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我的高二暑假開始了,我沒有勇氣出去找暑假工,也還沒有滿18歲,雖然很不想回家,但只能回家,那個在我看來很恐怖的無愛的家,傳遞著恨與傷害的家。回到家后,我每天的家務活之一就是剁豬菜,煮豬食。到了這個年紀,剁豬菜再也不是我的樂趣了,反倒變成了每日一個沉甸甸的任務。我每天要剁一大菜筐的豬菜,足足有五斤重,只不過不需像五歲時那般一直蹲在地上“叮叮當當”的勞作到腿部發(fā)麻了。身體像個佝僂的老人那般彎曲整個背部,與半米高的灶臺形成六十度角。左手依舊用力握緊豬菜,不斷配合右手菜刀的起起落落,把豬菜一直向前推進。豬菜在菜刀的揮斬之下,被剁成一顆一顆小綠豆,這些小綠豆在我的雙手的揮舞中歡快地迸濺著、飛揚著,像煙花般絢爛地散開,優(yōu)雅的落在灶臺上,剁菜梗時左手稍許用力握住即可,但隨著豬菜的推進,剁到菜葉時,左手就需要出更大的力氣,把菜葉們捏住聚攏在一起,它們才不會被跑偏,方能剁出細碎的菜葉?,F(xiàn)在的我,眼神銳利如鷹,知道左手何時推進,右手何時下刀,左右手配合的特別的默契,很難再砍到自己的手指了。但當自己小時候的興趣變成日復一日必須完成的任務時,人總會有些許失落并沉重吧。
今天一大早,我醒的很早,因為我剛擁有了兩件新衣服和一條新褲子。穿著母親剛買的新衣服在剁豬菜。母親已經(jīng)好久沒有給我買新衣服了,我可開心了。我低頭看看自己的新衣服用雙手摸摸扯好下衣擺,嘴角蕩著笑意來到灶臺上開始剁豬菜,給豬準備早餐,連自己的早餐都沒有準備呢。
剁著剁著,有些“小綠豆”跳到了自己的新衣服上,留下了一星半點墨綠色的漬跡。我沒有在意,一直在認真的勞作??粗约盒量嗔艘淮笤绲某晒欢讯涯G的小山丘,我覺得特別的開心,想著待會兒母親起床后看到了,肯定也會夸贊自己很勤奮吧嘻嘻……
我繼續(xù)下力氣剁著,母親起床了,看到正在剁豬菜的我,以及新衣服上墨綠的星星點點。她的眼神瞬間添上一抹怒氣,蘋果肌因為生氣在抽動著。她一邊憤怒的走向我,一邊說道:“我要打你一巴掌,穿新衣服去剁豬菜,你這新衣服還要不要了?!薄芭尽币话驼拼蛟谖业挠沂直凵希澳阌袥]有腦子,穿著新衣服去剁豬菜”母親眼神的怒意變得更狠厲些,繼續(xù)用力揚起右手打在我的右手臂上。又是“啪”的一聲厚重,像竹板用力打在桌上。我覺得自己的右手臂火辣辣的,猶如一碗裝滿辣椒的鹽水潑到了手臂上。又像一支箭射穿了自己的手臂,現(xiàn)在直指心臟的方向射去。此刻,好像我身上的新衣才是母親珍愛的女兒般。我被嚇傻了,這和我之前在腦海里預想了幾遍的溫馨場面完全不一樣。右臂上真實的麻木疼痛感讓我怔在原地,我一句話也說不出。
晚上一家人吃飯的時候,母親又提起這件事,父親聽到后垂著眼睛,只淡淡的說了一句“怎么不把自己的手給砍了,沒有腦子!”
我聽著,只有深深的難過與辛酸縈繞在心間。我想不到自己因為無心弄臟了一件價值四十五元的上衣而受到母親的巴掌,父親的冷漠對待。我只是覺得穿著新衣服剁豬菜很開心,我只是想得到母親的一句贊賞,一個欣慰自家孩子勤奮勞作的笑臉。我好像永遠也達不到他們的要求,我覺得自己在這個家里就像一只令人討厭的蒼蠅。想得到父母的關注與關愛,卻怎么也得不到。
我的手確實因為剁豬菜被砍過,那是五歲的事了,久的連自己都忘記了疼痛。我看著自己殘缺的左手拇指,嘴角帶著笑意,眼里流出滴滴淚水。五歲那年,我因為剁豬菜砍傷了自己的左手拇指。十七歲時,我因為剁豬菜砍掉了母女相連之心。
第二天一大早,我、翠香和恒雨媽三人一起去山林里放牛,我家里有兩頭牛,一頭母牛和一頭小牛。翠香家里有一頭母牛,兩頭小牛。恒雨媽家有兩頭母牛。三人趕?;丶业穆飞?,趟過一條河流。水牛一遇到水,猶如女生購物時在心儀的衣服面前挪不動腳步。所以幾頭牛泡在河里不愿意起身。泡久了些,翠香家的母牛率先站起來往前走,我家的母??戳?,以為閨蜜去逛街不等自己了,急忙站起身跟在身后走了,自己孩子都不管了。幾頭??粗I頭牛都走了,也趕緊站起身跟著走。河水瞬間攪渾了,我家小牛發(fā)現(xiàn)自己的母親不見了,頓時慌了,發(fā)瘋般的跑上山坡,跑進了樹林里。沒有經(jīng)驗的我不知所措,只能拜托翠香幫自己把早已丟下孩子走在最前排的母牛趕回家,自己跑進樹林里去找小牛。跑的太急了,被低矮的樹枝勾起頭發(fā),右側頭發(fā)高高聳起,散落蓋住耳朵,堅硬的樹葉打在我的臉上火辣辣的疼。狼狽的像剛逃難出來的我在一棵山茶樹下找到了小牛,此時的小牛一動不動,渾身散發(fā)著哀傷的氣息,我張開雙臂做驅趕狀想把它趕出樹林回家,可它依舊一動不動。我狠下心用鞭子抽打它,希望它能走動,結果仍是沒有效果。我實在沒有辦法了,筋疲力盡的坐在地上,滿臉絕望的看著小牛,我知道小牛不回家我也跟著就回不了家。坐了二十分鐘,又餓又困的我快哭了,小牛仍是一動不動。絕望之時,我聽到了母親的聲音。
“李帥,你看見顧念了嗎?”
我霍地一下站起來,在密集的樹林里,探出頭大喊;“媽媽,我在這里?!蔽衣牭侥赣H的聲音霎時又覺得充滿了希望,此刻的母親對于我而言宛如救世主一般,但下一秒,希望破滅了。
“你現(xiàn)在是要去世了還是要怎么樣?!”
母親大吼著,邊把母牛趕上山坡,讓母牛和小牛會合,小牛看見母牛就發(fā)瘋般跑到母親的身邊。
你是要去世了還是怎么樣?我聽到這句話瞬間心冷了,在這夏日炎炎的高溫里,自己卻仿佛置身于寒冬臘月之中。小牛不愿意回家,我也很難過啊,我跑的都快累癱了,樹葉打在我的臉上不知有多疼,我確實不會放牛,我真是個惹禍精,我真是沒用。我在心里默念這些話,但母親并沒有打算放過我,她的情緒還沒有發(fā)泄夠呢。
“你不知道,小??床坏侥概J遣粫叩膯??”
“你把母牛趕回家,小牛沒看見母親是不會聽話的,你真的是一點用都沒有,我寧愿我的女兒把所有的家務活都做好,也不用讀書成績那么好。”
女人是不是天生特別的喜歡說話,要通過說話的方式來緩解神經(jīng)緊張和發(fā)泄情緒,不管別人愿不愿意聽,不在乎別人的感受,自己用最厲害的語言刀子戳進別人的身體,自己爽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