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悄悄爬上墻頭。
眾人酒足飯飽。
明彥率先開口:“元朝,我知道這話你不愛聽,可我還是要說,以后你能不能別再跟老太婆對著干了,上次你在朝上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直接懟她,我差點以為她當(dāng)場就要把你拉出去砍了呢,還好最后只是罰你去涼州都監(jiān)。”明彥撇了撇嘴,“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大家都人心惶惶,明明前一天還在一起共事的人,第二天就莫名其妙地失蹤了,我......我擔(dān)心你......”
“好啦,我知道?!蹦略焓帜罅四竺鲝┑哪樀皟?,“我知道我們家明彥心疼我,你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p> 蕭瑾庭見狀打趣道:“怎么,明彥你只擔(dān)心元朝,就不擔(dān)心我?”
“嗐,你是誰呀,你可是上天入地?zé)o所不及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每次都幫我們元朝兜底的蕭瑾庭大人!”
呦呵,這馬屁拍的。
“蕭大哥,元朝哥,我父親最近身體不大好,我得先回家照顧他?!蓖硪髡f著起身。
“盧大人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偶感風(fēng)寒,不礙事?!?p> “我送你回去吧!”鄭明彥也跟著站起來。
“呵呵,別忘了,上次打架你可是輸給了我呢。”晚吟調(diào)侃道,“今日是元朝哥生辰,你就陪他們好好喝幾杯吧?!?p> 明彥聽到這話忽然臉頰通紅。
“晚吟,天太晚了,就讓明彥送你回去吧,我們也放心?!笔掕ラ_口。
“那......好吧,咱們改日再聚。”
“對了,老師病了,那明日國子監(jiān)講經(jīng)還能出席嗎?”
“蕭大哥放心,依他老人家那脾氣,只要還能下床,就一定會去的。”
蕭瑾庭點點頭。
“那元朝、瑾庭,我們先走啦,明天見?!编嵜鲝└谕硪骱竺娉麄冋惺帧?p> “行啦知道啦,你們快走吧?!?p> 蕭瑾庭和穆元朝笑著目送二人離開,又繼續(xù)對飲了幾杯。
元朝感覺酒勁有些上來了,他瞇著眼,拇指和食指在杯口輕輕摩挲著,半晌,慢慢開口:“他......最近怎么樣?”
蕭瑾庭的目光停在空中,心領(lǐng)神會說道:“不太好,聽說也是感染了風(fēng)寒,已經(jīng)三天沒上朝了?!?p> 穆元朝捏著酒杯,起身走到窗邊。
“你怪他嗎?”
元朝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擊中。
只聽蕭瑾庭不緊不慢說道:“他屢次貶你出京,你不怪他?”
穆元朝低頭苦笑,轉(zhuǎn)身望向月亮,若有所思:“我九歲開始做他的伴讀,那時候他六歲。我還記得,在他登基前的一個時辰,他跑了三次茅廁,頭上冒著冷汗,我握著他的手,對他說,‘你放心,不論發(fā)生什么,我都會在你身邊保護(hù)你’?!彼D了頓,“十幾年了,如今回頭看,反倒我才是那個被保護(hù)的人。”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他的疏遠(yuǎn),就是保護(hù)?!?p> 穆元朝微抬起頭,月光投射過來,映得他下巴像尖刀一樣鋒利。
“可我聽說,你父王當(dāng)年就是被先帝害死的。”在說出這句話之前,蕭瑾庭把這幾個字在心里反復(fù)揉碎,生怕哪個字用的不對。
元朝深吸一口氣,緩緩?fù)鲁觥?p> “是。但那是他的父皇,不是他?!?p> 他閉上眼睛,輕輕吮吸著空氣,微風(fēng)吹起鬢角的一縷游絲。
蕭瑾庭沒再說什么。他靜靜地看著穆元朝,一動不動,生怕打破眼前這份寧靜,不知過了多久。
“元朝,其實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彼q豫了下,抬眼正對上那張撲了紅暈的臉。
“我們相識不過三載,為什么,為什么你對我如此信任?”
穆元朝閉著眼,臉上掛著一灣微醺的淺笑,他未曾想過蕭瑾庭會問這個問題,卻又好像一早就有了答案:“我也不知道,就是打心里覺得你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也許是因為你總能在危難時刻替我解圍,也許是因為,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像是我認(rèn)識了許久的朋友?!?p> “第一次見我?”
元朝睜開眼,月牙狀的眼眶里泛著星光:“你不記得了?永泰三年那次秋狝,我被一只黑熊逼到了山崖上,當(dāng)時我以為自己死定了,就在它要撲過來的時候,一支箭從背后射過來,穿透了它的心臟,在它倒下的那刻,我就看見了你?!?p> 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刻。
月光灑滿了庭院,微風(fēng)中四目相視的兩人,這幅場景曾一次又一次在某人的腦海中閃現(xiàn)過,只是在記憶中的畫面里,他的周邊不似這般富麗堂皇,而像是在一間簡陋的山寺中。
永泰三年五月,時任大梁兗州刺史的蕭瑾庭,叛逃至靖國。作為大梁二皇子,也是梁帝蕭敬先最愛的兒子,蕭瑾庭獲得了靖國皇帝和太后授予的最高禮遇,并在三個月后,獲賜參加皇家秋狝。
穆元朝說的沒錯,那一天,確實是他第一次以“蕭瑾庭”的身份出現(xiàn)在穆元朝面前。
只不過,那只是穆元朝印象中第一眼見到他的樣子。
蕭瑾庭獨自咽下了一杯。
今晚的洛陽城,空氣中有了些許春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