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二月初六,正是仲春時節(jié)。
初春晝長,百花爛漫。
哪怕阿瓦國地處沙漠,亦能得見此般景色,不只是通過冰雪融化后泥濘的地面才能知曉原是春日到了。
淥波歸舊水,寒片漾和風(fēng)。
這一天,國中百姓匯集于圣湖旁,大部分都面露虔誠,望向湖心島,等待著祭典的開始。
只有少數(shù)有心人注意到,有眾多兵士面容冷漠,披甲執(zhí)銳,其上寒光爍爍,護(hù)衛(wèi)在旁,給這場祭典蒙上了一層不詳?shù)纳省?p> 而平日里和藹可親的祭司們,則是冷笑不止,看著兵士們的眼神越發(fā)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這次祭典,給我一種不詳?shù)母杏X。”有年老的長者神色凝重,“似乎會發(fā)生流血的沖突?!?p> 人老成精,物老成怪。走南闖北的過人閱歷賦予他智慧的目光,洞察了部分真實。
只可惜沒有人在意他的言論,眾人都在等待祭典的開始。
祭壇前,社侖整理衣冠,戴起九旒冕,他身為國主,也是此次祭典的主祭,可冠九旒。
至于天子之冕一十二旒,只有中原大陳王朝的統(tǒng)治者有資格佩戴,似阿瓦國這等綠洲小國,不過一城大小,九旒冕都有僭越之嫌。
祭壇前側(cè),是阿瓦國五百精兵,結(jié)成軍陣,煞氣隱現(xiàn),白袍祭司與文武百官分列兩側(cè),俱都面無表情。
國中百姓則是從湖岸涌入島嶼外側(cè)廣場,熙熙攘攘的聚在一起。
“奏樂,擂鼓,牽犧牲?!?p> 正常而言,有祭司在,祭祀大典不必再找專人擔(dān)任禮官,然而此次社侖作為主祭,為防止出現(xiàn)意外,祭司們特別提議由斛律擔(dān)任禮官,引導(dǎo)社侖主持祭司。
畢竟他是國主的弟弟,又是漠母虔誠的信徒,這么一個人選,雙方都可以接受。
斛律吐氣開聲,樂官奏樂,精兵擂鼓,祭壇上除了擱著祭祀漠母的玉琮、黃鼎外,別無他物。
玉琮是由上品土玉靈石雕琢而成,黃鼎則是莫蘭大沙漠地底深處的沙精鍛制而成,內(nèi)中承載砂母,都是難得一見的靈材。
光是這玉琮、黃鼎以及其中砂母,就抵得上阿瓦國三年稅收了。
祭壇之下,三頭犧牲被牽來,麞、鹿、麂各一,都是靈獸之屬,此時昂首嘶鳴,聲達(dá)九霄。
社侖于犧牲咆哮聲中,手持一方金冊,開口道:
“余德卑而位尊,智小而謀大,力薄而任重,幸蒙先王不棄,得以奮六世之余烈,南抵柔蘭,東抗大陳。然人力有時盡,天力無所窮,今祈漠母......”
“可笑,”正當(dāng)社侖念誦金冊,有人不屑出言,“國主既知德運庸昧,暗于大道,為何不退位讓賢,敬禪他人,依先賢故事?
“反在此夸夸其談,引以為榮?”
說話的人有意動用了某種術(shù)法,讓聲音回蕩在整個圣湖上空,所有國民都能聽聞。
“什么人?鬼鬼祟祟,有本事站出來!”
有武官震怒,看向?qū)γ姹筷嚵小?p> 軍士們面面相覷,相繼散開,空出一人來,對方身作普通兵士打扮,面容亦是尋常毫無特點,立于人群中,抬頭看向祭壇,與社侖目光相觸。
“宵小之徒擾亂祭典,觸犯漠母神靈,你可知這是何等罪行?”社侖似乎沒有把他放在心上,“來人,將他拿下,待祭典完畢后再行處置。”
“且慢,”誰知又有人出言打斷,正是白袍祭司隊列中一人,“國主,此人言語真摯,似乎有冤屈在身,如今神靈垂目,不如讓他坦誠心跡,與國主當(dāng)面對質(zhì),也好教人心服口服。
“正好,全體國民,以及我等祭司,也可在此做個見證?!?p> 社侖盯著那名祭司,緊握雙拳,只覺頭顱兩側(cè)砰砰直跳,似乎快要炸開。
此人其心可誅!
且不說那個無比荒誕,一聽就是隨口捏造的理由,自己身為一國之主,何必要和一個來歷不明之人當(dāng)著國民之面進(jìn)行言語辯駁,自甘折辱?
哪怕贏了,那也跌份!
“這是你的意見,還是所有祭司的想法?”
他長出一口氣,余光瞥見斛律的手勢,于是問那祭司道。
祭司不覺有異,抬起胸膛道:“漠母在上,我等祭司一視同仁,不以身份地位有別而異,無論是普通兵士,還是一國之主,在我們眼中都是一般相同?!?p> “也就是說,這是全體祭司的想法了?”
社侖點了點頭,伸手一翻,國主大印出現(xiàn)在掌中,其上龍氣隱隱,結(jié)成蛇蟒之形:
“所有兵士聽我號令,漠母祭司意圖叛國,即刻緝捕,不得有誤!”
龍氣巨蛇昂首而起,化作一朵土黃靈云,覆壓方圓百里,以圣湖為中心,一應(yīng)術(shù)法都被鎮(zhèn)壓,只有肉身武道方能建功。
軍士聽聞社侖話語,先是一愣,旋即在他事先安排好的人員鼓舞下抽刀出鞘,向著一旁的祭司們砍去,讓他們猝不及防,人仰馬翻。
有祭司手中元氣翻滾,想要施展術(shù)法,卻被龍氣鎮(zhèn)壓中斷,反噬之下一口鮮血噴出,面色慘敗,委頓在地。
只有蒙老等寥寥幾人身上騰起神光,避開了龍氣鎮(zhèn)壓,見此目眥欲裂:
“社侖,你竟敢屠殺神靈祭司!”
“那又如何?”社侖意氣風(fēng)發(fā),隱忍多年的他此時一吐胸中郁氣,“我不但要殺死你們,我還要廢除漠母信仰,另立新神。
“至于爾等漠母祭司,又能奈我何?”
蒙老怒吼一聲,一枚八角玉琮自袖中飛出,化作一方山石精魄,狠狠落向祭壇,這是漠母遺留的一件祭器,經(jīng)由多年神力滋養(yǎng),威能不俗。
社侖見此絲毫不慌,在他背后,斛律一步上前,一拳擊向高空山脈虛影,渾身真元法力化作液態(tài),勢若猛虎,將玉琮撞飛。
“玉液期修士?”蒙老面色慘然,“原來你斛律才是隱藏得最深的那一個?!?p> 天地限制,修行之道只得煉精化氣為止。有著玉液境界的武道實力,除去結(jié)丹修士外,沒有人能奈何得了斛律。
哪怕似漠母、拉姆神這等古老神靈,本質(zhì)也不過同結(jié)丹相若,只是祂們信仰廣泛,神力積攢深厚,尋常結(jié)丹才不是一合之?dāng)场?p> 蒙老見社侖對斛律出手毫不意外,自然知曉是兄弟二人聯(lián)手布局,將祭司們坑了進(jìn)去。
老祭司頹然罷手,不再主動對社侖出擊,而是召回黃琮,將其化作滾滾黃沙,護(hù)住生還的幾位祭司。
有斛律在,漠母祭司們絕非社侖的對手。
很快,湖心島上便平靜下來,祭司們十之七八都倒在了軍士們毫不留情的殺戮下,只有不到雙掌之?dāng)?shù)的祭祀被蒙老拼死護(hù)住,退守廣場一角,毫不動搖。
社侖沒有把他們放在眼里,而是吩咐士兵打掃廣場,將尸體清理干凈,受傷之人到一旁歇息,祭祀大典照常舉行。
“那國民們呢?”有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官員出言,整場變故旁觀下來,他們對祭壇上的那人產(chǎn)生了極深的畏懼。
誰能想到,那個一直平平無奇的國主,會于今日撕開他偽裝的面具?
“我已用龍氣將圣湖周圍封鎖,他們跑不到哪里去,派人去維持秩序即可。
“對了,另選部分國民引到祭壇前,補充祭司們留下來的空缺?!?p> 社侖看了他一眼,不以為意。
片刻后,除了廣場上殘留的血跡,與安置在神廟中的尸首外,只有眾人不斷顫抖的雙腿昭示著此地曾發(fā)生過一場慘烈的屠殺。
“祭典繼續(xù)?!滨尚嬉宦暋?p> 停頓了幾個呼吸,略有變調(diào)的奏樂繼續(xù)響起。
“阿瓦的子民們,”社侖拋卻了金冊,直接開口道,“你們也都看見了,就在剛剛,漠母的祭司們意圖不軌,想要顛覆我們的國家,投奔萬惡的柔蘭。
“他們吃里扒外,不事生產(chǎn),兼并本就不多的綠洲土地,讓你們無立錐之地。
“你們說,這樣的祭司,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放屁,血口噴人!”黃沙風(fēng)暴中的祭司們破口痛罵,卻被社侖調(diào)運龍氣,禁封了聲音傳出。
看著一些國民面露動搖之色,社侖趁熱打鐵,繼續(xù)道:
“我不否認(rèn)漠母的偉大與威能,但是沙漠之主沉睡已久,如今只有柔蘭國自詡得到了祂的庇佑,還不斷逼迫我們的生存空間。
“而阿瓦的祭司又是這副德行,你們真的覺得信仰漠母,是一個好的選擇嗎?”
他不著痕跡地打了幾個手勢,提前安排的暗子見此開始煽風(fēng)點火,不著痕跡地引導(dǎo)言論。
“從普遍理性角度而言,國主說得好像有點道理......”
“有一說一,確實......”
“我隔壁的鄰居的妻子的弟弟,就是被祭司勒索至破產(chǎn)的......”
眾人議論紛紛,社侖見此適時從懷中掏出一方玉匣,將內(nèi)中的赤金寶珠展示給國民:
“沙漠之上,除去無處不在的黃沙與吞噬性命的狂風(fēng),還有一位偉大的神靈值得我們信仰,那就是尊貴的太陽。
“祂一視同仁,普照天下,為萬物帶來光明與生機。
“我的子民們,既然漠母拋棄我們在先,我們?yōu)楹尾煌度肓硪晃簧耢`的懷抱呢?”
他暗中運起龍氣秘術(shù),聚攏逐漸生出的游離愿力,匯集在赤金寶珠之上。
內(nèi)中靈光大作,一道意識似有所察,配合著引動天上日光,攪動風(fēng)云。
天色陡然陰沉下來,重云四起,唯獨圣湖之上依舊可見一方晴空,有大日巡天而過。
社侖見狀愈發(fā)興奮,只以為是萬民愿力起了作用,成功將赤金寶珠點化成了一尊神祇,不由大聲道:
“這就是我們阿瓦國的保護(hù)神,是我們的國靈!”
寶珠之上,日光扭曲,隱約可見一道人影,羽衣星冠。
蓬萊靈海君
對一個每日2k的人來說,今天3k的更新,何嘗不是一種爆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