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得知黃羽是統(tǒng)管神機營的將軍,跟隨他去了趟臨時營地。
麥樂新入伍,正在接受教官訓練,沒有參與奪取三山關(guān)的行動。
他見到牧云,興奮地放下水桶,招呼道:“時葉,你也加入神機營了嗎?咱們那時候真傻,還以為你去的是好地方。”
黃羽行事莽撞,如今擔任將軍,比之前沉穩(wěn)了許多,含笑看著麥樂,介紹道:“這位是牧先生,女帝陛下的道侶。”
麥樂險些驚掉下巴。
“你真是牧云?!”他的嗓音因震驚而變得嘶啞。
“說實話,我也很意外。只要是正常人,都不會把一個看墳小子和大名鼎鼎的人物聯(lián)系到一起?!蹦猎浦v起實話,卻像是在搞凡爾賽。
麥樂激動之余,理智又將他拉回現(xiàn)實。
他是巫國人。
得知時葉的真實身份是牧云,首先想到的不是能攀龍附鳳,而是和他存在著位階上的差距。
尊卑有序,早已在潛移默化中滲入了麥樂的骨髓。
正如他被變成兔子,也沒從心底覺得大巫有錯。
思維形成定式,再想改變可沒那么容易。
牧云有半仙級的實力,隨時可進入天人合一境界,感知到麥樂的復雜情緒,牽動了他長久以來對于玲瓏世界的思考。
“黃羽是我朋友,有什么困難盡管找他?!蹦猎聘惺艿禁湗返闹斝∩魑?,不想再給他壓力,留下了這句話。
麥樂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黃羽接話道:“你放心吧。神鋒營士兵都是我的兄弟,絕對虧待不了他?!?p> 牧云懷著復雜心情,離開了神鋒營。
他本以為麥樂會如同在亂葬崗那樣,和他興奮地談論這件事有多荒謬?,F(xiàn)實卻在兩人間架起了一層壁障,很難再回到從前。
牧云臨行前,手寫一封信,派金雀鷹送給巨石王。
巨石王不僅背叛了玲瓏世界,在三山關(guān)之戰(zhàn)中選擇倒戈,亦難為魔國所容。
如果不能令其安心,日后處境必會極其艱難。
牧云在信中表達了對巨石王的絕對信任。
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么多。
傳送法陣開啟,直達距離鶴城不遠的靈泉山。
靈泉底龍宮中并無故人。
牧云沒有上山,騰云駕霧,徑奔鶴城而來。
鶴城在牧云的印象里是個依山傍水,自然環(huán)境優(yōu)美的城池。面積很大,人口數(shù)量卻不多,發(fā)展相對滯后。
如今站在云端俯瞰鶴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雖然比不了上京城的富麗堂皇,但城池布局精巧,建筑風格雅致,別有一番風味。
宮墻內(nèi)綠植遍布,稱得上世外桃源。
牧云從殘酷的戰(zhàn)場來到鶴城,仿佛踏足另一個世界。
他有個習慣,喜歡先到城中逛逛,然后再進皇宮。
鶴城地處南部疆域,城中居民少了北方人的粗獷豪放,多了幾分精致和情調(diào)。
青龍軍屯扎于南夏國中北部,構(gòu)筑堅實防線,抵御魔國大軍南下。
南部疆域的人們,除了送兒子進青龍軍的家庭,還沒有感受到戰(zhàn)爭的氣氛,也不知同胞正經(jīng)歷著茹毛飲血的殘酷戰(zhàn)爭。
牧云戴著斗笠,黑紗遮住面龐,點了一杯尋常綠茶。
小二肩上搭一塊毛巾,頭前引路,撣掉條凳上的灰塵,安排牧云落座。
“客官,您稍候,小的這就給您去取茶。”
小二態(tài)度恭敬,已有皇城根下的雛形。
牧云不由得想起了上京城,那里茶樓酒肆的小廝,經(jīng)常接待達官貴人,言辭間恭敬有加。
別的城鎮(zhèn),招待風格會更隨意。
不多時,小二端上來一個紫砂壺,用濕毛巾墊底,放在茶桌之上。
“客官,需要給您放下簾子嗎?”
茶桌旁用線吊著竹簾,可以隔開和鄰桌的空間,獨自品茶享受。
這種布置,適合喜歡安靜的茶客。
牧云不只想聽閑談,也想看看茶客們臉上的表情,取出一些碎銀,賞給了招待周到的小二。
小二千恩萬謝地去招待下一位客人。
老板娘坐在柜臺后邊,看得一清二楚,將小二叫過去,收繳了他手里的賞銀。
牧云看在眼里,并沒有任何表示。
夏國亦有尊卑秩序,店小二若是簽了賣身契,賞銀都應歸于店家。
歷來規(guī)矩如此,除非牧云亮明身份,幫店小二討個公道。
即便如此,店家只要堅執(zhí)不肯交付賞銀,于理也能說得通。
牧云酷愛生死相搏的戰(zhàn)斗,卻不喜歡家長里短的紛爭。
茶客們談的大多是捕風捉影的宮闈秘事,或者哪家黃花大閨女到了出閣的年紀,沒什么有營養(yǎng)的話題。
牧云喝了兩杯茶,見沒有太多吸引他的談資,到柜臺處付了茶錢。
店小二走到桌旁,等著收拾茶桌。
“你有沒有想過離開茶館,去過自己的生活?”牧云本不想多言,走之前還是問出了這個思考良久的問題。
店小二愣了一下,試探著張了張嘴,終究沒講出半個字。
牧云心里清楚,困住店小二的不是茶館,而是夏國律令,以及抵押在老板娘那里的賣身契。
行出茶館,牧云失去了在城里閑逛的心思,徑直走向皇宮。
皇宮值守的禁軍都是女帝嫡系部下,辦事干練,沒有任何附加程序。
牧云不想惹麻煩,出示了人皇令。
“你這令牌是前朝舊制,上邊刻的是……”
牧云身為蕭熙的師傅,對沒能保護好他深感愧疚,截住了禁軍統(tǒng)領(lǐng)的話頭:“我是女帝故人?!?p> “陛下的故人?”
牧云摘下斗笠,顯露出正氣陽光的面龐。
禁軍中有見過牧云畫像者,急忙跑到禁軍統(tǒng)領(lǐng)身側(cè),附耳低言來人身份。
“原來是牧先生來了!如何不先通知一聲,小的們也好提前準備。”禁軍統(tǒng)領(lǐng)慌忙換了種態(tài)度,變得畢恭畢敬。
“不必寒暄,引我進宮。”
禁軍統(tǒng)領(lǐng)會來事,吩咐手下軍士暫時接管皇宮南門,親自引領(lǐng)牧云去找侍奉女帝的中常侍牟英。
牟英常聽聞牧云名號,見到本人,心下吃了一驚。
中常侍長伴帝王左右,可以算得上知心人,難免有點弄權(quán)的心思。
心中有晦暗者,最怕牧云這種剛正不阿之人,初見便有些許忌憚。
他是老江湖,將真實情緒隱藏在表面的平和下,躬身引著牧云前往御書房。
此時女帝正在閱覽三山關(guān)發(fā)來的捷報,心中喜悅,臉上帶著掩藏不住的笑意。
“母皇,可是青龍軍將士打下了三山關(guān)?”蕭漢仰頭問蕭凰。
“他回來了。”
“誰回來了?”
“你父親回來了?!?p> 女帝話音剛落,中常侍牟英走進御書房,稟報牧云進宮之事。
蕭漢站起身,翹首看向御書房正門,等待從未見過的父親。
牧云昂首闊步邁過門檻,望見比七年前更加成熟的蕭凰,心中百感交集。
七年間他圓滿了與錦玉的塵緣,然而對蕭凰,卻積累了諸多虧欠。
當她和蕭熙深陷魔王蕭胤的黑色恐怖時,牧云正處于悲痛情緒之中,未能及時發(fā)覺夏國巨變。
“你終于回來了?!迸圩詮牡弥猎七€活著,曾數(shù)次想過與他再相見時,究竟會是怎樣的場景。
或許會抱頭痛哭,也可能是溫柔纏綿。
然而都不是。
他們心中都有家國天下,兒女情長只能在無人關(guān)注的角落才能展露。
“牟英,你先退下吧?!?p> “喏?!蹦灿⒐硗顺鲇鶗?,隨手帶上了房門。
他長伴女帝左右,為人處世近乎人精。潤物無聲,懂得怎樣讓上位者舒心。
牧云看向與蕭熙有七八分相像的蕭漢,便知他的身份。
“你今年多大了?”牧云面帶微笑,盡量柔和地問蕭漢。
他的嗓音中氣十足,刻意柔和,氣場還是過于強大。
蕭漢并不怯場,恭敬回道:“漢兒今年七歲,讀完了詩經(jīng),近來在看關(guān)于天文地理的書籍。”
蕭凰唯一駕馭不了的人出現(xiàn),選擇保持安靜,沒有干預父子間的對話。
“你生在宮廷,可曾出過皇宮,體驗宮墻外的生活?”
“這倒沒有。”蕭漢的聲音逐漸變小。
女帝擔憂皇室血脈斷絕,對蕭漢的保護過剩,從不讓他靠近可能發(fā)生危險的地方。
從出生到現(xiàn)在,蕭漢始終沒有出過皇宮半步。
“漢兒尚且年幼,待娶了妻室,再去體察民情也不遲?!笔捇藢δ猎频男愿耖T清,不敢把蕭漢交給他帶。
動不動就賭命的人,著實很難令人心安。
牧云持不同觀點:“只要漢兒真心為民著想,他們便不會行刺殺之事?!?p> “如今兩國紛爭,鶴城中有不少魔國細作。平民百姓不會動手,他們可不一定?!?p> 蕭漢感受到兩種強勢性格的碰撞,身為晚輩,選擇閉口不言。
“那就等我傳授漢兒些本事,再領(lǐng)他出皇宮也不遲?!蹦猎菩囊庖褯Q。
蕭凰只能徒嘆奈何。
她喚來太傅,領(lǐng)走了懵懂狀態(tài)的蕭漢。
“你為何非要帶他出皇宮?”
御書房中只余下二人,蕭凰將心中無奈展現(xiàn),眼神無辜地望著牧云。
“我認為顛覆夏國的時機已至,漢兒身為天命人,理應去體驗生活?!蹦猎茍远ɑ赝捇?,眼神沒有任何波動。
事關(guān)大局,牧云不會有半點含糊。
“非如此不可?”
“只有漢兒能將玲瓏世界引向下一個世代?!?p> “好吧,”蕭凰長嘆一聲,略帶嗔怨道,“依你總行了吧?!?p> 牧云看到蕭凰柔情一面,態(tài)度瞬間轉(zhuǎn)變,將其攬入懷中,詳解為何蕭漢是引領(lǐng)世代的天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