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特蘭斯，感謝你的犧牲，但這一切注定徒勞?！?p> “對不起，我辜負了大家?！?p> “真遺憾，人生中唯一一次高光時刻竟是送死?！?p> 雖然只是抱著拼一槍的心態(tài)沖向教堂。但是看到教堂外圍的景象，肖純鈞還是不由得倒吸一口氣。雖然冥冥之中早有一種預(yù)感，但現(xiàn)在他確定了，里葉斯教堂會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教堂外面早已是一片人間煉獄的景象。無數(shù)領(lǐng)民、衛(wèi)兵以及數(shù)個黑紅騎士身首分離，每個人的面部都帶著驚恐與痛苦的表情，尸體被木樁穿刺立在空中。血液和臟器，從穿刺的傷口中流出，地面血流成河，濃郁的血腥味直沖鼻腔。好像某種詭秘的儀式，亦或者在向教會示威。更遠之外，正對著教堂大門，那里是一座尸山，一道身著寬大斗篷的陰影坐在尸山之上，靜靜地看著教堂。
對方就是這場噩夢的始作俑者么？
目之所及，到處都是血紅一片，墻壁的血跡、染紅的街道以及頭頂?shù)囊惠喲隆?p> 十數(shù)個怪物包圍著教堂，周圍的陰影之中還有更多怪物蠢蠢欲動。它們正在爭搶撕咬地面殘破的肢體。伴隨著自己策馬趕到，怪物們齊齊看向自己，斗篷陰影也扭頭向自己的方向。
一切塵埃落定，肖純鈞另外一種上意義上放下心來。但是如果有可能，他真的好想再看一眼父親、母親、瑟琳娜、寇姬和皮特。想回到陽光輕柔灑下的那個初到午后，聽著孩子們的嬉鬧聲，躺在草坪上。
想不到自己來到此處不到數(shù)日，竟已經(jīng)對這片土地和周圍的人產(chǎn)生了如此的眷戀。肖純鈞盡量安撫自己接受命運。但是是內(nèi)心卻如此不甘，明明距離教堂就只有不到20米的距離。但是這短短的20米卻是如此遙不可及。
不知道自己夠不夠分，罐頭食品會有不一樣的感覺么？我這算不算肉身資敵？肖純鈞渾身脫力絕望自嘲，他摘下頭盔丟在地上，一路過來這東西讓他窒息又難受。安撫馬匹，雙腿一夾馬鐙，肖純鈞騎馬緩緩向前。
一聲恐怖的嘶吼，怪物們四面八方向自己撲來。最后一刻，肖純鈞閉上了雙眼。片晌過后，死亡并未如約而至。
肖純鈞不敢相信地睜開眼睛，充滿了疑惑。他發(fā)現(xiàn)怪物們?nèi)匀痪o緊盯著自己，他甚至能看到對方嘴巴里一排排如七鰓鰻一般的牙齒，但是它們卻不敢向前越雷池一步。伴隨著一聲無法理解的抑揚頓挫的古老語言，怪物們竟然緩緩后退為他讓開了一條通往教堂的通道。一雙雙幽綠色的眼睛中，充滿對肉食的渴望、殺戮的瘋狂、濃濃的不甘以及一絲畏懼。肖純鈞抬頭循聲望去，目光和寬大斗篷相匯，對方甚至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這算什么，請君入甕？驅(qū)馬緩步向前，肖純鈞路過了尸林，他大氣不敢喘一口，微微的窒息感讓他的大腦異常清楚，只一眼他就在其中發(fā)現(xiàn)了老熟人，棕色氈帽的蘋果商人靜靜矗立在那里，不幸被他自己數(shù)日前言中，身首分離，被木樁穿刺。
騎到教堂門口的臺階上時，肖純鈞再次回身望著尸山上寬大斗篷的身影，對方?jīng)]有改變主意，甚至沖他點頭示意。內(nèi)心充滿疑惑，但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進入教堂，里面自然有機會弄清楚一切。肖純鈞沒有猶豫，下馬，叩門，進入。
教堂的門迅速關(guān)上，斗篷陰影抬頭望了望月亮，然后再次坐下。
進入教堂，他看見桌椅被壘成路障，父親和十數(shù)名黑紅騎士，嚴陣以待，眾人皆渾身浴血，看到是他進來都松了一口氣，除了老亨特。
老亨特快步上前，抓著肖純鈞領(lǐng)口，力氣之大甚至將他微微提起地面?！澳銇砀墒裁?？你的母親和妹妹呢？”
“她們暫時很安全，城堡尚未淪陷?！毙ぜ冣x盯著對方的眼睛，里面滿是疑惑、不解、悲傷、憤怒。
“你不該來的?！崩系p輕地把他放下，扭過頭去?！澳阍摵退齻兇粼谝黄稹！?p> “城堡只是暫時沒有淪陷而已，怪物們在嘗試渡河?！毙ぜ冣x的話語讓老亨特的心再次揪了起來，后者擔任衛(wèi)隊長多年，清楚的知道城堡的弱點?！盎鹩湍兀俊?p> “快用完了?！?p> 怪物們體型扭曲龐大，沖陣效果類似重騎兵沖鋒，一旦喪失了狹窄橋頭的地形優(yōu)勢，只一次沖鋒即可瓦解戰(zhàn)陣。至于城堡的大門，更是構(gòu)不成任何阻礙，怪物們甚至可以垂直攀緣。一旦怪物們渡河成功，那就不是人類的城堡，而是屠宰場。
老亨特沉默良久，鼻頭一紅，坐在椅子上雙手抱頭。
“你母親隨身攜帶了我送她的匕首，她們不會太痛苦?！备赣H已經(jīng)在預(yù)想最壞的結(jié)果。
“事情還沒有到那一步，我們可以守住城堡，但是我需要火荊棘儀式劍?！毙ぜ冣x打斷了父親。禱告室內(nèi)陷入了沉寂，諸多黑紅騎士圍了過來。
“我終于明白為什么門口的東西要放你進來了，不行，這里也需要火荊棘?！崩虾嗵爻鲅跃芙^了肖純鈞，這出乎了意料。
本來的設(shè)想是取得老爹的支持，然后二人一起找到審判官，說服對方犧牲一下小我，畢竟一個教會審判官之于數(shù)百領(lǐng)民的生命，二者顯然不對等，根本沒有權(quán)衡的必要。父親深愛家人，且以生命發(fā)誓為領(lǐng)主與領(lǐng)民之盾，怎么看不都是合情合理的么。
“母親和瑟琳娜？”
“我愛你們，我們很快會一家人在天堂團聚”
“可你發(fā)了誓?。俊毙ぜ冣x出離憤怒了。
“我也發(fā)了誓，以此身守護里葉斯女神！”父親猛地站起身來，他幾乎是沖著肖純鈞嘶吼。
肖純鈞整個人都是蒙的。
“我以此身為劍，身赴里葉斯女神拔劍所向，前路荊棘，豐收永存，諸神皆上位！里葉斯永存！”
聽到老亨特的騎士誓言，周圍的黑紅騎士們紛紛拔出配劍，指向墻壁上的女神像“諸神皆上位！里葉斯永存！”
“你知道這代表什么，布拉德，你最能理解犧牲的含義?！?p> 肖純鈞震驚了，父親是教會騎士？！這是什么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展開？他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羅森領(lǐng)主用來分庭抗禮的衛(wèi)隊隊長，其實是教會的忠實騎士？在以身為盾和以身為劍的誓言中，果斷選擇了后者？
隨即他回憶起數(shù)日的光景，不經(jīng)感嘆后知后覺，是啊，自己怎么沒早點想到呢。
父親巨劍劍柄圓頭的寶石是菱形的，而不是象征羅森領(lǐng)的橢圓形，而是和火荊棘儀式劍一樣采用了菱形??！衛(wèi)隊里一起進餐時，父親從不進行里葉斯禱告，但是在家里卻會??！父親從不說自己信教，但是母親和瑟琳娜卻是忠實的教徒，一家人很難有不同的信仰！！父親知道圣餐的酒有問題??！而黑紅騎士們也都知道！！
是啊，魔鬼都在細節(jié)之中，之前的種種已經(jīng)清晰地告訴了自己答案，父親是一名里葉斯騎士，這一切都是串通好的，父親是教會安插在衛(wèi)隊中的暗樁。
場面已經(jīng)陷入僵局，此時的肖純鈞內(nèi)心崩潰，他覺得自己無法說服父親了。
“你進來吧，我的孩子?！焙鋈欢\告室后面?zhèn)鱽韺徟泄俚穆曇簟?p> “審判官閣下，火荊棘....”父親連忙出聲制止。
“沒事，我自有決斷，你進來吧，我的孩子?！睂徟泄侔l(fā)聲，眾人不敢再次阻止。
城堡形勢十萬火急，肖純鈞走向木門時內(nèi)心已經(jīng)有了決斷，是啊，自己最了解犧牲的含義了。
殺死審判官，奪取火荊棘，然后懇求父親守衛(wèi)城堡，縱使最終被門外的騎士處決。他相信，失去審判官的掣肘，父親總該履行為盾的誓言。使役污穢惡魔的目標，多半也是審判官，已經(jīng)下半夜，對方確認目標擊殺后多半不會過多關(guān)注城堡。
隨身的匕首沒有被父親發(fā)現(xiàn)，對方只收走了自己配劍。靳柯刺秦！天下大義！肖純鈞的目光冷峻了起來。
走進木門，這里是一個空曠的房間，屋子里沒有太多擺設(shè)，中間一窩淺淺的水池，中間供奉著里葉斯女神的大理石雕像，紅色的月光透過天窗灑在女神身上，氛圍詭異而不安。
“咳咳。”房間內(nèi)的燭光自主地亮了起來，女神像重歸圣潔。
肖純鈞抬頭看向前方，三把高背交椅，審判官佝僂著坐在最中間，面容寧靜。肖純鈞掃視，房間墻壁上是關(guān)于女神里葉斯事跡的繪畫。
“我們終于見面了，孩子。”
“你的勇氣、忠誠和技藝我已經(jīng)充分領(lǐng)教了?！?p> “感謝你，感謝你為里葉斯教會為女神做的一切?！?p> 還未還得及開口，肖純鈞一上來就被審判官的三句話說蒙了，這哪兒到哪兒？我聽錯了？審判官老頭他嚇糊涂了？
火刑場審問自己時，審判官不怒自威，儼然一副宗教狂信徒的樣子。最后宣布自己不受歡迎的樣子肖純鈞歷歷在目。而此刻對方仿佛一位悠然的智叟，祥和、寧靜，眉眼帶笑安靜地看著自己，仿佛肖純鈞真的是他的孩子。
“生存需要一點智慧，和演技，我的孩子?！崩险呖闯隽藢Ψ降南敕?。
肖純鈞覺得事有蹊蹺，決定先看看情況，謀定而后動。“嗯，第二次見面了，審判官閣下?！?p> “我想要借...”老者揮袖打斷?！安灰@么著急，孩子，對方還有耐心，我一直想當面和你聊聊，現(xiàn)在機會難得。”肖純鈞略微不悅“如您所愿。”對方？這又是說誰？
老者自顧自地站了來，沿著房屋的壁畫，給肖純鈞講起里葉斯女神的故事。
“豐收的故事大家耳熟能詳，我們講講荊棘的故事吧。”
“最開始的時候，里葉斯女神，并不是擅長武力的女神，她的權(quán)柄是加速植物的生長以及制造凈水。她象征豐收，收獲了農(nóng)民的信仰。可是神明需要相應(yīng)信徒的祈禱，而后者向神明獻上信仰。在這個亂世，除了豐收，農(nóng)民最大的愿望就是安全?！?p> “污穢者、野獸、戰(zhàn)爭，每一樣都能輕易摧毀農(nóng)民的生活?！?p> “里葉斯女神請求別的神明給予她力量，眾神不語。里葉斯女神只好自己想辦法。她從狼的巢穴中，抱走了一窩幼狼。女神撫養(yǎng)狼群長大，狼群視女神如母。神明撫養(yǎng)的狼群，天生神力，來去如風，祂們的巨齒足以洞穿任何最優(yōu)質(zhì)的盔甲。狼群替女神響應(yīng)祈禱，維護農(nóng)民的豐收與安全?！?p> “看那里，里葉斯教會最早的標志不是荊棘和麥穗，而是狼群和麥穗?！崩险咧赶蛞粋€標志，而后回身指向女神的雕像“女神雕像的腳下原來臥有以格里芬為首的巨狼。”
“狼群一度是里葉斯教會的榮耀，聽見狼嚎，污穢者瑟瑟發(fā)抖，農(nóng)民在田間放心勞作。人們甚至?xí)为毠┓罡窭锓??！?p> 老者繼續(xù)緩步“可是慢慢的，情況變了。格里芬受到墮落者的誘惑，祂想要成為神?！崩险咭蛔忠活D。
“人間的供奉和信仰一度讓祂迷失了自我，就好像狼群中雄壯年輕的公狼總有一天會試圖挑戰(zhàn)首領(lǐng)。格里芬遵從了自己的本能，祂率領(lǐng)狼群將里葉斯女神困在了密林之中，女神生命垂危?！?p> “但那畢竟是一位神！即使是不擅長武力的里葉斯女神。得知自己被收養(yǎng)的狼群背叛，女神悲憤交加，她刺瞎了自己的雙眼，血液滴下催發(fā)了荊棘?！?p> “被背叛、被出賣、被獵殺，這黑紅相間長滿尖刺的植物象征女神的心，不再允許輕易地靠近?！?p> “豐收女神，從此化身荊棘女神?！?p> “荊棘叢阻礙了狼群，格里芬被荊棘重傷，但女神依舊被困。僵局之時，阿里斯出現(xiàn)了，智慧之神助力荊棘女神剿滅了格里芬，并屠殺了格里芬所有的子孫和后代，世間狼群絕跡?！?p> “啊，詭計多端的阿里斯，他全知全能，他是預(yù)言、詭計和謀略的化身，又怎么會不知道格里芬的企圖。只不過是想要趁虛而入，挾恩圖報。虛弱的女神最后被迫接受了阿里斯的提議，人間對里葉斯的信仰一半需歸屬阿里斯?！崩险哒f著。
肖純鈞突然想起古特蘭斯犧牲前曾問自己是不是受過阿里斯的祝福，感情是罵自己詭計多端？
“自此之后，女神的功勞不再單純是帶來了作物的種子和灌溉的水源，還要加上防治病蟲害、發(fā)展農(nóng)業(yè)工具、促進耕種和施肥技術(shù)。而技術(shù)、知識都是阿里斯的權(quán)柄。呵，如果不是女神的讓步，豐收本不需要這些。人們只需播下種子，而后灌溉。”
“所以，對外，里葉斯教會宣稱世間已無狼群，女神是象征豐收的唯一的神祇。對內(nèi)，里葉斯教會的每個人都清楚的知道，狼群意味著犧牲將近、重大危險、叛節(jié)者和成群的敵人?！崩险咦吡艘蝗Γ匦禄氐浇灰?。
“你很聰明，我的孩子。身處敵營，被監(jiān)視、被試探、被懷疑，你成功地將情報送給了我們?！?p> “禁林深處有狼群?！睂徟泄傺援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