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開殺戒時,牧云差點把膽汁吐出來。
后來習(xí)慣了懲治惡徒,對他們的死可以冷眼看待。
如今身處時空柱盤踞的迷霧嶺,殺戮卻變成一種工具。無止境的重復(fù),對心理的沖擊便始終不斷。
牧云雖是修羅身,靈識卻已入天道。
毫無負擔(dān)地大肆殺戮,始終不符合他的理念。
由最初的快意,逐漸轉(zhuǎn)變?yōu)榈钟|,繼而發(fā)展到了麻木。
不僅是對殺戮的麻木,也是對道心、世事感到厭倦的怠惰。
越是縱情屠殺,這種感覺就越是強烈。
溫長河的內(nèi)丹,依然沒有發(fā)揮出應(yīng)有的功效。
只有胸口懸掛的圣心吊墜,無聲釋放溫潤能量,護持牧云道心,以免他走火入魔。
迷霧嶺外圍大半恐怖被消滅吸收,牧云體內(nèi)的魔力達到峰值。
太阿劍開始抵觸牧云,不再如之前那般得心應(yīng)手。
牧云并不在意,換了把武器,繼續(xù)向迷霧嶺深處進發(fā),重復(fù)永無休止的殺戮。
時空柱并沒有反抗,也沒有趕來剿滅入侵者,只是繼續(xù)分裂出恐怖,仿佛無情的衍生機器。
牧云消除“恐怖”的速度,僅比分裂速度快些許。
殺戮和吞噬在千里迷霧嶺中悄然進行,唯有置身其中者,方能體會到如修羅煉獄般的折磨。
這其中也隱含著辰星人設(shè)下的生死關(guān)卡。
破陣者被做成時空柱的潛在載體之后,會開始殺戮和吞噬恐怖。期間會產(chǎn)生一種飄飄欲仙的暢快感,繼而沉迷于其中。
若不是有超人意志力,很難中斷吞噬行動。
無論是氣旋,還是金丹,亦或是更高層級的元嬰等,終究有個極限。
超越定量的魔力便會化作殺人武器,使得破陣者爆體而亡。
魔力再度外泄于迷霧嶺,重新加入循環(huán)。
時空柱的存在,依然會令前三個毒柱重新復(fù)活。
辰星人冷漠和精密到極致的行事風(fēng)格,在五毒柱中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為了阻止五毒柱被破壞所設(shè)置的生死關(guān),常人很難全數(shù)挺過去。
只是好巧不巧,它們碰到了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克星。
牧云胡亂修煉的作風(fēng),導(dǎo)致數(shù)度經(jīng)歷生死關(guān)卡,令體魄變得極為特殊。
他的丹田本源無邊無際,縱使天地間所有靈氣入體,也不會有性命之虞。
這是他的能力,也算得天命所歸。
破陣者,恰巧也有破陣的意愿。
起初只是想學(xué)習(xí)五毒柱的奇巧之處,只不過越是了解,越明白以現(xiàn)在的見識,難以模仿辰星人的陣法之術(shù)。
發(fā)現(xiàn)這一點時,早已泥足深陷。
體內(nèi)有四根毒柱的烙印,沒有中途退縮的余地。只能破掉五毒柱,或者在負面能量的支配下沉淪。
既然無路可退,只管一往無前。
麻木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保護。
牧云用布條裹住雙眼,不去看身上沾染的血污。
可隨著逐漸深入敵境,還是會被黏膩血塊影響到出招。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覺得饑餓和困乏。
靈氣注入掌中玉,依然無法測量出特殊魔力的體量。
只不過從可以御風(fēng)飛行來判斷,他的實力已在短時間內(nèi)暴漲到了金丹期,或者更高的境界。
由于缺乏參照物,只能憑空想象,也就沒有準確層級。
從最初的百招、十數(shù)招,再到后來的快速瞬殺,實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提升。
世間易得的東西,要么容易失去,要么會帶來嚴重反噬。
牧云不是一味追求力量的偏執(zhí)狂,靈識之海保持清醒,意識到他正在墮入無底的深淵。
意識仍然清醒,不代表身體會聽從指令。
吞噬提升的快樂,正在逐步接管肉體,不再受靈識之海控制。
隨著實力飛速提升,以前需要仰望的怪物,抬手便可抹滅。
虛榮心被滿足,提升了心中的快意。
飄飄欲仙的不真實感,逐漸取代僅存的理智,把牧云拉入極度危險的地方。
溫長河的話語猶在耳畔。
若無法自持,很可能會在迷霧嶺中變成一個蓋天下殘暴的魔頭。
再不能控制住本心,停止無止盡的殺戮,牧云只會離入魔越來越近。
圣心吊墜是黑暗中唯一明亮的東西,就像暗室中的一點螢火。
以前帶來的是清涼,如今給予被寒冷包裹的牧云些許心靈暖意。
必須停止殺戮。
這是涌現(xiàn)在靈識之海,最清晰的想法。
可身體和四肢仿佛脫離了意識,見到幻化成人形的恐怖,毫不猶豫釋放殺招。
抬起魔印之手,肆意吞噬魔力。
短暫的瞬間,牧云的靈魂仿佛從身體中脫殼,在遠處冰冷地觀察著空洞的身體。
眼睛被黑布裹纏,身上沾滿了淡青色血點。
皮膚變成一種紋路密布的黑色,青筋暴起,比恐怖本體更加純粹。
他的身體已經(jīng)化身修羅惡魔。
有些傷害,一旦形成就很難再逆轉(zhuǎn)。
修羅墮魔道,已成為定局。
牧云從開始破除五毒柱的那刻,冥冥中已預(yù)感到這個后果。
總以為不過是錯覺,及至行到這一步,方才醒悟那是長久經(jīng)歷險境而得來的感知危險的能力。
潛意識的示警,反而容易被忽略。
牧云最不想見到的情景,在心理最脆弱的時候發(fā)生。
迷霧嶺中心區(qū)域盤踞的恐怖,幻化成了少女時期的云瑤。
他的心猛地抽到一起,仿佛痙攣般劇痛。
靈識之海下達的指令,再度被身體所拒絕。
強行召出黯然失色的太阿劍,出招攔腰斬斷幻化云瑤。
這一幕在靈識之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仿若是最為恐怖的夢境,映射到了現(xiàn)實之中。
殺戮已經(jīng)持續(xù)了幾個時辰,可能是幾天,又或者是半個月。
牧云已經(jīng)失去時間概念,也渾然忘了身在何方。現(xiàn)實和虛幻之間的分界線,不知在何時消失。
幻化云瑤渾身是血的躺在地面,兩只眼睛空洞無神。
這是比入魔更恐怖的場景。
牧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看到這樣的畫面。
憤怒從心底和靈識之海中頃刻涌現(xiàn),繼而沖破束縛。
身體再也無法擺脫靈識之海的掌控,仰天怒吼,試圖將幻化云瑤慘死的記憶從心里驅(qū)除。
可是就像曾經(jīng)歷過的事,或許不常被想起,但再難從記憶中抹除。
牧云一把扯掉眼睛上蒙著的布條,雙眼中金光大放,施展佛系靈術(shù)萬佛朝宗。
他并不清楚眼下的實力到了哪個層級,只知道足以發(fā)動超大范圍凈化術(shù)。
靈氣凝結(jié)的巨大佛像,將迷霧嶺映照得金燦燦。
魔力黑霧猶如陽光下的殘雪,沒有被牧云吸收,而是化為無形。
幻化而成的云瑤,也在迷霧嶺的土地上消失不見。
牧云本是虛空站立,跌落到地面,卻不覺得疼痛。
毒瘴開始變得稀薄,天際光線逐漸滲透進迷霧嶺。
牧云清楚的意識到,時空柱對這片廣袤地帶的控制已然消失。
他變成了時空柱的載體,也可以說化身成為時空柱。
經(jīng)歷過長久的殺戮,思維又受到幻化云瑤慘死的沖擊,只覺身心俱疲,躺在泥污的地面,暫時不想動腦筋思考。
盡量讓情緒遠離,放空靈識之海。
直到毒瘴消散,光線變得昏暗,牧云才緩緩睜開雙眼。
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層灰色光暈,霧蒙蒙的看不真切。
毒瘴已隨時空柱成型而消散,模糊的來源是他的眼睛。
牧云召出銅鏡,看到略顯猩紅的雙眸,加上靛青色的皸裂肌膚。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已經(jīng)變成了魔族樣貌。
如果以這種形態(tài)在玲瓏世界行走,勢必會遭到各方圍剿。
他笑了,但與開心無關(guān)。
外界評價向來無法影響他,只是想到無法再以真面目見圣心菩薩,心中一陣失落。
牧云的頹喪一閃而過。很快,他又重整了旗鼓。
結(jié)界封鎖與外界的聯(lián)系,尋找壓制魔族力量的辦法。
世人的觀念里,自古正邪不兩立。
靈氣和魔力之間,也存在著互相排斥的原理。
魔化肌膚出現(xiàn),與這種原理不無關(guān)聯(lián)。
牧云想要變回人類形態(tài),就得壓制住體內(nèi)魔力,讓它們能夠依據(jù)功法路徑運轉(zhuǎn),方可消除對體魄的影響。
太極乾坤訣本是呼吸吐納之法,但其中蘊含天地陰陽調(diào)和至理。
靈氣為正,魔力為邪,恰如陰陽兩股力量。
以牧云虛懸的實力,足以催動體內(nèi)魔力,吸收等量天地靈氣,促使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達到均衡狀態(tài)。
不知過了多久,浩瀚如海的能量凝結(jié)為太極圖,烙印在丹田本源深處。
牧云心中仍有隱憂,緩緩睜開雙眼,看到白皙的皮膚,懸著的心方才放下。
澎湃欲出的力量感不復(fù)存在,似乎與進入迷霧嶺前沒有任何區(qū)別。
打開衣襟,低頭看向腹部。
肚子上有金色和黑色相容而形成的太極圖,在圖印周圍又有五顆勾玉般的黑點。
凝神感應(yīng)黑點的力量波動,不難發(fā)現(xiàn)它們的來源。
四根毒柱的符印受到魔力調(diào)動,聚合形成第五根毒柱。
此時它們都被靈氣和魔力構(gòu)成的太極圖所封印,陷入了沉寂。
牧云千算萬算,無論如何也沒算到,原來他就是五毒柱。
結(jié)界中突然出現(xiàn)一股異常強大的能量波動。
牧云心知肚明。
辰星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