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閑時,我去找了衡華君,向他言明許清如曠課的緣由,道:“衡華君,你能不能別再讓許娘子罰跪了,她也是求藝心切,并不是跑去玩樂了”,衡華君道:“你若想幫她,便不能免了她的罰跪,反而要重重責罰”,“為何?”我疑惑道,衡華君道:“一來,讓她知難而退,不要再做無用之功;二來,她若不改初衷,也好讓溪亭君看到她的誠意”,我道:“原來如此,還是衡華君思慮周全”,我正要告退,不經(jīng)意瞥見衡華君身側(cè)放著一個香囊,便道:“衡華君的香囊很是別致,不像是咱們成衣局的手工,是在鎮(zhèn)上買的嗎?”,衡華君將香囊拿起來放進抽屜里道:“不是”,我道:“那是……娘子送的?宋靜好送的?”,衡華君道:“是”,我道:“原來衡華君喜歡死纏爛打的娘子”,衡華君道:“我雖不一定喜歡死纏爛打,卻一定不會喜歡把心意藏在肚子里的娘子”,說罷看了我一眼,我頓時羞惱道:“你……你這個人……我不是說了我不喜歡你嘛”,衡華君淡然道:“嗯,我知道了,沒別的事你就下去吧”,“你……”他不接話我也不好喋喋不休的多做解釋,只好將話咽了回去,施了禮下去了,事后越想越氣,我一定要想辦法撇清才是。
次日,衡華君發(fā)了脾氣,許清如數(shù)次曠課,屢教不改,罰每日到人最多的廊下跪半個時辰,再不改,還要重罰,許清如聞言只稍稍變了變臉色,又恢復如常,坦然接受了懲罰。晚膳時,弟子們都向膳房而去,許清如就跪在通往膳房的必經(jīng)之路上,接受著眾人的指指點點,我同夢瀅、牧師兄用完膳出來,她還在那兒跪著,我于心不忍,便走過去道:“許娘子,我估摸著也差不多有半個時辰了,你快去用飯吧,我剛才出來的時候見已經(jīng)沒多少吃食了”,許清如臉色慘白,哆嗦著嘴唇道:“多謝你”,我將她扶起來,她沒有去膳房,而是轉(zhuǎn)身回齋舍去了,夢瀅道:“才跪半個時辰,便如此體力不支嗎?”,牧師兄道:“人家娘子臉皮薄,被眾人如此指指點點心中定然是不好受的,哪像你臉皮這么厚”,夢瀅道:“你才臉皮厚呢,你就知道憐香惜玉”,我嘆了口氣心道:衡華君這誅心的法子罰的也太狠了些。
“哎,你聽說了嗎,昨天許清如披著衡華君的披風回的齋舍”,“聽說還渾身濕漉漉的呢”一進學堂就聽到學子們正在討論,虞佩玉道:“我就說衡華君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一邊是沈靜好一邊又是許清如,難不成他兩個都占了去?”,顧巧倩道:“這個許清如倒比沈靜好聰明些,用這樣另辟蹊徑的法子吸引衡華君的注意”,這時陶駿德插話道:“你準備想個什么辦法???”,顧巧倩道:“我可是棣華殿的弟子,跟他們小門小戶怎么一樣,我可不稀罕像她們一般曲意獻媚”,陶駿德道:“那你就矜持著吧,衡華君可就是別人的嘍”。晚膳時,許清如又在廊下跪著了,由于披風的事,眾人少不得狠狠奚落了她一番,待眾人都散了,我才上前去扶起許清如道:“許娘子,你何必做無用功,溪亭君他不會收你為徒的,與其如此身心俱疲,不如踏下心來跟我?guī)煾笇W琴”,許清如道:“謝謝你,但我不會放棄的”,說罷就要走,我攔道:“可聽音會只有三個月,若三個月過去了,你依舊沒有求得溪亭君指點,又該如何?”,許清如道:“若是如此,亦無怨無悔”,說罷轉(zhuǎn)身離開了,我心道:這許清如性子可真倔,見勸解不成,我只好回齋舍去。
正走著,迎面跑來一個人,躲閃不及,便和她撞在了一起,仔細一看,原來是顧巧倩,見她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我道:“你怎么了?慌慌張張的”,顧巧倩驚魂未定道:“沒……沒事”,見她不愿說,我也不多問,就要繼續(xù)往前走,顧巧倩突然道:“你別再往前走了”,我道:“為何?前面出了什么事?”,顧巧倩支唔了一會兒道:“反正我警告過你了,你愛聽不聽”,說罷便跑走了,我向前面看了看,也不像有什么大事發(fā)生,想了想,還是決定去前面看看。走著走著,似乎有女子的哭喊聲從遠處傳來,我突然意識到前面究竟發(fā)生了何事,便快步向前跑去,只見陶駿德與幾名鷹揚幫弟子將宋靜好團團圍住,貓捉老鼠般追趕戲耍,追上了便扯一塊衣服下來,宋靜好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不足以敝體了,雪白的胳膊與后背裸露出來,陶駿德還叫嚷著:“怎么,你能給衡華君繡荷包,給我繡就不行,老子把你娶回家做小妾,叫你給老子繡一輩子荷包”,其他弟子也淫笑道:“給我們也繡一個吧”,陶駿德道:“好好好,一人一個”,說罷又發(fā)出一陣猥瑣的哄笑,我趕忙沖入人群,將宋靜好護在身后,又從乾坤袋中取出披風給她裹上,對陶駿德一干人道:“你們竟然敢在靈臺閣為非作歹,也不看看這是不是你們鷹揚幫的地盤”,陶駿德道:“又是你,來的好啊,老子連你一塊兒收了”,我道:“你敢,你敢碰我一根手指頭小心你的命”,陶駿德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要我的命,兄弟們,上!”,一揮手,眾弟子便向我二人沖來,我向來不擅武,正絕望時,一道劍芒閃過,眾人連忙向后躲閃,我望向劍芒的方向,是顧巧倩叫來了牧師兄、夢瀅和虞佩玉,有夢瀅在,我知道我們贏定了,便道:“宋娘子,拿出你的劍,我們一同收拾這一幫禽獸”,說罷我們幾人便與鷹揚幫弟子混戰(zhàn)在一起,這邊的動靜引來了巡邏的守衛(wèi),為首的師兄道:“快住手,竟敢在靈臺閣打斗”,聞言我們散開,我道:“你們是怎么巡邏的,這邊剛剛險些出了大事”,剛剛發(fā)話的師兄怒道:“陳清音,你雖得穆清君與衡華君看重,卻也不該如此對師兄說話”,我也怒道:“這時候你倒擺起師兄的譜了,不如我們一同到衡華君面前分說分說,看看到底是誰的不是”,一說要去找衡華君,鷹揚幫弟子頓時退縮起來,紛紛道:“不必不必,不必驚擾衡華君”,宋靜好也道:“要不……要不還是別叫衡華君知道了吧”,我道:“你別怕,衡華君一定給你出氣”,說罷招呼眾人道:“走,我們?nèi)し嫉睢?,鷹揚幫的弟子想逃跑,被守衛(wèi)師兄弟們抓了回來,牢牢看住,半推半搡的往尋芳殿走去。
到了尋芳殿,我將所見所聞一一說與衡華君,聽到我和宋靜好遇險,若不是顧巧倩帶人先一步趕來就要出大事,守衛(wèi)師兄臉色一白跪了下去,衡華君道:“靈臺閣的守衛(wèi)竟然如此疏漏,你們一干人自去刑堂領罰,余下的事,我再與齊書嶼說”,齊師兄掌管靈臺閣守衛(wèi),看來這次他又要挨罵了,“是”守衛(wèi)們應了一聲,低著頭出去了,衡華君又道:“清音,你去后殿告訴瀅濯,叫她去信給鷹揚幫幫主和朝雨閣閣主,說明事件來龍去脈,請他們來靈臺閣一趟”,“是”我應道,心里卻想:別讓我走啊,我還想留下來看看你對宋靜好的遭遇如何處置呢,于是極不情愿的、慢吞吞的朝門口挪去,終于在即將踏出大門時聽到衡華君道:“靜好,以后你每日下課到尋芳殿來,我親自指教你的琴藝”,我聞言回頭望去,眾人皆是一副震驚的表情,陶駿德等人更是嚇得面面相覷,不敢作聲,衡華君又道:“靜好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眾人施了禮退出了尋芳殿,虞佩玉低聲道:“看來這衡華君夫人要姓宋了”,陶駿德聞言腳下一軟險些摔倒,顧巧倩道:“哼,這會兒知道害怕了,叫你輕賤別人”,我道:“你不是討厭宋靜好嗎?”,顧巧倩道:“我討厭是我的事,但也輪不到這個壞種去做那些齷齪事”,聞言大家都笑起來,顧巧倩惱道:“你們笑什么?”,牧師兄道:“顧師妹是性情中人”。
鷹揚幫陶幫主和朝雨閣宋靜好的哥哥宋郎君趕到了靈臺閣,我作為苦主之一也去見了這二位,衡華君道:“事情的經(jīng)過二位都知道了,不知二位有何想法”,陶幫主漫不經(jīng)心道:“二位娘子,我兒駿德行事無狀,冒犯了二位,來,駿德,跟二位娘子道歉”,陶駿德一時摸不清父親的想法,只好道:“二位娘子對不住”,陶幫主道:“行了,歉也道過了,沒什么事了吧”,宋郎君拍案而起怒道:“道歉就行了?陶幫主平日里就是這么教導令郎君的嗎?”,陶幫主悠悠然道:“是啊,我就是這么教導我兒的啊,我跟他說做錯了事就要勇于承認錯誤,要道歉,怎么了,不對嗎?”,宋郎君道:“陶幫主不必顧左右而言他,我今日定是要為我妹妹討回個公道”,陶幫主道:“哎呀你這個孩子怎么咄咄逼人呢?我兒都道歉了,你怎么還抓住不放,我說小郎君啊,得理不饒人可不好啊”,陶駿德得了依仗這下得意起來,道:“就是,宋靜好往衡華君身上貼的時候別提有多主動了,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她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我道:“陶郎君這是說自己是蒼蠅了?”,陶駿德道:“那又怎樣,你們倆就是那臭雞蛋”,衡華君輕咳兩聲道:“陶幫主,清音是我們臨安刺史家的嫡女,她若出事,我便是拿整個靈臺閣去賠也平息不了刺史大人的怒火,陶幫主該慶幸令郎君沒有鑄成大錯”,陶幫主聞言臉色一變,我心道:你就是想為你的靜好娘子出氣,不肯自己得罪人卻拿我作伐,平時怎么不見你把我當刺史嫡女,陶幫主這才正色道:“這件事確實是我兒的錯,杖責五十,由靈臺閣刑堂掌刑”,“父親!”陶駿德驚恐的跪下來懇求道,“父親不要啊”,陶幫主狠狠瞪了陶駿德一眼,沒說話,衡華君道:“宋郎君可滿意嗎?”,宋郎君道:“那便依陶幫主”,陶駿德聞言腿一軟攤坐在地上。
眾目睽睽之下行了刑,陶幫主便帶著鷹揚幫眾弟子離開了靈臺閣,臨走前,陶駿德道:“父親,我疼”,陶幫主道:“疼就給我記住,柿子要撿軟的捏,別凈往那釘板上踢,給老子找麻煩”,聞言我震驚道:“怎么有做父親的這樣教導孩子”,宋郎君道:“陳娘子,還要多謝你以身犯險,救了我妹妹”,我道:“宋郎君不必客氣,是我與好幾位同窗一起救的宋娘子”,宋郎君道:“娘子做了好事卻不居功,實在是難得”,衡華君道:“我們到殿內(nèi)談吧”。我與衡華君、宋郎君、宋靜好四人一起回到殿內(nèi),衡華君道:“這次靜好的事情,是我疏忽,以后不會再有這樣的事發(fā)生了”,宋郎君道:“恕我直言,貴派的守衛(wèi)的確需要加強了”,衡華君道:“是,我已經(jīng)著人去重新部署了”,宋郎君道:“那今日我就帶妹妹回去了”,我道:“這便回去?不學琴了嗎?”,宋郎君道:“我本就不愿意讓靜好來,如今她在這兒過得不好,我更要早早接她回去了”,一直未發(fā)話的宋靜好道:“兄長,我還不想回去”,宋郎君看了看衡華君道:“靜好,家族繁盛絕不是靠妹妹的姻親決定的,我會踏踏實實將咱們朝雨閣逐步發(fā)展起來,你不必聽母親的,跟我回去”,宋靜好道:“可……可兄長太辛苦了,我什么也幫不了你”,宋郎君生氣道:“所以你就想嫁給衡華君,讓我靠著妹夫過活?靜好,我平日里多么努力你是知道的,你這是在打我的臉!”,宋靜好見兄長生氣了,忙解釋道:“不是,我不是”,宋郎君道:“好了,你就告訴我,你是真心愛慕衡華君,真心想嫁給他嗎?”,宋靜好搖搖頭,又將頭低下去,宋郎君道:“好,那便不必多言了”,又轉(zhuǎn)頭對衡華君道:“妹妹任性胡鬧,這些時日給衡華君添麻煩了,我這就帶她回去了”,衡華君道:“郎君志向高遠,將來必有所成,我就不多挽留了,日后所有需要,盡可到靈臺閣來找我”,宋郎君道:“多謝”。
衡華君親自送宋家兄妹出了山門,又目送他們離開,我道:“怎么,舍不得宋娘子?”,衡華君收回目光道:“我只是欣賞宋郎君為人”,我道:“沒想到衡華君選定的夫人,人家竟瞧不上你”,衡華君道:“莫要胡說”,我笑道:“這宋娘子走了,我倒覺得許清如也不錯呢”,衡華君沒理我,徑直回尋芳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