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機(jī)營變成風(fēng)塵女子的臨時居所,失了往日的莊重。
蜀山長老馮天道特地下山,來上京城詳查此事。
馮天道是正兒八經(jīng)的太乙散仙,得道長生的高人。
許燁見了他,也得叫聲師祖。
“這是誰的主意?簡直荒唐?!瘪T天道皺著眉,拂袖而言。
許燁站在側(cè)后方,恭敬回道:“這件事是牧云做的?!?p> “又是他?!瘪T天道皺著的眉頭舒展。
他使了個袖里乾坤的遁法,直接把牧云從公主府捉到了神機(jī)營。
牧云正在練習(xí)武技,忽覺天一黑,再睜眼已到了湖中小筑。
這種通天本事,非仙人莫能為。
臉上現(xiàn)出嬉笑神色,看向仙風(fēng)道骨的兩位道長。
許燁垂手站在側(cè)后方,足以顯示出馮天道的身份。
“老仙師,不知攝我來此所為何事?”
“應(yīng)該是我問你吧。”馮天道看向牧云,“你究竟想做什么?”
“做好事?!?p> “即便你是出于善心,也該懂得個循序漸進(jìn)。天理循環(huán),本就如此,結(jié)果你直接一步邁到頭了?!?p> 馮天道不像仙人,倒像個性格活潑的老頑童。
仔細(xì)瞧他的裝束,竟是蜀山長老制式道袍。修煉到他這個境界,沒有位列仙班,去天宮享受仙家的清福,說明還是有點追求。
至少在這方面,牧云和他有共通點。
“晚輩自修煉以來,十余年間執(zhí)行過不計其數(shù)的任務(wù),見過形形色色悲情的風(fēng)塵女子。她們就像被俗世束縛的蝴蝶,非得折斷了翅膀,才能尋得自由??墒コ岚颍蛛y以存活?!?p> 馮天道沉默了,不再有剛才的氣勢。
他修的是無情道,講究順應(yīng)天理,行大道,忽略時代潮流中沉浮的個體。
若牧云為同道中人,自然也會像他一樣袖手旁觀。
偏巧不巧,牧云修行的是有情道。
這是馮天道未曾走過的路,他曾對它嗤之以鼻,得道飛升之后,又有了新的領(lǐng)悟。
許多事本就沒有絕對的是非對錯,從不同角度切入,甚至有可能得出截然不同的結(jié)論。
比如牧云是好是壞。
讓放蕩公子們回答,會說他是罪該萬死的歷史罪人。
同樣的問題拋給龍華公主,又會得到另一種答案。
修行往小了看是逆天而行,視野放長遠(yuǎn),最終還是要遵循天地至理。
既然同為規(guī)則之內(nèi),修行過程也會出現(xiàn)差異。
有情道和無情道在漫長歲月中互相交融。
本來滿懷熱忱的修行者,妄圖改變?nèi)俗暹^往的悲劇,經(jīng)過數(shù)百上千年的努力,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歷史是種循環(huán)。以往釀成悲劇的根本原因,在努力后還是會不斷重復(fù)。
最終身困力乏,放下濟(jì)世救民心,選擇修行無情道。
古往今來,莫不如是。
“你的特殊身份,確實給了你修行有情道的條件。”馮天道不光能看穿牧云的壽數(shù),還洞悉了他的體質(zhì)和功法。
“仙師應(yīng)當(dāng)清楚,晚輩現(xiàn)在雖是人類軀殼,卻已化身天道修羅。修煉法門的獨特,使得我不可能脫離有情道?!?p> “你做這些,就是想成大功績?”
“我還沒吃夠,沒玩夠,自然得拼盡全力活下去。哪天長生不老,我也就成仙了。萬一無法做到,也是我命數(shù)使然。在追尋長生的過程中,無論成功還是失敗,我都希望回首時不要留有遺憾。”
“你這小子,年紀(jì)不大,說起話來倒是一套又一套。”馮天道一拍大腿,道,“算了,老夫不了解有情道,姑且任你胡作非為?!闭f著話,從玉葫蘆中召喚出一道蜀山長老令。
牧云接過令牌,問道:“老仙師,您不是要興師問罪嗎?何故給我這個寶貝?!?p> “老夫早已得道,豈會跟凡人一般見識?!瘪T天道撫須笑道,“你在龍城靈寶大會幫過蜀山,而且頗具慧根。日后用這塊令牌,可以直接節(jié)制神機(jī)營。”
“這……”
“你是個爽快人,千萬別婆婆媽媽。那樣會顯得虛偽?!?p> “這話有理。”
牧云收下蜀山令牌。
許燁笑道:“看來以后我得巴結(jié)你了。”
“許燁,你的修行進(jìn)展如何?”馮天道忙完正事,開始操心許燁的修行。
他已原地踏步幾百年,始終沒進(jìn)展。
馮天道難得來上京城,自然想點撥一下后輩。
牧云的有情道對許燁是個契機(jī)。若能助他領(lǐng)悟更高境界,是件莫大的功績。
作為封禁青樓制的始作俑者,牧云終究要去見見那些褪去煙花的女子。
她們有的久歷人事,有的尚且年幼。
過去的頭牌身份,如今已經(jīng)蕩然無存。只不過潑辣的鳳姐,還是有著火藥桶般的真性情。
牧云一進(jìn)院,就聽見了她的聲音。
“老娘可是滿園春的頭牌,輪不到你們對我指指點點!”
“滿園春都關(guān)門了,就你還沉迷在過去。真是個賤骨頭!”
“你說誰呢?”
“我說你吶?!?p> 一群女子的聲音順著窗口飛了出來。
有的勸解,也有的在一旁煽風(fēng)點火。
牧云走到窗邊,問道:“各位姐姐,你們在這兒住的還習(xí)慣嗎?”
房中眾女子咤紫嫣紅,美得并不單調(diào)。
鳳姐看向窗口,見不是道人打扮,叉著腰問道:“你是何人?”
“我是牧云?!?p> “好小子,原來就是你害得老娘沒飯吃,沒酒喝!”鳳姐氣沖沖奔到窗口,伸手想拉扯牧云的頭發(fā)。
牧云輕松閃避,左腳往后挪一步,退到安全距離。
“你可以找個好人家嫁了?!?p> “我們是窯姐,哪是想嫁就能嫁出去的?”方才和鳳姐吵架的女人,此刻卻和她站到了同一個戰(zhàn)壕。
“大夏國鼓勵貞潔烈女,但遠(yuǎn)沒到魔障的地步。寡婦改嫁也是常事。你們?yōu)楹尾荒軓念^開始呢?”
“牧先生,您真不懂,還是裝糊涂?一旦背上窯姐的名頭,這輩子就別想再摘下去了?!兵P姐饒有興致地打量牧云。
他的臉線條分明,文氣和陽剛搭配地極協(xié)調(diào)。
既不陰柔,又不會顯得粗糙。
恰到好處。
“要不這樣吧,咱姐妹們都跟了牧先生,享受榮華富貴。”
馮天道和許燁元神出竅,目睹別院里的場景。
“有時你幫助的人,未必想得到幫助。人心復(fù)雜,世道難測。牧云考慮問題太片面,也把世事想的太簡單了?!痹S燁不免發(fā)表觀點。
“你這樣認(rèn)為嗎?”馮天道笑了,“我有不同看法,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處理好這件事?!?p> “晚輩拭目以待?!?p> 世事的發(fā)展向來不可預(yù)知。
如此多的女子究竟該如何安置,對許燁來說是個無解難題。
牧云究竟會如何解決,像是一顆石子,使得許燁多年來古井無波的心湖,罕見地泛起了名為好奇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