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這場景實在太過荒謬,楊恩奇一下恢復(fù)了精神,使勁騰挪屁股往后退,直到靠在墻上,才讓自己感到安全些。
大漢嘴唇微張,分明是在說什么,即使兩人隔了近十米,楊恩奇卻依舊能聽得一清二楚,聲音清晰就好像在耳邊說話一樣。
“你們幾個,在干什么”
楊恩奇聽到這句話,立馬警戒起來,抬起右手對準(zhǔn)大漢。
“馬上關(guān)閉基站”
基站?楊恩奇腦子里短暫堵了一下,然后頓時明白了,透過玻璃看向大漢“手臂”伸去的方向,一道瑩白的光柱正在那上面逐漸收縮,并向著天空回溯。
“你們幾個,全部下來”
“肖超,陳偉,羅寧,帶徐勇回公司”
“老武,帶剩下的人準(zhǔn)備收尾”
聽到這,楊恩奇騰地站起身,右手往后一拉,拳頭捏得咯吱響。
然而楊恩奇在一旁的舉動早已被大漢看得一清二楚,在他站在原地回拉右手蓄力的瞬間,大漢那條巨大的機(jī)械手臂也如卷尺一般同時向身體里快速回收。楊恩奇朝他打去的拳頭剛推出去一點,只見大漢以完全不符合他身形的速度突然提起刀在空中劃出個∞型,手起刀落隨著“?!币宦暻宕嗟牡都庥|地聲在這片廢墟里響起,四周再度陷入寂靜。
起初,楊恩奇只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大漢先是在原地抽風(fēng)般突然舞起那把長刀,卻始終看向那頭,而自己又離他三尺有余,所以應(yīng)該不是沖自己來的。
當(dāng)然這些短暫的思考是在他揮拳中途出現(xiàn)的,每當(dāng)右拳在空中推去一點點,楊恩奇的心跳就會更快一點點,那是即將成功的喜悅。
直到手臂幾乎完全伸直,楊恩奇已經(jīng)興奮到了極致,因為出拳時裝甲已自動鎖定了大漢側(cè)面腋下的位置,似乎斯尼克裝甲幻化成了人,趴在他耳邊悄聲說:“對,就是這兒!穿進(jìn)去!”
這時,楊恩奇明顯感覺到什么東西從手上掉下來,緊跟著“咚”一聲悶響,不,好像不是從手上掉下去的,只是剛好落在手下面。
但那又是什么呢,遠(yuǎn)處光柱已完全褪去,夜黑如鐵,只能憑感知判斷周圍包括自身的一切,楊恩奇集中全身精力,卻是一股愈發(fā)強烈的疼痛從右手襲來,混雜著絲絲涼意。
不。
千萬不要是……
楊恩奇抬起伸直的右手舉在面前,晃了晃,對著空氣抓了抓。
還有感覺,還在。
不放心,又順著肘關(guān)節(jié)一路摸上去,直到在小臂三分之一的位置捏了個空。
什么。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心跳聲瞬時激昂澎湃,百十個大鼓發(fā)狂地錘!
與這相反的是,楊恩奇那張由下而上唰刷變白的臉,雖然誰也看不見。
“啊”
“啊……”
“?。。?!”
“?。。。。。。。。。。。?!”
大漢面無表情地撇過頭去,不知在哪個時刻,那雙原本尚有微光的眼睛變得和牲畜一樣冰冷。
楊恩奇卷曲著跪伏于地,捂住那只殘缺的右臂,身體止不住抖動,和下了滾水的蝦子沒什么兩樣。
大漢快步走向楊恩奇,雙手握住刀把舉過頭頂,深吸一大口氣,把整幅身體都往上抬了些。
楊恩奇同樣感覺到跟前站了人,已不用想是誰,見他已決心要劈死自己,也不愿再抵抗,只是萬般情緒涌上心頭,絕望與不甘更多。
“嘶……”,午夜冰冷的空氣被通通吸入大漢那兩個擴(kuò)張的大鼻孔中,像是鯨魚吞食百萬只磷蝦。
生命的最后一刻,楊恩奇并沒有想關(guān)于人生的遺憾,而是在等。
等大漢說那句臺詞。
就是那句:“永別了”
或者是:“死吧”
就算是:“下輩子做個好人”也行啊。
沒有,他什么也不說。
呼!刀刃劈開空氣,劃出風(fēng)聲,這聲音很短。
突然,玻璃破碎聲從跟前傳來,緊接著桌椅板凳、玻璃塑料在翻滾、崩碎,彼時亂作一團(tuán)。
抬頭看,一臺白色裝甲正和大漢奮力搏斗著,另一側(cè)窗玻璃正在不斷掉下碎渣,雖然二者體型相差懸殊,但大漢同樣不落下風(fēng),冷靜的躲閃與進(jìn)攻有條不紊地交替。
白色裝甲一記橫擺拳勾打去,大漢瞬時下蹲同時往后彎腰閃避,末了單手撐住地面,把自己比作一面飄揚的旗幟,再向上一蹬腿踢在白色裝甲胸口上。
嗙!兩米多高的裝甲竟被擊得連連后退。
“徐勇,你干什么”
聽到這句,白色裝甲突然定在原地似乎是熄火了,大漢見他不動準(zhǔn)備上前,卻見他再次抬頭,伸直手臂對準(zhǔn)大漢,空氣中無數(shù)白色粒子迅速匯入那裝甲手中。
大漢見此情景,也不得不迅速撲向別處,剛一落地,白色裝甲的手臂便如泄洪般呲啦一通亂射,水桶粗細(xì)的激光接連貫穿了這棟樓房的好幾面墻壁,直到飛入看不清的遠(yuǎn)方才消失不見。
“我說你小子最近有點怪”
大漢從地上爬起,拍拍灰塵。
“快四十歲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一樣”
“碰上屁大點事就要死要活的”
“還指望你帶好隊伍”“令我失望”
楊恩奇在一旁聽得懵頭轉(zhuǎn)向,只是從他的話中似乎可以推測出來,這臺裝甲的操控者年逾四十,是剛才那些白色裝甲們的隊長,而大漢又是他的“隊長”。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大漢兩手同時握住刀,緩緩擺出劈砍架勢,仔細(xì)看會發(fā)現(xiàn),此刻他正反握著刀柄,將刀刃朝向了右外側(cè)。
“徐勇啊”“徐勇”
劉暢胡亂地將噴霧敷在羅納爾多后背,傷口接觸到白霧立刻見了反應(yīng),膿水與血痂化成了透明的粘液滲進(jìn)羅納爾多肌肉中,而裸露在外的皮膚也正迅速地生長著,慢慢向中間合攏。
“找到了嗎”,劉暢焦急地問。
羅納爾多眼睛一圈覆蓋著裝甲組成的頭盔,兩側(cè)太陽穴位置的藍(lán)光閃爍頻率比先前高很多,像是在跟隨他的心跳節(jié)拍。
“沒有”
“不在他身上”,羅納爾多眼里,大漢穿的那白色加大碼褲衩都看得一清二楚,唯獨不見全身上下有任何腰帶存在。
此時白色裝甲就站在楊恩奇前面,趁著二人僵持間,楊恩奇發(fā)現(xiàn)白色裝甲后背一片突兀的金黃,像是剛補上的車漆。
楊恩奇心里有了底,不管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樣,至少就目前來看,這臺白色裝甲和自己在同一條陣線上。
既然自己已挺過所謂的心源毒素發(fā)作,那就是老天爺在幫自己,接下來便是大展身手的時刻了。
楊恩奇強忍著劇痛,艱難地站起身,一股烈火從腳底竄上天靈蓋,那是從生死夾縫中噴薄出的最純粹的戰(zhàn)意。
斯尼克裝甲感應(yīng)到楊恩奇的念頭,大漢的身體被標(biāo)出印記。
“現(xiàn)在只有打倒他,才是唯一活下去的希望”,羅納爾多從浴室里爬起來,咬牙狠狠道。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兩臺裝甲同時迸發(fā)沖向大漢。
幾乎是一瞬間,大漢同樣猛扭轉(zhuǎn)身子,像陀螺般將自己旋轉(zhuǎn)起來,一股小型龍卷風(fēng)就這樣形成了,并且這風(fēng)正不斷向前突進(jìn),所到之處桌椅板凳、貨架石墻都被撕成了碎片,一時間伴隨著呼呼風(fēng)聲,火花、煙塵、碎屑四射。
沒用的,楊恩奇眼里,大漢就像笨拙的芭蕾舞演員一樣,正將刀橫擋在腰部,慢悠悠地朝前順時針旋轉(zhuǎn)著,只是在他經(jīng)過之處四周被輕松打碎的物體在提醒自己萬不可貿(mào)然靠近。
危險!楊恩奇看向一旁同樣朝大漢沖去的白色裝甲,情急之下順手抓起身旁的桌板,反手扔向?qū)Ψ健?p> 當(dāng)!實木桌板砸在白色裝甲表面,他的反應(yīng)同樣迅速,立刻停下腳步同時偏轉(zhuǎn)身子,往后撤一大步,而此時大漢化作的龍卷風(fēng)剛好從二人中間飛過,刀尖一點接觸到白色裝甲,表面立刻被削去一大塊,連碎片都看不到一點,或許是在一瞬間就被打成了粉末。
龍卷風(fēng)停了下來,大漢面朝街道背對著兩人,露出不太圓潤的光頭,一假發(fā)被孤零零地甩在了角落里。
[奇哥,是我],楊恩奇眼前出現(xiàn)一行字。
“我知道”
[快,必須馬上解決他,我這邊顯示裝甲的機(jī)主意識正在恢復(fù),侵入時間只剩下兩分鐘]
“嗯”,楊恩奇點點頭,但他心里也沒把握,現(xiàn)在的自己和廢人沒什么兩樣,剛才一腔熱血沖上去其實什么也做不了,反倒可能會葬送自己另一條手臂甚至是生命。
[上吧]
羅納爾多一行消息傳來,楊恩奇只能硬著頭皮往前沖,剛邁出兩步,便抬起右手對準(zhǔn)斜上方的天花板,沒想到一眨眼,自己竟瞬移到了那里。
“我去”,楊恩奇就像蜘蛛俠一樣,整個人反貼在天花板上。
再看下面的大漢,仍背對著后方,而持刀的手臂伸直了,刀身再次劇烈振動,迸出火花。
“滑鏟??!”,楊恩奇大喊。
說話的當(dāng)口,大漢突然反轉(zhuǎn)身子,回首一刀斜砍去,頃刻間火光通明,一團(tuán)璀璨如星云的亮霧將他與白色裝甲的視線阻隔起來,而后迅速雙手握刀舉至頭頂,毫不猶豫豎直劈下。
火花逐漸散去,顯出一團(tuán)比強光手電還要亮的白光。
白色裝甲躺在地上,抬起右手對準(zhǔn)大漢,而長刀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叉開的兩腿之間。
最后幾顆白色粒子聚入他的右手炮管中。
白光膨脹,一柱激光洶涌而出,射向大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