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是記憶碎片拼合起來的光影,四面八方朝外延伸。
每一塊完整的記憶,外圈都亮起了一層淡藍色的薄膜,具有相同或相似屬性、經(jīng)歷、類似結局的記憶之間,由藍色的薄膜相互連接,組成一塊又一塊記憶群,彼此之間又相互獨立,互不干擾。
所有的記憶群又由不同色彩的薄膜相連,具有極高關聯(lián)度的記憶群分類在相同的方位。
于是,上下左右,所有看似獨立的記憶,全部鏈接成一個碩大的拓撲網(wǎng)絡。
只是,這個空間看起來沒有邊界,無限延伸,正如不斷膨脹的宇宙那樣。
說明,他之上,確實還存在另一個更高的維度。
既然,他能夠在此處進入任何一個記憶片段,就意味著,在此刻,他,代表了能夠立足于集合之外的維度。
那么,按理來說,他應當能夠看到自己的未來,哪怕是無數(shù)種概率存在的可能,在理論上,他這條線上的記憶不應當只中斷于此刻。
為何?李元想不通。
將對維度的疑惑放到一旁,李元開始思考此處的真正功能。
這里的所有記憶,都獨屬于“他的集合”,因此,這是一個信息的集合體。
既然是信息,就存在有用與無用之分,也存在準確與不準確之分。
因此,這個信息的集合體,是他隨時可以調用的數(shù)據(jù)庫。
那么,他現(xiàn)在,需要對這樣的猜想進行驗證。
就從他的經(jīng)歷開始驗證。
比如……從2012開始。
如果真如他所想的那樣,那么,他可以利用記憶片段,去獲得一個已發(fā)生事件的所有信息,補全他從沒經(jīng)歷過的節(jié)點上可能發(fā)生的事情。
——2012的謎團——
李元現(xiàn)在,像一個幽靈相機。
只不過,他終于能夠移動,而不再受困于空氣墻。
他首先來到初遇小約翰二世的那一晚。
這次,他操控的達利,并沒有拿走小約翰二世手上的槍,而是在緊張與機敏的動作下,達利飛速奔跑,盡全力逃開二世的小倉庫。
而,二世也并沒有開槍。
終于,他弄明白了:當初,在拿到那子彈的時候,為什么會有那樣強烈的違和感。
因為,那子彈里,裝的不是彈藥,而是白色粉末。
二世嫻熟地把剩下5顆空空的彈殼敲開,往里面灌裝粉末。
原來如此,怪不得二世對那把槍竟然這樣的執(zhí)著。
但,邏輯鏈條上,依舊沒有閉環(huán)。
還有缺項。
可至于缺了什么,這條線上的記憶,沒有任何線索能補充缺失的拼圖。
不過,如果他沒有拿走二世的手槍,那這樣的話,豈不是,達利并不會在阿曼達的色誘下,被迷暈后又被綁架到幫戰(zhàn)現(xiàn)場?
同時,二世也不會死,而是在他自己給約爾德做的局中存活。
不……不對……
孟斐!
時間迅速流逝,來到槍戰(zhàn)當晚。
果然,孟斐也是一個內鬼,就是科隆口中的那個“他的人”。
而孟斐的手法,跟李元從那可口中聽到的“7槍”一模一樣。
事后,科隆藏在警局里的眼線,將孟斐在案發(fā)現(xiàn)場中出現(xiàn)的痕跡全部抹除,以及,將孟斐抹除,偽造了一樁完美的無頭懸案。
這一切,因他當初的選擇不同,按照原本的走向原原本本的發(fā)生了。
所以,并非是他“糾正”了時間線,而是無論他怎樣選擇,在事件的底層邏輯構架如果沒有被破壞的情況下,歷史時間依舊會在特定的時間里,迎來相同的走向,人物的命運也會走向相同或類似的結局。
也就是說,如果想要改變事情發(fā)生的結局,他需要去打破事情起源的苗頭,去往事情開始的最初時間節(jié)點,去影響事件可能發(fā)生的走向。
他想起,記憶里,回溯者說:
“不論他怎樣改變過去,也沒有使未來發(fā)生本質性的變化?!?p> 李元找到了能證明這個結果的根本原因。
因為,如果不去矯正所有事件相關者初次匯聚在一起時的第一個時間節(jié)點,而是去矯正之后的時間節(jié)點,那么未來依舊是既定的未來。
這才是真正的破局之門!
即,若要避免世界毀滅,需要去到真正誘發(fā)世界走向毀滅的原始事件的開端,是真正的位于原初線上的開端,而非遞歸或重啟后的開端。
原來如此。
這下,他終于弄清楚了孟菲斯的意思,也第一次弄清楚了規(guī)則。
合著他前幾次的重啟,都是白干。
并且,由于身份、思維和認識的限制,一直身處事件旋渦中心的李元,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主動推手”的李元,無論做出怎樣的努力,都不可能、也無法意識到這一點,自然,最終,世界都會迎來毀滅的結局。
只有跳脫出事件的框架,成為一名旁觀者以后,他才終于看清世界運行的法則。
原初時間線的混亂又意味著,過去他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不再生效,而此刻、此世,是他的新生。
倍感心潮澎湃,他胸膛里涌上一股熱血。
這他媽才是真的重開啊靠!
原來他拿到的是高維生物劇本!
什么超級英雄、什么救世傭兵之王、什么大發(fā)明家,格局小了!
操控著記憶里的時間加速流逝,在經(jīng)歷了無數(shù)個類似的日常生活片段以后,李元看到了不同尋常之處。
達利,還是在費爾的幫助下,見到了科隆。
看來,這是達利生活的時間線里,必然發(fā)生的事件。
科隆再次利用達利這枚好用又廉價的棋子,去實驗他們手上那個有缺陷的腦電波成像儀。
在高強度的電擊下,達利的身體抖得比篩子還要劇烈。
而這時,位于旁觀視角的他,聽到一段完全讓人意想不到的對話。
幾分鐘后,看著癡呆的達利,和電腦上收集到的影像,科隆興奮地對他的管家波茨說:
“波茨,打電話給李宏川,告訴他,他的實驗成果起作用了。”
“好的,老板?!?p> 波茨恭敬地點頭,示意手下們把已經(jīng)呆傻的達利架起,一同離開了科隆的辦公室。
李宏川……
李元很難不把這個名字,與“宏川大廈”、“宏川實驗室”聯(lián)系起來。
就在李元沉思之間,科隆站起來,繞著辦公室緩慢踱步。
李元耐心地扮演著一臺合格的“攝像機”,旁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科隆還在緩慢的踱步。
有些感到無聊的李元,扮演著一個幽靈,跟在科隆身后踱步。
要是這時候能嚇他一下就好了……
跟在科隆的腦后,順時針繞著辦公室運動,李元幽幽地想。
可惜他現(xiàn)在沒有實體,不然,他恐怕真的會考慮在科隆的耳邊來一掌,接著隱匿到時空洪流中跑路。
哎嘿,反正就當鬧鬼了。
李元暗笑。
可就在他分神幻想著,要怎么嚇嚇科隆的時候,科隆突然轉頭。
那陰翳的雙眼,直愣愣地瞪著他所在位置。
操!
這一下給李元整得頭皮發(fā)麻!
他不會發(fā)現(xiàn)我了吧……李元簡直要炸毛了。
但,這都是他庸人自擾。
科隆不過是轉個身,繼續(xù)踱步。
呼……
媽的。李元真是要氣死了。
想了這么久要怎么嚇人才會比較好玩,結果,反而他自己被嚇一跳。
.
不知道多久以后,科隆終于停下腳步。
李元都快睡著了。
只見科隆走回辦公桌后,拉開抽屜,三番兩次地檢查合同,眉頭緊皺。
那合同標題上寫著“腦機實驗志愿者同意書”。
如一只孩童小鬼一樣湊到科隆手邊,他打量著合同,又仔仔細細地觀察著科隆。
合同上寫的乙方志愿者,名字叫“埃勒里·奎林”,甲方則是“宏川科技服務有限公司”。
這是誰?
這份合同明顯是一份娛樂服務保障類合同,多項條款都過于類似“免責”聲明。
最開始的簡介上則寫了非常簡短,但又非常非常細小,且不易讓人察覺的一句話:
“為保證被試者的游戲體驗,希望被試一定認真仔細閱讀條款,恕不提供售后服務,若有異議,請找我司法律顧問[谷纖]對接相關后續(xù)事宜。”
靠,這不是完全坑人的嗎?李元看到這么不要臉的條款,詫異為何這個埃勒里會答應簽署。
因為,這就是一個類似游戲“服務條款同意書”的合同,自然也不存在什么報酬可言,后續(xù)的賠償條款雖然金額高得離譜,但條件也苛刻得離譜。
科隆這種身份的人,不可能沒有法律顧問,也不可能去簽署這么一項完全讓渡了乙方權利的合同。
那么,他為何又會拿了這么一份合同在手……
但還沒等李元搞清楚問題的答案,周圍的空間開始變得泛黃、黯淡,四周光子逐漸丟失,緩慢的變成黑色的虛無空間。
看來是時間到了,這條線上的記憶,應該只能看到這。
想到這,確保沒有遺漏關鍵信息以后,李元等那暗黃的記憶徹底黯淡下去,才重新回到那記憶的維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