蜃龍大王不肯卷入紛爭，幻境被破，便即收了神通回歸碧水湖。
妖狐王有妖尊級修為，踏破虛空來至清水峰。
“牧云，請出峰與本王一敘?！?p> 妖狐王使用了增幅音效之妖術(shù)，聲音響徹峰口。
眾人在蛇盤峰曾見過妖狐王，識得他的音色。
陸安德起身道：“不知這妖狐王此番前來，又想耍哪種花招。”
“蜃龍回了洞府；大妖王震怒。”玉虛子撫須說，“妖狐王是萬妖山的軍師，他親自到這清水峰，可謂是來者不善?！?p> 牧云笑道：“在下屠滅蛇盤峰，他們請來了蜃龍。如今雙龍峰被我燒成空地，大妖王按捺不住，定是派妖狐王來下戰(zhàn)書?！?p> “既如此，不見他也無妨?！卞\玉怕附身靈術(shù)對牧云有影響，不想讓他冒險去見性情多變的妖狐王。
“妖狐多智，在咱們和萬妖王之戰(zhàn)沒有分出勝負(fù)之前，他絕對不會貿(mào)然出手?！蹦猎撇峦噶撕?。
“貧道陪你走一遭?！?p> “道長，大戰(zhàn)在即，你們受到幻境侵?jǐn)_，應(yīng)養(yǎng)精蓄銳，以待來敵?！蹦猎埔延写蛩?，“玉兒，你跟我走一趟。”
他們?nèi)ミ^雙龍峰，本就不是最佳狀態(tài)。
出山去見妖狐王，即便是有埋伏，也不會損耗整體戰(zhàn)力。
錦玉駝上牧云，騰云而起，飛出了清水峰。
小妖們搬來山石，重新刻了塊墓碑，擴建玉面妖王墳塋。
妖狐王站在泉水對岸，凝望玉面妖王墓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錦玉飛到妖狐王附近，待牧云落地之后，方才幻化人身。
“真是道侶情深?！毖跏栈匾暰€，笑得很詭異。
牧云問道：“你來清水峰，應(yīng)該不是為了敘舊吧？”
“既然牧先生想先公后私，本王就先傳達(dá)大妖王萬靈妖仙的口信——明日未時，雙龍峰決戰(zhàn)?！?p> “為何要等到明日未時？”
“大妖王突破進(jìn)階，力量尚不穩(wěn)固，明日便可圓滿。以牧先生之氣概，想必也不愿趁人之危吧?！?p> 錦玉想出言反駁，被牧云攔住了。
“雖說兵不厭詐，但你家大妖王愿以此種方式解決紛爭，不失為有擔(dān)當(dāng)?shù)难伞Ｔ谙麓饝?yīng)了，就在雙龍峰了結(jié)此事。”
妖狐王又露出難看笑容，問道：“講完正事，現(xiàn)在可以談?wù)撍绞铝藛?？?p> 錦玉道：“我們還有要事處理，沒空跟你在這浪費時間。你請回吧?！?p> “姑娘，本王只是想感謝你們幫我重孫玉面報仇之恩。別無他意?！?p> “你是九尾妖狐？”錦玉看見過玉面妖王本體。
妖狐王和他有血脈聯(lián)系，又是狐族老祖，身份便浮出了水面。
“我本體為何并不重要，萬靈妖仙的本源，才是你們需要考慮的事?！?p> 牧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在下無需知曉萬靈妖仙的真身?！?p> “牧先生不曾聽聞‘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嗎？”妖狐王聽了蜃龍大王的忠告，有意出賣萬靈妖仙，希圖榮華富貴。
只是他這套百試百靈的魅人之術(shù)，對牧云不起作用。
“妖狐先生，你若是想與在下閑談飲酒，定當(dāng)奉陪。若是意欲賣主求榮，大可不必了?！?p> 妖狐王腦海中靈光一閃，意識到這么做實在不妥，急忙陪笑道：“本王除了傳大妖王的口信，還有就是想感謝牧先生。如不嫌棄，就在這清水旁共飲幾杯。”
“你明日不打算參加決戰(zhàn)嗎？”錦玉心中提防妖狐王。
“本王自然會出現(xiàn)在雙龍峰，只不過我會選擇靜觀其變，不會插手你們的爭斗?！?p> “無論誰身為上位者，都不會喜歡你這樣的屬下。”牧云直抒胸臆。
妖狐王笑道：“本王很欣賞牧先生的直爽。自古便有名言，良禽擇木而棲。我是九尾妖狐，可不會屈尊侍奉沒有本事的主子?！?p> “妖狐先生，你能屈能伸，狡黠多智，難道從沒想過做這萬妖山的主人？”
妖狐王眼神閃爍。
牧云這句話無疑說到了他的心坎。
正如古人所言，大丈夫生居天地間，豈會愿意郁郁久居人下。
奈何修為不達(dá)標(biāo)，難以勝過萬靈妖仙。
若說沒覬覦過大妖王寶座，完全是欺心之言。
妖狐王召出一壇美酒，悄然轉(zhuǎn)移話題：“牧先生，今日不談這些，飲酒作樂豈不美哉？”
牧云笑道：“若想喝酒，還是在下請你吧。”
“牧先生不相信我，認(rèn)為我會在酒里下毒嗎？”
錦玉斥道：“休要用你那小人之心，度我牧郎之腹！”
妖狐王笑道：“姑娘不必惱怒，本王只是開個玩笑?！?p> 牧云召出一壇梨花春，扔給妖狐王。
美酒根本無需多作介紹。
妖狐王揭開壇蓋，美酒特有的清香進(jìn)入鼻孔，令他眼前一亮。
他是洪荒妖獸之一，數(shù)億年間不知飲過多少美酒。
時至今日，喝酒只不過是想體驗醉酒的妙境。
唯獨牧云祭出的梨花春，讓他時隔多年又一次體味到了飲酒的樂趣。
“好酒，好酒啊！”
“平定萬妖山，只要在下還活著，你就能再喝到這種美酒。”
“萬一你兵敗身死呢？”
“這世間再沒人能釀出這種口味的梨花春?！蹦猎破鹕砉笆?，“妖狐先生，明日雙龍峰再會。告辭！”
妖狐王目送青龍錦玉馱著牧云回了清水峰。
他見過的人比天際星辰更多，縱觀數(shù)億年來所遇者，牧云亦可稱人杰。
……
眾人約定修煉至午時。
小妖待日上中天，進(jìn)洞府通知眾人。
牧云呼出一口濁氣，睜開雙眼，附身靈術(shù)的副作用已經(jīng)消除。
只是大妖王已是仙人，今日一戰(zhàn)，絕對不會輕松。
牧云準(zhǔn)備好了迎接大獲全勝，但也有死之覺悟。
玉虛子道：“今日我等要與妖仙為敵，諸位需備赴死之心。縱有千難萬險，也不可動搖，否則的話，咱們所有人都得喪命?！?p> 夢魔笑道：“我已經(jīng)想好如何駕馭雷云峰，富貴榮華當(dāng)前，我可不想戰(zhàn)死雙龍峰，被那些丑惡的妖邪吃掉?！?p> 戒尺大師笑道：“貧僧丑話說在前頭。一旦情勢不妙，我可能就會跑路，諸位可別怪我?！?p> 陸安德道：“戒尺道友，我們都很清楚你的行事風(fēng)格。即便你不說，我們也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p> “那就好，省得到時被昆侖、蓬萊和普陀追殺?！?p> “你想多了，”陸安德笑道，“三大仙山以天下蒼生為己任，你的修為不夠，還不足以令我們出手?！?p> “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貧僧留啊?！?p> 無塵尊者道：“各位施主，大戰(zhàn)在即，咱們該出發(fā)了。”
眾人走出洞府，玉虛子道長的玉葫蘆權(quán)當(dāng)腳力，徑奔離清水峰幾十里的雙龍峰而去。
涼風(fēng)吹拂，平心靜氣。
牧云經(jīng)過和夢魔的辯論后，其實也曾懷疑過這么做是否值得。
此情此景，驀然讓他想起了多年前的碧落崖。
他為了保護五彩圣靈小洛，毅然跳下山崖，險死還生，結(jié)識了改變他一生命運的云家人。
如今為陽城百姓，以及萬妖山南部無人保護的平民。即便讓他蕩平萬妖山，屠盡此地的妖邪也不會有丁點猶豫。
他唯獨不愿意的是令邀來助陣的僧道妖等人身陷險境。
只是關(guān)山難越，他個人的力量無法達(dá)成目標(biāo)。
玉虛子活了數(shù)千年，比常人更懂人心，走到牧云身旁道：“牧道友，萬妖山之行雖是你寫信相邀，但選擇來此地除妖卻是我等自愿。見到萬妖山群妖亂舞，身為道教上人，貧道心實難安?！?p> 陸安德附和道：“牧道友不必掛懷。貧道與玉虛子師叔感受相同，見到峰口上的累累白骨，深感道教責(zé)任重大。如今有機會彌補往日過失，縱使身死名滅，也在所不惜?！?p> 無塵尊者道：“貧僧是護院武僧出身，最看不得妖邪作祟。若不是牧施主相邀，貧僧還不知有如此無法無天的妖邪會聚之所在。降妖除魔，正是貧僧分內(nèi)之事，你也無需掛心。”
黃羽也想表決心，被牧云伸手?jǐn)r住。
“無塵尊者，在下想向你打聽個人?！?p> “牧施主請問。”
“雪芙尊者在普陀山，一切可好？”
無塵尊者知曉牧云和云瑤的過往，雙掌合十道：“雪芙尊者蘭質(zhì)蕙心，上山不久就開了慧眼。早晚有一日會大徹大悟，修成正果。牧施主應(yīng)早日放下過往，迎接屬于你的未來。”
牧云微笑回應(yīng)。
他盤腿坐在葫蘆大峰上，望著遠(yuǎn)山，做出一個決定。
“到了雙龍峰，我會主動挑戰(zhàn)萬靈妖仙。一旦失敗，你們就趕緊逃走，回仙山求援，請仙人們平定萬妖山?！?p> 錦玉聽到牧云決絕的話，知道他又要用那種危險的靈術(shù)，飛到葫蘆大峰道：“牧云，你不必將所有事都扛在肩頭，我們都愿意和你并肩作戰(zhàn)?！?p> “我知道你們愿和我并肩作戰(zhàn)，但我不想你們因我而死?！?p> 玉虛子感應(yīng)到了妖仙的氣息。
并非大乘期，而是經(jīng)歷過數(shù)道天劫，羽化飛升的散修妖仙。
他雖有合體期修為，和真正的仙人相比，卻是不值一提。
眉間的結(jié)，越來越緊促。
牧云戰(zhàn)起身，看著錦玉的雙眼，說道：“玉兒，我的命是你救的，自當(dāng)加倍珍惜。只不過萬靈妖仙是真正的仙人，即便是咱們所有人聯(lián)手，也不可能是他的對手?！?p> 錦玉也感應(yīng)到了那股令她極其害怕的氣息，明白牧云所言非虛。
“可是，我不想你死?！?p> “我福大命大，幾次經(jīng)歷死境，最終都堅強地挺了過來。這次也不會例外。”
錦玉還想勸說，可是她最清楚牧云的脾氣。大敵當(dāng)前，兒女私情只能暫時放到一邊。
黃羽道：“牧施主，不如中途折返，求助蓬萊仙島，請道行天尊和軒轅玉華來降妖。”
牧云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牧某已經(jīng)答應(yīng)萬靈妖仙，要在雙龍峰與他決戰(zhàn)。若我臨陣脫逃，以后如何在這玲瓏世界立足。不必再多言，我已下定決心?！?p> 玉虛子問道：“牧道友，你是想借貧道之修為，與那萬靈妖仙對敵？”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洪荒誅仙陣也不行嗎？”
“我只有煉氣期一品，借助玉兒之力，又損了部分修為。布出來的陣法并非完全體，奈何不了萬靈妖仙?！?p> “可是貧道有合體期九品修為，若是附身借予你力量，你的靈識之海豈不是有破裂的風(fēng)險？”
靈識之海與大腦相連，一旦破裂，饒是修仙者也會一命嗚呼。
“來陽城之前，我必然不敢借用合體期強者的修為。如今靈識之海步入天道，廣闊無邊，不會有大礙?！?p> “附身靈術(shù)的副作用會受到借用力量強弱和持續(xù)時間長短影響。萬靈妖仙過于強大，你想勝他也不容易。牧道友可曾考慮過當(dāng)貧道離開你的靈識之海時，會發(fā)生些什么嗎？”
“未來的事，誰能說得準(zhǔn)呢?！?p> 玉虛子道長情知牧云心意已決，不再多言。
這是牧云的覺悟。
他身為得道高人，理應(yīng)成全。
玉虛子刻意壓制玉葫蘆的飛行速度，但再艱難的局面，終究是要勇敢面對。
雙龍峰一夜之間，已然恢復(fù)了生機。
來的人不多。
萬靈妖仙幻化成人形，一襲白色長袍，手拿一柄合起來的折扇，形容俊美，氣質(zhì)儒雅。
妖狐王和另外幾位不認(rèn)識的妖王，分別站在峰口高點，居高臨下望著玉葫蘆上的眾人。
“雖然這是咱們第一次見面，但我第一眼就認(rèn)出了你?！比f靈妖仙面帶微笑。
沒有任何能量波動，他已出現(xiàn)在眾人身前。
所有人心頭皆是一凜。
沉不住氣的戒尺大師更是臉色煞白。
牧云站起身，云淡風(fēng)輕道：“沒想到這萬妖山中竟有妖仙。難怪毗鄰人族城池，勢力范圍仍能綿延數(shù)百里?！?p> “得仙人庇護，發(fā)展到此種地步不足為奇，”萬靈妖仙仰頭看著牧云，“反倒是你。區(qū)區(qū)一個煉氣期小輩，何以在我這萬妖山中縱橫馳騁，如入無人之境？本仙實在想不明白?！?p> 青獅王喊道：“那玉葫蘆上站著個合體期的老道，定是他所為?！?p> 妖狐王笑道：“蛇盤峰和雙龍峰的覆滅，確系牧云親自動手。”
萬靈妖仙將折扇掛在腰間，輕輕拍了拍手。
大地略微震顫，一座與雙龍峰高度相差不多的峰口驟然出現(xiàn)在旁邊。
觀其地形，竟是幾百里之外的蛇盤峰。
上邊有無數(shù)僵立不動的小妖，全部面朝雙龍峰，眼神中滿是驚恐。
雖然妖族的樣貌不好辨認(rèn)，記憶力絕佳的牧云還是認(rèn)出了他們的身份。
正是他開恩釋放的眾峰口小妖。
“牧云，本仙很欣賞你，就送你個見面禮?！比f靈妖仙笑道，“你看到懸在他們頭頂?shù)哪芰块T了嗎？再過一會，其中會傾瀉一道能量柱，將蛇盤峰夷為平地?！?p> 眾妖王均面帶笑意。
他們知道這是萬靈妖仙對不忠者的懲罰，同時也是給牧云的一個下馬威。
能量門停止旋轉(zhuǎn)，從中裂開一道縫隙，隱約有浩瀚能量溢出。
玉虛子不敢離開玉葫蘆。
他還要將修為借給牧云。
其余人也不敢妄動。
唯獨一道白影沖了出去，踏破虛空，幾個閃爍沖到蛇盤峰。
“快跑！這里馬上要發(fā)生災(zāi)禍了，不想死的就快跑！”
牧云聽到喊聲，驚訝地看向蛇盤峰。只見戒尺大師在小妖間不斷穿梭，拼命地呼喊，想救他們的性命。
戒尺大師本以為有仙法或其它東西困住了小妖，來回奔走，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限制妖術(shù)。
“快跑！你們還愣著干嘛，在這里等死嗎？！”他急得直跳腳。
那些小妖們就像完全沒聽見，驚恐地看著雙龍峰，渾然不覺末日即將來臨。
牧云想要沖出去救戒尺大師，驀然發(fā)現(xiàn)自己被無形力量壓制住，根本動彈不得。
“不要動。你屠了我兩個峰口，本仙把這份痛苦還給你?！比f靈妖仙的聲音在牧云耳畔回響。
他說得云淡風(fēng)輕，在牧云聽來卻似炸雷，靈識之海中出現(xiàn)嗡鳴。
“你們快跑啊，別站著不動！”
戒尺大師仍在徒勞地吶喊。
能量門開啟，一根仙氣能量柱從其中傾瀉而下。
戒尺大師預(yù)感到末日即將來臨，釋放出全部妖力，形成一道防御屏障。
防御屏障接觸到能量柱，頃刻瓦解冰效。
戒尺大師被能量柱籠罩，袈裟霎時被轟成粉末。
他的身形變得瘦小，繼而整個人都變小了。
能量柱在小妖們頭頂停住。
戒尺大師以為救下了他們，被血液浸染的臉龐露出笑容。突然，能量柱二次加速，極速擴大到與蛇盤峰相當(dāng)。
不論是呆若木雞的小妖，還是牧云為蛙俠立的刀墓碑以及墳塋，都被能量柱轟成了虛無。
萬靈妖仙解除了對眾人的限制。
“這只老兔子曾在星月洞犯過錯，落得這種下場也是罪有應(yīng)得。你說是不是?。磕料壬??！?p> 牧云沒有理會萬靈妖仙，施展輕身術(shù)，飛到了被轟掉了數(shù)丈高度的蛇盤峰。
戒尺大師的身子被轟掉了大半，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血。
若是常人，早已死亡多時。
他是修行數(shù)百年的老妖，吸收無數(shù)天地精華，即便受到致命創(chuàng)傷，一時也不會死亡。
萬靈妖仙沒有出手。
牧云知他是想讓自己感受生離死別之痛苦，此時要送戒尺大師最后一程，顧不得其他事。
他抱起身軀殘破的戒尺大師，淚水模糊了雙眼：“你不是早就計劃好逃跑了嗎？為何要做這種傻事？”
戒尺大師看到牧云，勉強擠出抹微笑：“牧先生，還記得你……在……龍城……問我，當(dāng)日在星……月洞留……下生門，可曾……帶族人逃生。我……”
他又吐出一大灘血。
眾人站在戒尺大師身旁，不知星月洞發(fā)生何事，保持著肅殺的靜默。
“當(dāng)時，我……膽小……怕死，把他們……丟在……丟在了……火海。你……你的話，……令我……羞愧難當(dāng)。”
戒尺大師開始大口喘氣。
他的肺沒了大半，說起話來極其吃力。
牧云明白，這就是戒尺大師留在人世的最后訊息。哪怕再難，也要讓他講完。
玉虛子單手結(jié)印，幫戒尺大師注入一縷仙氣，讓他有了講話的力氣。
戒尺大師感激地笑了笑。
“自從你問過我之后，每到午夜夢回時，我都會夢見那片火海。及至摩頂受戒，那些夢才不再糾纏我。這是我信佛的理由，是不是很自私？”
牧云什么話也說不出。
星月洞那把火是牧云氣憤老兔子扶持霸武館，縱容他們?yōu)榉亲鞔?。即便出發(fā)點是懲戒，最終卻是焚盡了山頭。
若說罪孽，還是他更加深重。
“牧先生，我看到小妖們臉上的表情，仿佛回到了火光中的星月洞?！苯涑叽髱熾p眼迷離，“上次我選擇茍且偷生，如今我皈依佛門，理應(yīng)救苦救難。我想像你一樣當(dāng)個英雄，只是沒想到這差事太難，我根本做不來?！?p> 錦玉早已淚如雨下，哽咽道：“你是貨真價實的大英雄?！?p> 戒尺大師看向錦玉，微笑道：“多謝錦姑娘?！?p> 他又看向牧云：“牧先生，經(jīng)你點化，我才皈依了佛門。雖然時日不多，但玄戒大師說我有佛緣。我死之后，將我一半骨灰葬在陽城，聆聽白馬寺佛音。另一半托我的好兄弟夢魔帶回星月洞。我的根在那里，死了也要回到那里?！?p> “我答應(yīng)你?！蹦猎凄嵵鼗卮稹?p> 戒尺大師情知大限已至，閉上雙眼，不再言語。
萬靈妖仙的聲音響起：“牧云，一只兔精都如此重情義。他比你更像個人?！?p> 夢魔哭成了淚人，說不出半個字。
陸安德道：“牧道友，不要受萬靈妖仙影響。他心狠手辣，懲治完戒尺大師，接下來就會輪到咱們。若是不反抗，這里就是我等葬身之地?！?p> 牧云沒有回答。
戒尺大師咽下最后一口氣，魂歸黃泉。
牧云沒有悲戚，雙手縈繞火焰，用三昧真火焚化戒尺大師尸體。
骨灰分成兩份，暫時交由夢魔保管。
萬靈妖仙展開折扇，笑道：“你們送別了一位朋友。接下來，想和哪位伙伴告別？”
眾妖王看向波瀾不驚的萬靈妖仙，感受到了發(fā)自心底的恐懼。
萬靈妖仙絕不像外表看上去那般平和，睚眥成仙，有仇必報。
牧云擦掉臉上淚痕，笑道：“我已經(jīng)想好接下來送誰上路了?！?p> 萬靈妖仙仰天大笑：“你這個動輒放火燒山的魔頭，為了活命，當(dāng)然什么事都做得出來。說吧，只要你點了他的名，本仙就幫你解決掉他?！?p> 牧云飛回雙龍峰，微笑道：“我點名之人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p> 萬靈妖仙四處看了看，身旁沒有別人。
“你想讓我了結(jié)我自己，”萬靈妖仙又一次開懷大笑，“不愧是詭變多端的少年鬼才，連這種無厘頭的要求都敢講出口。若不是有眾妖王見證，好好的決戰(zhàn)，怕是被你變成了過家家?！?p> “在下只是點了你的名，并沒有說要你自我了結(jié)?！?p> 萬靈妖仙發(fā)出一陣哂笑。
眾妖王也是忍俊不禁。
“你不會真以為本仙親自出馬，是邀你們來這里決戰(zhàn)的吧？”萬靈妖仙笑道，“那只是個名頭。邀你們來雙龍峰，不過是要在犯下罪孽的地方終結(jié)你們的生命！”
萬靈妖仙的表情變得無比猙獰。
“在下應(yīng)當(dāng)感謝你的誠懇?！蹦猎频?，“只是不知你想來場酣暢淋漓的打斗，還是進(jìn)行無聊的審判？”
“酣暢淋漓，的打斗？”萬靈妖仙挑起了眉毛。
他是貨真價實的散修妖仙，即便是修為最高的玉虛子，也只有合體期修為。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只螞蟻，抬手就能碾死他。
“沒錯，酣暢淋漓的打斗?！蹦猎频脑捳Z和表情中都沒有半分猶豫。
萬靈妖仙活了數(shù)億年，從未見過牧云這種年輕人。明明修為只有入門級的煉氣期，但綜合他的過往戰(zhàn)績，忍不住想要相信他說的話。
“妖族有吞噬元神晉升修為的法門，要不要我教給你？”
牧云笑道：“這種妖術(shù)我聽說過，只是太過陰毒，不適合我?！?p> “正因為法門陰毒，才適合你這個縱火魔頭?！比f靈妖仙的視角里，牧云就是十惡不赦的魔頭。
“我懂一種靈術(shù)，和你說的法門有異曲同工之妙?！?p> “你會這種靈術(shù)，恰好說明了你是什么樣的人?！?p> “隨你怎么說吧。成王敗寇，勝利者的話就是真理?！?p> “你還有什么條件嗎？在你的死期來臨前，我都答應(yīng)你?！?p> “這些事都是我搞出來的，冤有頭債有主，把他們放了吧?！?p> “好。本仙認(rèn)你是個可敬的對手，就勉為其難饒恕他們擅闖萬妖山的罪孽。”
牧云轉(zhuǎn)身走向眾人，對黃羽道：“黃大哥，你和夢魔帶著戒尺大師的骨灰，按他的臨終遺愿將其安葬?！?p> 黃羽道：“我不走，我要和你并肩作戰(zhàn)！”
“萬靈妖仙的實力你很清楚，留在這里也是徒勞，反而會分我的心?！?p> 玉虛子道：“黃羽，你前途無量，不應(yīng)當(dāng)折在這里。照牧道友的話做吧?！?p> 黃羽躊躇半晌，終于做了離開的艱難決定。
說服陸安德離開，又費了許多口舌。
錦玉說什么都不肯走。
“你若是死了，我絕不獨活！即便離開，也不過是掩自欺欺人罷了?！卞\玉見牧云抱持了必死之心，將與萬靈妖仙決戰(zhàn)，再不遮攔，將心意表達(dá)出來。
牧云情知錦玉心意已決，不再勸說她離去。
“玉虛子道長，在下修為淺薄，不得不拖你下水。”牧云拱手道，“若我不幸戰(zhàn)敗身死，您也難以脫身，屆時到了地府，我再向你賠罪吧?！?p> “傻孩子，你這是說哪里話。貧道身為昆侖弟子，若能為天下蒼生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又怎么會怪你呢。”
“多謝道長！”
黃羽變回本體，深深凝望牧云一眼。
如果這是他們最后一次碰面，他想記住這個勢必令他永生難忘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