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擁有過目不忘之能,熟記巫術內容之后,將瞎子親手撰寫的秘籍用楠木盒子封存,以留作紀念。
他出身于須彌山,后拜入靈泉宗。
在牧云威震八方的時候,靈泉宗也曾顯赫一時。時至今日,在靈族地界已排不上號。
修煉過程中,青魚散人算是他的啟蒙師傅,傳授妖修法門,成功邁過修仙者的門檻。
后來又得佛門功法功德經和不動明王經,以及道門不傳吐納秘法太極乾坤訣。
一路走來,他在修行路上遇見了太多好心人。
牧云甚至來不及獲悉瞎子的名姓,詢問清風寨的麻匪,他們也只知他叫瞎叔。
身死名滅,莫過于此。
有那么一瞬間,牧云想回到瞎眼巫師亡故前的時間段,詢問他姓甚名誰。
冷靜下來一想,又覺得并不需要。
正如盤蛇峰的蛙俠,雖早已轉世輪回,但他留下的落葉刀法,早已出現(xiàn)了眾多拓本。
除了成功抵達彼岸,羽化升仙的仙人,蕓蕓眾生只能在天地間留存有限的時間。
如果能留下屬于自己的印記,這一生就算沒白活。
當然,普通人只能寄托于家庭,通過延續(xù)血脈,保持人族的繁榮昌盛。
世間離不開萬族,萬族也得依靠天地生存。
牧云立在被壓制的高樹之上,思緒飛出了老遠。
從天地萬物,聯(lián)想到了互依共生。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個豪俠。
可總在不覺間,想到了更多的人或事。
這些浮現(xiàn)在腦海中的念頭未必和牧云有關,仿佛是不經意間,便占據了意識的主體。
他能夠自如掌控天地間的自然元素,全屬性精通,然而在送別瞎眼巫師之際,還是使用了最傳統(tǒng)的火把。
觀音經已有許久未曾吟誦,超度亡靈時,卻并未感到生疏。
那些梵文刻印在腦海里,滲透于每件事中。潛移默化間,他變成了真實的青龍居士。
經歷一件事,逢著一個人,都有可能加速自身成長。
瞎眼巫師的經歷和生命終結的方式,像在牧云心湖中投下一粒石子,激起了諸多漣漪。
自從速成半仙之后,他已遠離人間煙火氣許久。
俗世間有句話——世上本沒有神明,做到了常人做不到的事,即便成了神。
改變人世間的秩序已然如此困難,在一個殘缺不全的星體加入能夠推動文明進程的火種,勢必難如登天。
身為至高神的天帝,不可能將全部精力投注在井然有序的玲瓏世界。
想要改變現(xiàn)狀,只能依靠生活在玲瓏世界里的萬族。
牧云有韌勁,也有不辭艱辛的決心。
或許那些平淡的生活,以及闔家歡樂的幸福,本就不屬于他這個總是懷著遠大理想的人。
如果不是蕭凰,世間恐怕沒有幾個女人能留在他身邊。
對于強大又溫柔的蕭凰,牧云心中滿是感激。
正因為有了她,他才能在俗塵中有個家,知道自己的根究竟扎在哪里。
牧云望向東北方,那是龍城所在的方位。
他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點亮玲瓏世界的火種。
……
牧云在離開清風寨前,布置了結構精巧的法陣,將山寨的防御結界提升至恰到好處的強度。
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獨特的生存法則。
轉輪山善與惡交織,紛爭和江湖都是日常。
無論是否合理,都不應由外來者強行干預。
牧云踏著積雪向轉輪山北邊進發(fā),突然之間,一陣狂風刮來。
方位和時間線都開始發(fā)生錯亂。
如果不是體內有時空柱,很難發(fā)現(xiàn)周圍環(huán)境的奇特變化。
寒風過后,滿目皆是齊膝深的積雪,辨不清東南西北,不知身處何地。
風雪嶺附近有負責哨探的人,看見牧云貿然闖入嶺內,知他是個初來乍到的菜鳥。
轉輪山的人們都清楚,風雪嶺是極險惡之地,就是支配轉輪山的幾位大佬,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也不敢進入其中。
牧云的氣息實在不夠強大,在探哨眼中已經形同枯骨。
轉輪山并非單純的惡,但也沒人會傻到沖進風雪嶺,去救一個素昧平生的人。
風雪嶺中的環(huán)境變化,超乎了牧云的想象。
他很擅長利用時間和空間,在對戰(zhàn)時將對手帶進由他創(chuàng)造的獨特時空間結界。
自認為是個中高手,見識過天地生成的自然環(huán)境,方知自己創(chuàng)造的結界漏洞百出。
恰如第一次見到散落在人世間的五毒柱,感慨魔界的法陣之玄奧。
見識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人為創(chuàng)造的結界,終歸有著太多的局限性。
牧云寒暑不侵,在漫天風雪中并不覺寒冷,也不急著離開風雪嶺。原地盤腿打坐,進入天人合一境。
周圍環(huán)境與其融為一體,風雪中活躍度極低的水元素,在靈識中顯得格外跳脫。
如果不是受到外力影響,雪花不會在下落的過程中變化數個形態(tài)。
風雪嶺被牧云視作一個精通全屬性的至高神,如何向它學習到更高深的掌控元素之法,乃是入定之后的唯一想法。
人向天地萬物討教,模仿動物的形態(tài)創(chuàng)造出象形拳。
自然的饋贈無窮無盡,哪怕是在靈氣復蘇的玲瓏世界,還是能夠尋找到許多可用作養(yǎng)分的東西。
此刻身處的風雪嶺,在感知中無邊無際。
有轉輪山的面積作為參照,風雪嶺的實際面積必然有限。
天地如何在一陣風過后,在有限中創(chuàng)造出了無限?
這是個值得深究的問題。
牧云靈識向外擴張,覆蓋更廣的范圍,感知每個細微變化。
靈識中同時接收到數十萬,甚至是數百萬個不同信息。
天道靈識的強大分析能力,在瞬間提升至最高。
分身悄然出現(xiàn)。
理論終究只是停留在意識形態(tài)的無實物存在,唯有經過實踐,才能變成自己能力的一部分。
本體負責感知方寸間的變化。
分身在同一時間催動靈氣,與周圍環(huán)境同步。
空氣中的濕度和溫度降低到一定程度,便會凝結成冰雪。
在眼下的特殊環(huán)境里,雪花打一次旋,都可能發(fā)生冰水元素之間的數次轉化。
每片雪花的變化全然不同,想要同步跟上風雪嶺的自然環(huán)境,對現(xiàn)階段的牧云來說,仍然十分吃力。
牧云并不氣餒,而是被激發(fā)出了更強的拼搏心態(tài)。
既然一個分身跟不上,那就創(chuàng)造出更多分身,盡可能與局部的變化同步。
突然出現(xiàn)的暖陽,使得好不容易維持的多重變化冰雪形態(tài),頃刻間化為水元素掉落在地面,浸濕麻布長衫的下擺。
冰和水元素之間的轉換,關鍵在于溫度,難度并不算高。
陡然間加入的光與熱,在沒有任何預警的前提下,根本來不及與天地間的元素溝通,從而在瞬間創(chuàng)造出新的東西。
不過一刻鐘,牧云身上已出了一層汗。
轉頭望去,只見數千個分身神態(tài)各異。
牧云意識到釋放了太過強大的術法,急忙收起分身術,靈識中迅速增加了各種各樣的新信息。
某些分身帶回的意識,甚至超出了牧云對自然元素的理解。
盡管曾在巫國亂葬崗浸淫七年,然而只能窺見皮毛。
如今得見自然施為,方知天地浩渺。
天人合一,同樣是在以自身為引子,發(fā)動天地靈氣的獨特境界。
說白了,還是得依靠浩瀚無窮的天地之力。
縱然玲瓏星體略有殘缺,但所蘊含的力量,依然遠遠超出牧云的想象。
消化完靈識中涌進的大量信息,已不覺間過去半個時辰。
牧云對水元素形態(tài)轉換和各元素間互相配合的理解,比初時有了長足進步。
周圍的環(huán)境又發(fā)生了極大變化,原本齊膝深的積雪消失不見。
他坐在光滑如鏡的冰面上,可以清晰看見自己的倒影。
堅毅面容上帶著發(fā)現(xiàn)新大陸的驚喜,同時對自身力量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即便真如外界謬贊,實戰(zhàn)能力已近乎天下無敵,然而與浩瀚宇宙相比,依然如滄海之一粟,掀不起太大風浪。
星辰仙君能夠吞噬星體,做到尋常仙人無法做到的事。
即便如此,星辰仙君也離不開宇宙洪荒,能力終究有其極限。
牧云尚未成仙,暫且無需考慮至高神應當思慮的問題。
眼下的使命,還是點亮玲瓏世界的火種。
“看來想要完成這件事,不僅要經年累月,還得勠力勞心。除了借助人力物力,還得借助浩瀚的天地之力。”
牧云和墨守成規(guī)的仙人相比,優(yōu)勢就在于靈活變通的頭腦。
自從離開圣心菩薩的庇護,針對不同的目標,總會做出最合適的調整。
當自身實力不足以支撐起龐大計劃時,選擇放棄是最容易且最合理的選擇,堅持固然值得稱贊,但真的很難。
牧云右手放在膝頭撐著下巴,有那么一陣,他心中犯了嘀咕。
“我做這些,究竟是否對萬民有益?萬一到頭來只是一場空,豈不是徒耗心力?!?p> 玲瓏世界沒有人做過點亮火種的事,故此也無法向仙人和長者請教。
所有事都像摸著石頭過河,沒有定準。
甚至連點亮火種能否成功,牧云心里也沒底。
可是越有挑戰(zhàn)性的任務,越能激發(fā)出牧云的斗志。
如果只是庸庸碌碌地修行,絕對不合牧云胃口。
功德經是圣心菩薩點化,也是他性格使然。
從最初的賞金任務換取靈術開始,他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乍然讓他打坐參禪,周天運行靈氣提升修為,撲面而來的枯燥感會淹沒牧云的冒險精神。
那樣的狀態(tài),絕不是牧云理想中的生活。
既然有一顆躁動的心,就不適合平淡。
人生究竟有什么意義?
相信很多人都這么問過自己。
牧云見識過戰(zhàn)爭的殘酷,以及在戰(zhàn)爭中無法決定自身命運的可憐人。
對他們來說,能夠活下去已然是奢望,不敢再希求更多的東西。
和平重新到來,食物足夠果腹,便有了更高層次的追求。
對人生意義的探索,自然而然就會發(fā)生。
牧云站起身,與周圍環(huán)境融為一體。
究竟是借助天人合一境離開空間錯亂的風雪嶺,還是在此間繼續(xù)修行,對眼下的牧云來說是個不易選擇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