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三叔歸來

　　軍令之嚴，秦軍說自己第二，那么，在這個時代，全世界沒有那支軍隊，敢說自己是第一。

　　哪怕最后的勝利就在眼前，但，聽到緊急集合的號令，章邯絲毫不敢停留，不得不暫時放棄斬殺劉信，趕快歸隊。

　　集合的軍令，也意味著，秦軍在大梁屠城的行動，已經(jīng)大致完成。

　　而如此緊急的集合，則再次表明，王賁已經(jīng)不能再等。

　　他急于率領(lǐng)這支殘暴而戰(zhàn)斗力強悍無比的軍隊，趕赴新的戰(zhàn)場。

　　躺在尸堆中不能動彈、望著章邯逐漸遠去的劉信，竭力從記憶中檢索線索，猜測王賁這么緊急，接下來是要趕赴哪里。

　　自然，應(yīng)該是楚國。

　　他的父親，老將王翦，統(tǒng)率六十萬大軍，直壓楚國邊境，卻遲遲不敢與項燕交戰(zhàn)。

　　至少有三方面的因素：

　　首先，他統(tǒng)率的這六十萬大軍，都是秦王嬴政臨時從全國征發(fā)的隊伍，絕大多數(shù)都是新兵，必須訓(xùn)練，更必須克服對楚軍的恐懼情緒。

　　其次，在他之前，李信和蒙驁統(tǒng)帥三十萬秦軍精銳攻楚，卻被項燕打得幾乎全軍覆沒，現(xiàn)在這六十萬大軍已經(jīng)是秦王嬴政孤注一擲拿出的最后家底，只能勝，不能敗，所以王翦更不敢輕舉妄動。

　　再有就是，項燕，確實不愧為名將，自己驍勇善戰(zhàn)，兵法也神出鬼沒，王翦是真的沒有必勝他的把握。

　　在沒有十足的把握之前，王翦就嚴守自己的陣營，嚴禁秦軍出戰(zhàn)。不管楚軍如何謾罵，哪怕項燕派人給他送來女人的衣裙，王翦也絕不動氣，絕不出一兵一卒。

　　他在等，等兒子王賁征服了魏國、消滅了魏國的有生力量，確保了魏地的穩(wěn)定，就會掉頭南下攻楚，和他形成夾擊之勢。

　　那時候，項燕勢必沉不住氣。

　　實際上，面對王翦六十萬大軍壓境，項燕不僅遲遲不能取勝，甚至連交戰(zhàn)都沒有，楚王也已經(jīng)生疑因此，多次派人責問。

　　王翦本來還想等一等，等項燕和楚王君臣之間的矛盾更深一些，那他就更加有機可乘。

　　只可惜，天下的君王，似乎都一樣多疑。楚王在懷疑項燕為什么遲遲不與秦軍交戰(zhàn)，而咸陽城里的那位秦王，把六十萬大軍、自己最后的幾乎全部家底，都托付給了王翦，自然也不可能毫無戒心。

　　起初，嬴政是每十天派人慰問王翦一次，給王翦送來各種吃的。

　　后來，變成每五天派人慰問王翦一次，賞賜的東西更加豐厚。

　　現(xiàn)在，是已經(jīng)變成每兩天派人慰問王翦一次，賞賜的物品中，已經(jīng)有來自宮中的了。

　　王翦再也不敢等待了。八百里加急，派人送信給自己的兒子王賁，趕快結(jié)束在大梁的行動，南下策應(yīng)自己的老父親。

　　這，就是王賁突然停止繼續(xù)屠城、號令全軍緊急集合迅速開拔的原因。

　　而這，可以說是間接地救了劉信一命！

　　對于這中間的許多細節(jié)，劉信并不能完全知道。但是，憑借記憶，他還是大致猜出了王賁急于離開大梁的原因。

　　自然，他也知道，由此而接下來將發(fā)生的歷史事件：

　　面對楚王的催逼、王賁的南下，加上自己的立功心切、自負心態(tài)，項燕果然再也按耐不住，立即展開了行動。

　　由于王翦深溝高壘，不肯出戰(zhàn)，項燕以為他年老膽怯，已經(jīng)不足為何，便率領(lǐng)楚軍主力，掉頭東向，試圖轉(zhuǎn)過來先迎擊王賁。

　　王翦，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他突然下令已經(jīng)舉不出戰(zhàn)、休整數(shù)月、養(yǎng)精蓄銳的六十萬秦軍，傾巢出動，尾追項燕而來，發(fā)起突襲。

　　項燕自殺。

　　繼魏國之后，楚國滅亡。

　　這，就是歷史發(fā)展的大致軌跡。躺在尸體堆中的劉信，意識到自己至少現(xiàn)在還改變不了這樣的歷史軌跡。

　　他也并沒有改變，大梁被王賁攻破、慘遭屠城的歷史事件。

　　不過，他已經(jīng)做出了自己的努力。至少，已經(jīng)有相當?shù)拇罅喊傩?，被提前轉(zhuǎn)移出去了。應(yīng)該說，劉信多少還是已經(jīng)改變了歷史。

　　只是，這樣的改變，付出的代價，就是他差點被王賁射死、被章邯殺死。此刻的他，獨自躺在尸體堆里，無法動彈。

　　對于他來說，值得嗎？

　　天空中陰云密布，電閃雷鳴。盡管，秦軍已經(jīng)堵上了王黃河決口，大梁城外的河水正在退去，但，雨還在下，導(dǎo)致這個地方的水，越漲越高。

　　劉信無法動彈。

　　水，渾濁的浸透著鮮血的水，漸漸地漲到了劉信的面部，再漲到了他的嘴角。最后，差不多整個淹沒了他，他只能勉強地留出鼻孔，露出水面呼吸。

　　但雨還絲毫沒有停的意思。照這樣下去，很快，劉信的鼻子也將被水淹沒。他，將成為這里眾多尸體中的一具！

　　夜色也快降臨。

　　此時此刻，曾經(jīng)是全球最繁華城市的大梁城里，除了雨聲，幾乎聽不到別的聲音。

　　秦軍已經(jīng)離去了。留下的，是一座幾乎已經(jīng)沒有活人的、遍地斷壁殘垣、到處尸積如山的空城！

　　“漸黃昏，空角吹寒，都在空城?！?p>　　不知道為什么，并沒有多少文化、也并不喜歡附庸風雅作詩填詞的劉信，在瀕死之際，腦海里卻浮現(xiàn)出這句，不知道在哪里曾經(jīng)聽到過的詞。

　　水，已經(jīng)快淹沒他的鼻孔了。劉信已經(jīng)接連，嗆了幾口水。

　　特么的，老子好不容易穿越過來，真的就這么完了嗎？真的不應(yīng)該圣母心發(fā)作，想要阻止屠城、挽救無辜的百姓嗎？

　　“信兒！信兒！”

　　“神武勇士！”“神武勇士！”

　　“張大人！”“張大人！”

　　劉信的頭腦，還算清醒，意識到自己的耳朵，都已經(jīng)被浸到了水下。因此，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是真實的聲音。

　　直到，腳步聲越來越近。

　　一個熟悉的面孔，看上去有些禿頂、很是丑陋的面孔，終于出現(xiàn)在他的上空。

　　劉邦終于趕來了。

　　帶著部分張耳留在外黃的門客。進城后，張耳的門客們忙著尋找張耳，劉邦卻急于找到劉信。

　　感覺到死神已經(jīng)在水底拖曳自己，劉信使出最后的全部的力氣，把自己的頭猛然往上一抬，喊了一聲：

　　“三叔！”

　　正要從這里踏過的劉邦，聞聲一停。一低頭，終于發(fā)現(xiàn)了混在尸體和污水當中的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