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山林間蟬鳴陣陣作響,大營已經(jīng)熄了燈,幾十個軍士輪流巡防值守。
主帥帳內,蠟燭熄滅后的煙氣還在空中彌漫,可這并不是普通的蠟燭,它的蠟芯里摻了迷香,不過這迷香并不會立刻就令人昏睡過去,而是慢慢地、悄無聲息地讓人在睡夢中迷失。
一道黑影從門口溜了進來,正悄悄逼近主帥床榻。
帳內分外安靜,榻上之人的呼吸聲規(guī)律而沉穩(wěn)。黑影走到榻前,從高腳靴里拔出一把短刀,這刀由雪山玄鐵鍛造而成,上面還鑄有云龍紋,離著三尺都能感受到它撲面的寒氣。他將刀高高舉起,霎時刀刃閃過一道寒光,然而這光并不是這把刀發(fā)出的,而是來自他身后折射過來的光影。警覺的他立馬轉身,只見帳外沖進來十幾個手持武器的士兵。
“果然是內賊?!焙者B天光大步流星走進來,“摘下面罩,讓我看看你究竟是誰?!?p> 眼見事情敗露,黑衣人向身側一躍,手中的刀唰地一下劃開帳篷,卻沒想到帳外早已燈火通明,赫連搖光帶著高潛賀光還有一眾人馬正候著他。
“他娘的吃里扒外的東西,看老子不弄死你?!备邼摽偸亲畛敛蛔獾哪莻€,他揮舞著大刀朝黑衣人砍去。
那人不慌不忙,將右手的短刀插回,旋即左手在腰間抽出一把長劍,迎面接住了高潛的刀。只聽見一聲鏗鏘,劍身朝黑衣人身側彎了個小弧度,就在快要接觸到他肩頭的時候,握著劍柄的手腕旋轉發(fā)力,劍身竟在瞬間向反方向彈起。高潛猝不及防被這力道反撲,踉蹌后退了幾步。
賀光見狀上前迎面一刀,二人左右夾擊,但那黑衣人腳法神奇,身體柔韌性也極好,像一根在風中搖曳的勁竹。
就在這時,赫連搖光看準一個空擋,一劍向他刺去,黑衣人上半身向右后側閃躲,奈何赫連搖光速度極快,劍身略過他的右肩劃開一道小小的口子。黑衣人掙脫掉賀高二人,眼見四周的火把向他逼近,他一個轉身竟然飛身而去。
赫連天光下令,全營摸排,一定要把這個人的身份查出來!
黑衣人跑了約二里地,見周圍已沒有危險,便停下來檢查傷口。那刀口極細,不仔細看很難看得出來。
突然他感到身后一陣冷風襲來,一個翻身,劍從他腦袋頂上擦過。
來人是蕭瑾庭,原來他一直悄悄跟在黑衣人身后。
“朋友,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了吧,陛下大婚那日,我們還沒分出勝負呢,不如今日就在此處,咱們一較高下,如何?”
這話多少有點刺激到對手的勝負心,尤其他剛剛竟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帶了尾巴。
黑衣人不屑地哼了一聲,轉動手腕,手中的劍像蝮蛇一般兇猛而來。
蕭瑾庭的劍法師承梁國宮廷御師,講究“雅”與“韌”,正所謂“翩翩君子”,但同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找準時機給予對手致命一擊。一個如疾風驟雨,一個是綿里藏針,他們就在這林間上演了一場精彩絕倫的攻防戰(zhàn)。
山風漸起,樹葉輕擦過刃立馬斷成兩節(jié)。
不過黑衣人還是技高一籌,只見蕭瑾庭迎風卷起一縷發(fā)絲掠過眼睛,對手正是趁這一眨眼的功夫,手中的劍直抵他的鎖骨,就在他想一劍封喉之時忽然停住了動作,但也就在這瞬間,蕭瑾庭抬手用自己的劍卷住對手的武器,還差點將其從手中打落。
黑衣人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轉身飛走了。
后來蕭瑾庭才明白,這個眼神不僅僅是出于對今晚這場輸贏的嫉妒。
他疑惑為什么黑衣人在那一刻放棄了進攻,而后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鎖骨,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晚吟送的那個平安符從里衣里滑了出來。也許是在剛剛兩人交戰(zhàn)的時候。
對手飛走了,天也快亮了。說實話,從離開洛陽的那日算起,蕭瑾庭已經(jīng)有七八天沒怎么合眼了,此刻的他終于感受到了倦意,準備回營好好睡一覺。
他剛轉身,腳下踩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他俯身將那物件拾起,仔細把玩了一圈,嘴角浮起一絲不可捉摸的微笑。
蕭瑾庭剛踏進軍營大門,只見七八個士兵舉著武器將他團團圍住,說奉命請他前去中軍帳。
中軍帳內烏泱泱站了一群人,蕭瑾庭被“請”進來,眾人立馬左右站開。
只見大帳中間跪著一人,正是周游。
“稟大將軍,全軍上下共計四千二百七十九人,現(xiàn)已查明,昨夜遇襲后,未在營中的只有周游與蕭瑾庭?!?p> 赫連天光目光在蕭瑾庭身上游移,又看了看周游:“你們倆說說,昨夜至今晨,你們各自都做什么去了?”
周游剛想開口,卻被蕭瑾庭捷足先登:“回大將軍,臣的叔父現(xiàn)居雍州,臣聽聞周將軍也是來自雍州,想向他打聽下那邊的情況,沒想到周將軍與臣相談甚歡,便耽誤了時辰。”
“是這樣嗎?”赫連天光向周游問道。
周游緊咬后槽牙:“是?!?p> “放你娘的屁,你們聊天為什么不在自己營帳里聊,偏偏要去外頭?”高潛明顯不相信這番鬼話。
“大將軍,蕭某知道軍中有許多將軍不信任在下,我擔心若有人知道周將軍與我私下見面,恐日后對他也心生嫌隙,所以才邀了周將軍外出,沒想到反而害了周將軍。如果大將軍要怪罪,就怪罪蕭某一人吧?!?p> “大將軍,你可不要相信他的鬼話,他們......我......”高潛聽出來這話明顯是在針對他。
“好了!”赫連天光有些不耐煩。
“你們全都聽好了,蕭瑾庭是我點名要的人,你們誰要是不想與他共事,就脫下這身衣裳回晉陽去吧?!?p> 中軍帳內一片沉默,此刻的高潛大氣不敢喘一下。
赫連搖光扶起周游,拍了拍他的右肩,示意他沒事了。
“沒人走?好。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既然決定留下來,那咱們便是一家人,我希望在座各位齊心協(xié)力,早點平定叛軍大家也能早些回家?!?p> 赫連天光站起身:“那么,我們來商量下一步的計劃?!?p> 議事結束,將軍們回到各自的營中。
“周將軍請留步。”
“怎么,蕭大人是來找在下討恩情的嗎?”
蕭瑾庭追上周游。
“將軍誤會了,蕭某剛才在大營外撿到一樣東西,猜想是周將軍的,特來交還給主人?!彼f著,從懷里掏出一把玄鐵短刀。
周游愣住了,剛才回營換衣服時太匆忙,都沒來得及檢查身上的東西......
周游冷著臉,眼里滿是猜忌和抗拒——既然他已經(jīng)知道了,為什么剛才在赫連天光面前沒有揭穿自己,難道他想故意留一個把柄在手日后好方便日后威脅自己?
想到這,周游壓制著心中的怒火,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蕭大人這是什么意思?”
“在下對兵器略有研究,這刀取材自太白山千年玄鐵,又經(jīng)過繁復的工藝鍛造而成,相當精巧,而且刀身無一處瑕疵,想必它的主人平日里也是極用心去保管,所以我猜這件東西應該對將軍你很重要。”
“夠了,如果蕭大人認為我是刺客的話,大可去大將軍處指認好了。”
“將軍不要誤會,你留我一命,我自然也不會向大將軍告發(fā)......晚吟的師兄。”
周游猛地瞳孔放大,像射出毒箭一般,他上前兩步一把揪住蕭瑾庭的領口,一字一頓說道:“你不配提她的名字?!?p> 說著,把蕭瑾庭手里的短刀奪來。
蕭瑾庭人被揪著,卻毫不慌亂,反而淺笑一聲:“那我再告訴將軍一個秘密,晚吟她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