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宮墜落下來,身上沒有一處是好的,我才知道,原來天界和人間的距離,是那樣遙遠,遠到腰脊斷裂的疼痛,持續(xù)了那么久。
要是可以就這樣死去了,該有多好。
可是我知道,我不會死,不死之身的詛咒,將伴隨余生,永恒的孤獨。
【無知?無覺】
好餓,竟是被活活餓醒的。
眼前似有斑駁的光影,刷刷的閃過,臉上有些溫熱。
“誒?她是不是醒了?”有個小小的聲音說。
眼前漸漸清晰了,我躺在像是樹杈子拼做起來的轎輦上,由幾個身形壯碩的大漢抬著,兩旁還有許許多多的人,甚至還有老人小孩,周邊樹木郁郁蔥蔥,遮蓋了大片頭頂,但光線十分強烈,正是日頭當空的晌午。
這么多的人,是要去哪里逃荒嗎,細細想來又不像,逃荒的隊伍為何可能還獨獨給我一個乞丐做了轎子專程抬著。照從前的經(jīng)歷看來,我如今破衣爛衫,常人看到我這窮酸的樣子,聞到我身上的味道,恐怕避之不及,若真是逃荒我肯定早就被丟棄在街頭了。
隱約還能感覺到轎子有些哆嗦,幾個肌肉發(fā)達的男子,怎的抬我卻好像十分吃力的樣子,我如今瘦的都皮包骨了啊。
“她真的醒了!”有一高個子大聲叫嚷了起來。
人群逐漸騷亂,轎輦晃晃悠悠,陡然間一個抬轎大漢側(cè)身翻倒,粗造的轎子失去平衡,我直接從上頭滾了下來。
身子本就瘦弱,連日來饑寒交迫,這一摔,眼前又是短暫一黑,仿佛覺得骨頭都散架了。
“哎呦……”我剛想喊疼,那群人卻比我先叫起來,“完了完了,你們把小霸王的寶貝摔了,小霸王知道了不得了了!”
“這是小霸王好不容易發(fā)現(xiàn)的寶貝,可不能讓她跑了,快把她抓回來!”
“小霸王要發(fā)怒了!”
……
我抬手看了看,依然是黑黢黢的幾根爪子,破爛溜丟的衣裳,他們說的寶貝莫不是我?小霸王又是何人?
“各位鄉(xiāng)親,這里是什么地方呀?”
我話一出,頓時一大片的鴉雀無聲,形色各異的目光把我包圍。
過了一會,人群里走來一位長者,頭發(fā)花白但精神抖擻,似乎很受尊敬,待他站定,緩緩開口:“小姑娘,你竟不知這里是什么地方嗎,這里是毒花谷,你運氣不好,此次恐是有來無回了?!?p> “毒花谷?”莫名有些熟悉的感覺讓我脫口而出,“和毒花峰有什么關(guān)系嗎?”
“你知道毒花峰?!”那老者眼里閃過驚訝,“幾百年前這里的確不叫毒花谷,是一座遍地珍奇異獸,琪花瑤草的仙山,只是某天山體突然間崩塌陷落,長出了遍地的荊棘毒草,那些仙獸也都異化成了吃人的魔獸,從此就改成了毒花谷了?!?p> 我心中漸漸明了。
九百年前,荼朦在這里死去,與之相伴的萬物枯竭,整座仙山都為他陪了葬,如果荼朦已經(jīng)順利轉(zhuǎn)世進入輪回道,如今應(yīng)是第幾世了。
“老先生,你還同她說這些做什么,大魔王還等著我們送人過去,可別再耽誤了時辰。”邊上的人忍不住嘟囔。
話語間已經(jīng)幾個人摩拳擦掌地將我圍堵,只怕我逃跑。
“小姑娘啊,我等受命于人,只能得罪了?!蹦抢险哒f。
于是幾個人都撲了上來拉扯,漢子抓著我的手臂,女人抱住我的腰,小孩子也不閑著,抱著我的小腿不撒手。
在這一帶乞討這么久,還是第一次遇到這么荒誕的事情,這些人都不嫌臟臭地往我身上撲,仿佛我變成了香餑餑。
只是哪里不對勁呢,幾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漢子,和這些個一看就是做力氣活的婦人,手勁卻軟的像棉花似的,莫非……我試探著將一個漢子丟了出去,霎時間塵土飛揚,地上現(xiàn)出幾根折斷的枯樹枝。
“??!殺人了!”一聲叫喊,人群沒頭沒腦地開始四散奔逃。
可怕的是這種程度的化形術(shù)一旦被識破便會前短暫失效,逃出去的也都紛紛顯了原形,橫七豎八落了滿地樹枝。
沒想到竟能在此地遇上了修道之士,一下子就能化出這么多的人來,可見已經(jīng)順利進入前期,只可惜……
“真是人不可貌相,我辛辛苦苦大半年才制成這些傀儡,竟然被你一個小乞丐識破了。”
回頭看去,聲音的來源處是一個容貌俊朗的男子,之所以先說容貌,是因為這個人穿了一身不倫不類的道袍,約摸是仗著自己身材姣好,兩片前襟敞開著,實在不是正經(jīng)人的打扮,也只有那張臉,輪廓溫和,眉眼清秀,若是換成任何別的人,恐怕都會顯得油頭滑腦。
“你莫不就是他們口中的小霸王吧?”我試探問道。
“幾個傀儡而已,竟然給我起了外號,”他臉上浮現(xiàn)出笑意,環(huán)視起地上的枝枝丫丫,然后拿起我弄斷的那幾根仔細端詳,“既然骨干已經(jīng)損毀,只能等再過些時候再重塑了?!?p> 看他如此我心中反倒有些破壞他人珍惜之物的罪惡感:“他們對你來說很重要吧?”
“倒也不是特別重要,這毒花谷險境重重,如果沒這幾個傀儡,實在不知死了幾百次了。”
原來只是這樣……
“毒花谷這么危險,常人都避之不及,你為何要來這里?”我好久不曾與人交談,不知不覺間打開了話匣子,說的也多了起來。
那人自顧自的將滿地樹枝一個一個撿到一起,又從身上撕下布條捆扎,本就破破爛爛的衣衫更是缺東少西,裸出一大片。
我臉上不由得發(fā)燙,不敢看他了。
“毒花谷臨近大夙,如今大夙國晁祿皇帝昏庸無道,修道者被驅(qū)逐,我是被逼到這里的。”
這一世的夙帝,算起來應(yīng)當是我的侄孫輩,從我得到的消息里,璟侖王兄的子孫一支獨脈,到了晁祿這一代,才多了幾個孩子。
他們是我在世上僅存的親人了。
“從大夙到毒花谷,你這抉擇也算不上多明智?!北蝗苏f了家人壞話,突然有了護短的別扭情緒。
“所以我決定修煉至高法術(shù),”他回頭打量了我一眼,眼神透出不懷好意:“你就是我挑中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