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姚可風(fēng)人生的很多時刻都會望著窗外的世界發(fā)呆。像是從前中學(xué)上課的時候,他經(jīng)常會望著窗外,他想離開上課的世界;像很多年前的午后,他一個人坐在上學(xué)的24路公交車上,他望著外面的炙烤大地的陽光,他想離開這班車。有誰能否認(rèn),那時候到達學(xué)校的炙烤,比炎炎夏日的炙烤,更讓人煎熬呢?
那時候他以為他很不愛上學(xué),其實不是他不愛上學(xué),只是他害怕孤獨。
對他來說,這個世界上只有一件事能夠躲避孤獨,就是一個人去一個世界待著。實至名歸的孤獨,才讓人感覺不到孤獨。
睡著之前,他站在三十九樓上,望著窗外的蕓蕓眾生,開始為明天該去學(xué)校而擔(dān)憂。
他能想到的只有過去和未來,他從未留戀過現(xiàn)在。因為覺得現(xiàn)在已經(jīng)擁有,便不再失去。過去和未來是那么美妙,令人心馳神往。其實他只要細(xì)細(xì)一想,他從未把握過現(xiàn)在,更從未擁有過過去和將來。
他那么憧憬過去和將來,是因為現(xiàn)在的自己,只有過去的自己和想象中未來的自己能夠陪著他,只有他才是他自己的伙伴。
所以他總是落落寡歡,神情抑郁??鞓废駸熁ㄒ粯佣虝?,在一瞬間把他填滿,又在頃刻之間湮滅。
睡覺之前,他去洗澡。他在浴室盡頭經(jīng)歷了久遠(yuǎn)的跋涉,閉上眼睛,他感覺自己在下著熱雨的森林里迷了路。他劃亮一根火柴又立馬被熱雨澆滅。多年以后,他才明白他把自己困在屬于自己的森林里,讓自己痛苦,其實是為了讓自己走出去。
他不斷地思考,不斷地回憶,在玻璃門上看到了盛夏的雨水,想到了遙遠(yuǎn)街道上的落葉,想起了忘記很久的人。
佛說有因之緣,才會種下情之果。世界上每個人都有各種脾性,源自兒時的經(jīng)歷和父母的影響,進而形成獨特的性格。這些性格不同的人帶著家庭與人生不同的際遇相會在一起,因一句話的對答,進而產(chǎn)生了千百句的對答,最終變?yōu)橐詾榭梢钥辞鍏s不到故事的結(jié)尾永遠(yuǎn)也弄不清的緣分。
2016年夏天的時候,陳洛曦穿著一條粉紅薄紗的裙子,像溪水一樣流向她的雙腿。她的手指上戴著一枚銀色的戒指,腳上穿著一雙黃色卡通小鴨子的拖鞋,襯得腳指頭也變得更加白皙。戒指和拖鞋都是今天才收到的快遞,就趕忙穿上試試。她背著手,像個大爺一樣站在三十九樓的陽臺上,往下望,只望見夏天的陽光燦爛無比,但關(guān)于青春的快樂像夏日的煙火正降下帷幕這一點,卻是她許多年之后才能看見的。
“在那邊看什么呢?下面沒有男孩子給你瞧。”
說話的聲音冷艷清脆,那一種調(diào)侃,像夏天的冰淇淋吃到嘴里的味道。
“什么呀,姐姐,我才沒有好不好。”洛曦臉上的笑有點克制不住,她竭盡全力地想要自己不笑,但笑容像洪水一樣撞破堤壩。洛曦的心情從小就藏不住。她笑容過后,大著嘴巴說:“我只是看外面天氣很好,要是去公園弄個露天燒烤就......不,去樓下買點冷飲也不錯......”
說話的女孩白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那笑容中有著不愿意拆穿她的不屑。這個女孩叫陳藝瑾,長發(fā)披肩,眼神看起來有點冷淡和驕傲,那是一雙聰明的眼睛,好像什么事情用她的眼睛一看,就能看出個大概,只是這雙眼睛永遠(yuǎn)沒有機會對準(zhǔn)自己的主人,所以從來看不穿自己。陳藝瑾比陳洛曦大三歲,比她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穿著一條銀荷色的裙子,兩只胳膊纖細(xì),肩不寬,鎖骨白得像雪,她的臉上也常露出不屑一顧的神情,只是這不屑一顧表演的越加的久了,已經(jīng)再難從她的臉上看出端倪。她的鼻梁高挑,兩只眼睛安靜的時候卻很嫵媚溫柔。這樣一冷一熱的朝您望上一眼,您也看不出來她對您說的話是喜歡,還是討厭。
她拿著白色的盤子,盤子上邊有油漬,是中午吃光的菜里的。她款款從客廳走到廚房,銀荷的裙子稀稀疏疏,里面像塞了一朵云漂浮起來。她把洗潔精按入盤子上,用洗碗巾輕輕一揉,油跡就消散了,再用清水一沖,泡沫散去,那張盤子終于變得和她的手一樣白。
陳洛曦趕來進攻,像吵完架之后忽然意識到還有許多精妙的詞句,沒來得及一一施展般跑到陳藝瑾身旁,抱住她。
旋風(fēng)的小跑,把她們的裙子交織在一起。
“干嘛?”
陳洛曦眼睛笑的像月亮一樣彎,那神情好像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一樣。她學(xué)著王熙鳳的語調(diào)說:“姐姐身上可真香,我一個女孩子看到姐姐這脖子,都想狠狠的咬下一口?!闭f完她真的作勢去咬,陳藝瑾又害怕又開心,笑的胳膊都在晃動,狠下勁給她推開。
“走開?!?p> “走開。”
“不走,不走”陳洛曦小嘴一撇,“除非姐姐告訴我,哎呀,怎么勾引男人。”
陳藝瑾笑的合不攏嘴,兩只眼睛顯得越發(fā)溫柔。
“別呀,別用手捂住嘴巴呀,讓我看看,名媛是怎么笑的?!?p> 接著這兩人身上再沒有女性的獨特氣質(zhì)了,像兩個小男孩在客廳里追逐打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