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六年,三月十九,雖已入了春,空氣中依舊透著一股腐朽的氣味。夜色中的洛陽城,靜的連枯樹枝掉落的聲音都聽的清楚。一陣風(fēng)起,全城銅鈴沙沙作響,從城東到城西,從城南到城北,此起彼伏,響徹云霄。
宮城顯陽殿外的回廊上,掌燈黃門正引著一位身著緋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匆匆趕來。一個時辰前,天空中一顆異常閃亮的星星正以緩慢但肉眼可見的速度由東向西推進(jìn),這引起了一位少年的警覺。
“啟稟陛下,中書令李業(yè)興帶到?!?p> “進(jìn)來吧。”
朱紅色的木門被推開。男子正欲將袍子撩起,少年一抬手,示意他不必行禮。
“這么晚打擾先生休息了,只緣朕有一個疑問,急著向先生請教?!鄙倌昝纨嬊迨?,卻棱角分明,雙唇好似沾了脂粉一般,透著一點粉粉的紅色。
“朕方才看到有顆星星正在退行,是何征兆?”
“回陛下,方才臣在閶闔門之上也注意到了......此乃......熒惑逆行復(fù)犯軒轅大星?!崩钆d業(yè)的眼神不由得下瞥。
“熒惑逆行......那是兇相了?”少年眉頭皺起,雙手不自覺地握成拳。
“臣......臣不敢妄下斷言?!?p> “李先生,朕相信你,但說無妨?!?p> 李興業(yè)環(huán)顧四周,屋里除了他與少年再無旁人。他撲通一聲跪下:“陛下,臣惶恐,臣剛才卜了一卦,此兆恐為……恐為女君之象......卦曰,主命將失,亂逆之災(zāi)!”
少年突然一陣急咳,他趕忙閉口。
少年趺坐在在榻上,沒有說話。半晌,開口道:“今夜之事,切莫讓旁人知曉,李先生早點回去歇息吧?!?p> 李興業(yè)離開后,少年藏在衣袖中的拳頭慢慢攤開。他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今晚的月亮,窈窕的像位璧人。
寅時三刻,雞鳴破曉。一隊運送泔水的小黃門出了宮城千秋門,向南走了約一里,然后沿著皇家御道向內(nèi)城的西陽門進(jìn)發(fā)。靖國都城洛陽城的宮門、坊門及四方城門皆依時開放。閉城期間,除非持官府開具的通行文書,任何人不得在街上行走,否則被城防巡尉抓到,依律須被笞打三十鞭。這支運送泔水的隊伍,正是趕著宮門打開的第一時間出來的,卻也比往常早了兩刻鐘。
西陽門外一里處的一座高墻圍院,是城陽王的府邸,此刻城陽王穆承離正在洗漱更衣準(zhǔn)備上朝。王府主事一路小跑,說有門口來了兩個黃門,帶著皇上的口諭。
馬上就要面圣了,怎么還有口諭?城陽王雖然不解,但還是讓管事的把二人請進(jìn)來。
“二位內(nèi)使......陛....陛......”穆承離正捋著衣襟,一抬頭看到來者的臉,突然慌張起來。
“城陽王,陛下特命我等攜口諭前來?!?p> 其中一位小黃門說罷,朝一旁使了個眼色。城陽王意會,立刻屏退左右。
“陛下,您怎么來了?!蹦鲁须x說著,半弓著腰把少年引向上座。
“朕此番前來,是有一件緊急的事想請城陽王幫忙?!?p> “陛下只管吩咐,臣愿赴湯蹈火!”
“煩請城陽王即刻動身前往晉陽,務(wù)必將此書信交到赫連將軍手中?!鄙倌暾f著,從懷里掏出一封羊皮包裹的信函,“這上面有朕用玉璽加蓋的火漆封緘。另外,這件事你知我知,千萬不能讓第三人知道,現(xiàn)在朕能相信的,也只有您了。”
穆承離聽到這話立馬跪下,兩只手緊緊抱在胸前:“陛下放心,臣萬死不負(fù)陛下所托?!?p> 兩個黃門離開后,穆承離讓管事的進(jìn)來。他仔細(xì)端詳這封蓋著火漆印的信。
“陛下親自前來讓我把這封信送到晉陽,這里面肯定不簡單?!?p> “王爺不如先將信拆開來看看?!边@位丁主事倒是生得尖嘴猴腮,眼珠子提溜溜得轉(zhuǎn)。
“不行,這上面有陛下親制的封緘,赫連天光那個老狐貍一定能看出來。”
管事的悄悄把頭伸到穆承離耳邊:“小的內(nèi)人最擅長弄這個,保準(zhǔn)萬無一失。”
半刻鐘后,管事的拿著信跑回來。
穆承離看完,臉色大變。他走到榻上坐下,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不停地敲擊桌子,思索片刻后站起身。
“備馬,去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