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心善的惡臉

　　當年他救下那些壞人，因此禍及的受害家人恨他怨他，他深感懊悔，但卻不能感同身受。

　　只是覺得他做錯了，錯得很厲害，若非如此，就不會有那么多人受牽連。

　　但此刻，看著幾只妖物孫子死在眼前，他似乎讀懂了張村人的情緒，這種痛，有些難受……

　　踩著他臉的腳拿開了，但他卻再也沒起身的意愿，或許，此時死去對他來說，反倒是最好的結(jié)局。

　　但繼任神靈似乎并不打算放過他，幾道詭異的線條將其束縛，然后拉離泥地，懸到了半空。

　　視線離開了大條復(fù)雜的眼神，緊接而來的，是張村人憤怒的眼神，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撕成碎片。

　　這些，便是他一直以來的香民嗎？

　　此刻，這眼神竟如此陌生，不過，自己在其眼里，也極其陌生吧。

　　“吾乃五方神君，張村的繼任神靈，奉桃城封詔，誅殺邪神！”

　　張村人神情激動。

　　繼任的神靈用絲線將醫(yī)神懸在半空，雖長相猙獰，但此刻看起來，卻遠比慈祥的醫(yī)神要好看得多。

　　人心，比長相還要更加復(fù)雜，更難看得懂。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讓他為張村無辜死去的嬰孩賠命……”

　　“我那苦命的兒啊，這就讓邪神來陪你?！?p>　　“……”

　　張村人瘋狂吶喊，此前對醫(yī)神的疑惑、期待，已全然破滅，只愿看著眼前的兇手被誅殺，方能解得心頭之恨。

　　“伏誅！”

　　五丑絲線收緊，醫(yī)神只感全身筋肉都被勒得扭曲變形，最終爆裂為滿天的血沫。

　　血雨滴落，帶著腥熱，灑得張村人遍體通透。

　　不少人在愣了片刻后，失神跪下，表情有些癲狂，含淚愣道：“兒啊，醫(yī)神死了，那個邪神死了，你看到了嗎？”

　　“是阿父沒用，不知道你被他吃了，還繼續(xù)信奉他，給他上香……”

　　“還好，我們有新的神靈大人，衪殺了那老頭，祂給你報仇了，你看到了嗎……”

　　“兒啊，你一路好走！”

　　讓人揪心的畫面，在村口一幕幕上演，就算未曾被醫(yī)神分食過嬰孩的父母，也暗自抹淚。

　　比失去嬰孩還難受的，莫過于認殺子仇人為村神，時間越久，得知真相時，揪心更甚。

　　血雨過后，艷陽照在村口，映在那張猙獰的縫臉上，張村人愕然地看著，似是看到了新生。

　　這，才應(yīng)該是神靈。

　　這，才應(yīng)該是他們張村的村神。

　　“愿奉五方神君為我張村神靈，從此香火永奉！”

　　張大力適時站了起來，對著五丑頂禮膜拜，磕頭不已。

　　“愿奉五方神君為我張村神靈，從此香火永奉！”

　　癡人院的‘癔癥病人’也反應(yīng)了過來，齊步向前，下跪磕頭。

　　“愿奉五方神君為我張村神靈，從此香火永奉！”

　　張村人齊皆反應(yīng)了過來，誠懇跪拜，表情虔誠，與跟之前在醫(yī)神廟里燒香祈禱時迥異。

　　那時，更多是為求得保佑，望生活順遂。

　　而此時，更多是心悅臣服的感激。

　　……

　　三日后。

　　醫(yī)神廟已換上了新的牌匾，五方神廟。

　　神像也不再是和藹可親的模樣，而是滿臉縫痕，比鬼怪更加猙獰可怖。

　　但前來上香的村民，卻只覺得面容和善，比起偽善的臉容，他們更希望看到心善的惡臉。

　　來往村民之多，香火之鼎盛，比之醫(yī)神廟時，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而且，幾乎是日日如此，門檻幾被踏爛……

　　五丑笑得很開懷。

　　他終于有了自己的村子，有了自己的神廟，再也不用羨慕姜午姐姐，自此，他便是有家的人了。

　　而張村的香民，都將是他的孩子，雖有著沉重的過去，雖他們也并不富裕，但終有一天，他要帶著張村，躍縣化城。

　　甚至，還要比桃城更加興旺……

　　“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在想桃吃?！?p>　　晉立毫不留情地打擊道。

　　雖眼前的少年，比他更快成為村神，但在其眼里，依舊是那遇事只知找他的孩子。

　　一日成人，在晉立的眼里，似乎并不管用。

　　“你的笑聲告訴我，你很得意？”

　　五丑轉(zhuǎn)移憤怒，惡狠狠地盯向了張大力，張大力笑聲頓息，義正言辭：“這絕無可能！”

　　“我這是在為張村人高興呢！”

　　“他們有了一個好村神，從今以后，再也不用怕嬰孩會丟了?！?p>　　‘而我，再也不用在那暗無天日的房間里，苦苦等待了?！?p>　　張大力內(nèi)心補了一句。

　　“你倒是長了一張好嘴，腦子也靈活，以后多幫襯著五方神君，若是遇著麻煩了，多上些心，或可尋我?！?p>　　晉立吩咐著說道。

　　若說姜村的阿寬辦事老練穩(wěn)重，那這張大力則是多了幾分油滑。

　　但這也好，五丑比姜午謹慎多慮，倒也不怕壓不住這油頭。

　　神靈與村民之間，天生存在著隔閡，相處起來多有不便，若是有人能充當潤滑劑，那便再好不過。

　　而張村的托孤大臣，便是這張大力了。

　　“上神您放心吧，只要有我張大力一天，五方神君必不會香火凋零……”

　　張大力拍著胸口，鄭重承諾。

　　然后眼珠子咕嚕亂轉(zhuǎn)，“上神，您這就要走了？”

　　“不再多留些時日，讓張村人好好感激您？”

　　之前村口的情況，他看在眼里，對晉立和五丑之間的關(guān)系，更是看得分明。

　　雖五丑是張村的村神，但由始至終，都是晉立在主導(dǎo)，若是可以的話，他自是希望這兩個神靈，都能留下來。

　　“村里還有好多未出閣的女孩……”

　　“你也在想桃吃?！?p>　　張大力的心思，晉立自是清楚不過，但無論是封詔任務(wù)或是他個人，都不愿留在張村。

　　張村只應(yīng)有一個神，而在張村的歷史上，主角也只應(yīng)是五丑。

　　他若是留了下來，反倒對兩人都不好，這也是之前為何在姜村時，不多留些時日的原因。

　　“晉立大哥，一路小心，若是有事，我隨時過去。”

　　五丑自知留不住晉立，也就沒開口挽留，心里的千般不舍，最終化為承諾。

　　“哥！”

　　晉立愕然，然后笑著點頭，轉(zhuǎn)身揮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