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墨目空一切往里走,那個小內(nèi)官笑瞇瞇地將我們迎上閣樓,我們接下來一個月的起居都在這里。
留仙宮一共七層,每一層都住滿了人,唯有頂層樓空置,說不方便也是有的,一層一層爬上去都要耗費許多力氣,可是這里的房間很大,房間里的裝飾也極其華麗。
小內(nèi)官指著廊中幾人道:“殿下說兩位尊者各有貼身小童,就不再多派人近身伺候,這幾人每日輪番在這里守衛(wèi),有什么差事交給他們?nèi)プ黾纯??!?p> “如此甚好!”落落激動地說。
她性子跳脫,云姚都比不上她,只能在我旁邊板著臉。
蕭子墨盯著我不做聲,小內(nèi)官順著他的視線朝我看過來:“尊者,您挑中了哪間?”
還未來得及回答,只覺得有人扯了扯我的衣角,原來是云妙小可愛,小手指著角落里那一間屋子:“姐姐,我們住在那里吧?!?p> 云妙極少做出這樣目的明確的事,我本來也無所謂睡哪邊的屋子,見她這般便點點頭也認同了。
“我住她隔壁的屋子?!笔捵幽蝗徽f。
額角不禁冒出冷汗,從宮外跟著他到宮內(nèi),我實在是存了自己的私心,若不是跟著他能這樣快到這里,我也不愿與他牽扯良多,如今我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竟是一瞬間回想起他要拿我做祭品的事,如芒在背。
只是如今有云姚云妙,我其實并不用怕他。
“留仙宮的空屋子一直有人打掃,尤其是這頂層的上房,經(jīng)年一塵不染,諸位只需安心休息,有什么需要隨時開口,奴必定盡心做事?!边@些話從一個小孩子嘴里說出來十分違和,仿佛他身體里住著一個資歷頗深的宦官。
在內(nèi)官離去的一瞬間我急忙牽著云姚云妙進了屋子。
【風起?風驟】
云妙似乎在害怕著什么。
就連云姚都不知道,有著萬年修為的云妙究竟在懼怕什么,她躲在被窩里不肯出來,我與云姚束手無策。
樓下的道士每日喋喋不休地爭吵,隔壁的蕭子墨也沒了動靜,只有在落落跑來時我才能想起還有這么一個人。
“犀角,糯米,還有浸過黑狗血的紅線……”
我在門口,看著落落與廊上的人重復蕭子墨的話,他要了許多東西,仿佛要做一場極大的法事,落落看到我,走過來悄悄與我耳語:“這些都是做給旁人看的,其實子墨哥哥根本不需要這些東西,他只要畫幾張符就行了?!?p> “他真有那般厲害?”
落落死命地點頭:“子墨哥哥可厲害了,你還記得我們在毒花谷遇到的那只綣水龍吟獸嗎,子墨哥哥只用了兩張符就將它打的魂飛魄散?!?p> 那只一口咬上我脖頸的兇獸,我自然記的清楚,這樣看來蕭子墨并非如我當初所認為的那般初入法門。
“只是云娍,我記得你那次分明被綣水龍吟獸咬穿了喉嚨,凡人只有一命,你后來是怎么……”神經(jīng)大條的落落,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問這個問題嗎?
“姐姐!”屋子里不知是云姚云妙在喊我,我只得推脫下回解釋。
一進屋,坐在桌邊的云姚便搖搖頭:“不是我?!?p> 那是云妙了,來到床邊,云妙從被窩鉆出來撒嬌地爬到我懷里:“主人,你可愿與我們一同修行?”
“其實我們早知主人身有造化之能,只要主人愿意,我們必助主人登上群山之巔?!痹埔σ策@般說。
我這副已經(jīng)壞死的身軀,還可以再度修煉?可是時至今日,還有什么必要呢。
“你們修行不易,不必為了我白費時間?!?p> “主人可能有所不知,我們木系精靈遲遲不能化人形,并非是因為我們靈識不滿,而是必須要依托人力,那些年生于荒山無人問津,再后來遭遇天劫屢屢受挫,直到遇見主人才終成人身,從我們結(jié)契的那一刻命運已然綁在了一起,”云妙向我解釋,“主人強大起來對我們只有益處?!?p> 多年凡身,與世沉淪,消磨了多少的愛與恨,只有在韓丹的幾年里,仿佛尋回了自己。
“那就來吧?!笨纯次疫€能修到哪種程度。
這些天我好像一直在重復一個噩夢,夢里,故人的身影層層疊疊,最后匯成一張熟悉的面孔。
那個聲音喚我阿娍,就如同初相識那般,驀然變得清晰起來。
那場記憶里有荼朦,只是,那時候的荼朦還不叫荼朦,他叫顧清風,是夙國宰輔顧孝忠之子,宮宴上,父皇和宰輔有意讓我們一起熟絡。
顧清風那時已經(jīng)十二三歲,穿著一身烏金色的官服,面容清冷,他不喜歡我這樣喜歡耍性子的小女孩,對著我翻了好幾次白眼,趁著人多悄悄溜走了。
遛街跑馬斗蛐蛐,他是這樣不羈的少年,我對他有些興趣,但是貴為公主,我身邊的新鮮玩意不計其數(shù),轉(zhuǎn)眼就能將他拋之腦后。
過了兩三年,我們都長大了,那個渾小子突然又回心轉(zhuǎn)意跑來糾纏我,我去哪里他便跟到哪里,像一條小尾巴,我滿臉不耐煩地告誡他,讓他離我遠一些,他倒是聽話,只是消失一陣子,沒過幾天就又出現(xiàn)。
其實并不是討厭他,相反的,我喜歡他那樣灑脫的性格,欣賞他身上那種愈長大愈沉穩(wěn)的氣息,只是,我已然是夙國最尊貴的公主,能打動我的不是喜歡。
我心儀的另有其人。
南宮家與我年紀相仿的小世子南宮離,溫煦有禮,可堪良人,是與我自小定下婚約之人。最重要的是,他待我極為不同,別人對我好皆因我的身份,而他對我,悉心體貼,全由本心。
南宮家一脈相承,我嫁過去便是唯一的夫人,這是父皇母后的考量,我只需聽從他們的。
我總是夢見,南宮離帶我去繁華之處看燈火,他向我表明心跡,做出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他說,等我嫁給他,會像我的父皇與母后那般,對我情深不負到白頭。
我們承載著所有人的祝福,走到拜堂時,突然這個夢就醒了,我也曾期盼夢境再走下去,可是至今不能如愿。
已經(jīng)過去千余年了,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