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救一人，死數(shù)人
“噫，你怎么突然對爺爺?shù)墓适?，這么感興趣？”
老頭瞇起了眼睛，有些奇怪地看著幺雞。
幺雞瞪大著眼睛，無辜喊道：“爺爺?shù)墓适?，我一直很感興趣啊！”
韓詩依想要知道醫(yī)神的故事，自然是晉立讓她盡量摸清醫(yī)神底細的緣故，但作為把妖物當(dāng)作孫子的爺爺，給孫子講故事，不也很正常的嗎？
“對對對，倒是爺爺不好了，來，坐在爺爺腿上，聽爺爺跟你講故事?！?p> “爺爺，我也要聽！”
老頭剛坐下，讓幺雞坐在他的左腿上，大條便急沖沖跑了過來，蹦地一跳，便坐在右腿上，然后警告似地瞪了幺雞一眼。
“啊喲~”
老頭驚呼了一聲，然后眼睛笑了起來，“乖孫子，你又重了?！?p> “三條，聽故事可以，活不能停啊！”
見三條把腦袋支在杵上，老頭連忙提醒道，至于二條，則是邊扇風(fēng)，邊豎起了耳朵。
“嘻嘻……”
三條連忙又撞擊了起來，在極有節(jié)奏的沉悶聲中，醫(yī)神說起了他的故事。
“大概四十年前，爺爺正當(dāng)壯年，剛學(xué)成出師，成了一名大夫?！?p> “大夫的職責(zé)是救死護傷，這也是爺爺當(dāng)年的夢想，當(dāng)一個個病人在爺爺手里被救回來，那時，可別提有多高興，多自豪了?！?p> “但那多是小傷小痛，若是大病或腑臟損傷，那是決計救不回來的，而每當(dāng)有這樣的病人，爺爺就會很難受，為自己不能救得他們的命，難受……”
大條和幺雞對望了一眼，皆是無法相信以食嬰為樂的爺爺，竟然還會因無法救人而難受。
大條是無法理解，這死幾個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韓詩依則是驚訝，看來醫(yī)神以前救死護傷的傳聞，也不全是演戲。
“就這樣過了幾年，許是生死見得多了，這心思也淡了，雖仍想著救人，但碰到救不了的傷患，也不致于那么難受了?！?p> “但接下來的一個病人，卻是改變了爺爺?shù)南敕??！?p> 講到這時，老頭的眼角抽了抽，咽了下口水，這件事至今回想起來，仍然在他心里揮之不去。
“他是一個強盜，殺人放火，無所不做?！?p> “爺爺在救他之前，并不知道，只看到他受了重傷，雖然沒銀子付診金，但爺爺還是救了他?！?p> “然后，他反手打劫了爺爺？”幺雞搶著說道，難道這老頭子，也是因曾受過創(chuàng)傷，這才黑化的？
老頭摸了摸幺雞的頭，搖頭道：“沒有。”
“他倒是感激得很，說現(xiàn)在沒銀子，等傷好了之后，便會回家取銀子，來付診金?！?p> “爺爺當(dāng)時不以為意，像他這種沒銀子的病人，爺爺也救得不少，從不指望他們會回來還錢?！?p> “但在傷好之后，沒幾天，他便回來了，給了爺爺好幾倍的診金……”
“哦？所以爺爺你之后就專找強盜醫(yī)？”大條興奮道，似是猜中了結(jié)局，洋洋得意。
但迎接他的，卻是老頭的彈指，彈在了額頭處。
“啊，疼……”大條捂著額頭喊道，“難道不對嗎？”
“不對?！?p> “他雖給了爺爺好多錢，但讓爺爺震憾的，是無論他的衣杉或是銀子，都粘了好多血?！?p> “好多好多血?！?p> “血！”幺雞眼珠子轉(zhuǎn)動，驚叫起來：“他去搶劫來還爺爺診金！還殺人越貨！”
“對，還是幺雞聰明?！?p> 老頭又摸了摸幺雞的頭，幺雞得意得瞪了大條一眼，大條頓時更加委屈了。
老頭樂得眼睛都笑沒了，然后繼續(xù)道，“爺爺當(dāng)時便猜出來了，然后就責(zé)問他，為什么要殺人越貨，為什么？”
“我都說了不要診金了，為什么他要這樣做？”
“然后，他給爺爺說的話，至今爺爺還記得。”
“他說他是個強盜，殺人越貨是他的本性，若是不這樣做，他怎么吃飯？怎么活下去？”
“但他是個有原則的強盜，搶劫，是他搶的，要殺要剮，他得擔(dān)著。若是不給他搶，被他反手殺了，是活該。”
“但爺爺是個醫(yī)生，救他，是要給診金的，若不給，就是他不應(yīng)該了?！?p> “爺爺這才知道，他竟是個強盜，頓時后悔救他了。”
“救下了他，卻害了其他人的性命，雖不是爺爺殺的，但又跟爺爺殺的何異？”
“當(dāng)晚他給了銀子便走了，第二天，便有人找上門，說爺爺之前救的那個人，是強盜，殺了村子幾好個人，還搶了他們的銀子?！?p> “爺爺當(dāng)時已經(jīng)把銀子收起來了，他們自是沒看到，但因為此事，村里開始有人指責(zé)爺爺?shù)牟皇?，若不是救了那個人，這些人，又怎么會死？”
“那些人的家族，更是找上門來，痛斥爺爺?shù)牟粚?，哭著喊著，要爺爺賠命。”
“爺爺沒錯，錯的是那些人，死幾個人，怎么了，怎么了？有本事，去找強盜拼命??！”
大條抓緊機會，趕緊聲援老頭，這次，終于也讓老頭摸上了頭，得意洋洋地瞪回了幺雞。
“若是現(xiàn)在，爺爺自也不會在意，但在那時，爺爺很受傷，也很自責(zé)，覺得他們說的，都是對的?！?p> “救一個人，卻害了幾個人的性命，這對嗎？雖然爺爺在醫(yī)治他之前，并不知道他是強盜?！?p> “而以前因為爺爺救死扶傷，聽到的都是好話，但在這件事后，終于聽到了不同的聲音?！?p> “就像爺爺之前救的富家老爺、后面逼死了好多女孩，救的屠夫、后面失手殺了人，救的孝子、后面逼死了他阿父，救的風(fēng)塵女、后面毒死了原配當(dāng)了主母……”
“他們竟把這些帳，都算在爺爺你頭上？”
不知何時，三條也跑了過來，憤怒道：“我要把他們的骨頭，都杵成碎沫?！?p> 或是講得興起，老頭倒也沒把三條趕回去，“這些話，自是不敢當(dāng)面說，但在背后咬舌根，能把人給逼死?！?p> “爺爺當(dāng)時聽得這么多錯事，悔不當(dāng)初，夜夜備受折磨，想著救下這些人，究竟是對，還是不對?！?p> “迷茫之際，便下定決心不再醫(yī)人，背起行囊，離開了那個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