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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圖寂

第三十六章 師徒

浮圖寂 月兒O 2520 2022-07-05 16:26:00

  赫連天光命令兵士在黃河北岸列陣排開,與陳尚慶隔江對峙。

  今年的氣候與往年不同,雖已入了秋,但黃河的水勢依舊迅猛。

  陳尚慶把他的直系部隊調(diào)了過來,這些兵常年生活在南方,熟悉水戰(zhàn),又憑借天險,輕松擊退了北邊發(fā)起的五輪的進攻。

  赫連天光見久攻不下,提議請?zhí)熳雍痛筌娤然貢x陽休整,等到冬天南蠻熬不住寒冷的氣候,屆時再組織反攻。可蕭瑾庭和穆元朝心里清楚,一旦去了晉陽,便是入了虎穴。跟隨天子的幾位大臣,諸如溫子荊與城陽王也力諫應當繼續(xù)對穆元灝用兵,就連賀光也認同他們的提議,這讓赫連天光有些惱火。

  要說打也不是打不贏,大不了費些時日,繞道硤石與虎牢關(guān)外,從左右兩翼包抄,陸地作戰(zhàn)他還是有優(yōu)勢的,但如今天子既已到了并州,這大好機會他真的不想浪費。

  為此,他找來玄馬說要為大軍卜上一卦,結(jié)果當著所有人面搖出一個渙卦,卦辭曰:“王假有廟,利涉大川,利貞?!?p>  玄馬說,三日后,水勢將變。

  穆元朝大喜。

  玄馬還說,從卦象上看,有位從南方來的貴人可相助破解此局。

  當天黃昏時分,由北岸飄來一只小船,落日的余暉卷入滔滔黃河水中,船中孤零零站著一人,身影在水中慢慢變小,直至完全沉沒。

  月亮懸在西頭,船只靠岸,他踏上陸地,旋即被趕來的士兵團團圍住。不遠處有個高級將官走過來。

  “許久未見,二殿下安好?”

  “這里沒有什么二殿下,許副官還是直接稱我的名字吧?!笔掕サf道,一雙眸子還是像多年前那般溫潤透徹,“我是來見將軍的?!?p>  “將軍已經(jīng)恭候多時,請!”

  說罷,士兵為他們讓出一條路。

  蕭瑾庭步入中軍帳內(nèi),只見主位坐著一位身披白袍的將軍,見蕭瑾庭進來隨即起身。他個子不算高,骨架也很小,整個人瘦瘦的,沒有霸道的氣場,倒掛幾分書卷氣,任誰也很難把眼前這位同“兇猛剽悍”“聞風喪膽”的兵馬大元帥掛鉤。

  “師父?!笔掕ハ蛩卸Y。

  “三年多了,來,讓我看看?!彼銎鹗掕プ屑毚蛄恐笆萘??!?p>  “師父身體可還硬朗?”

  “自打你出走后,就再沒有人能陪我酣暢淋漓的殺一場,搞得我這筋骨都舒展不開。”陳尚慶笑著,走到一旁的棋盤前。

  “既然來了,咱們師徒二人再戰(zhàn)一局,怎么樣?”

  蕭瑾庭走過去,只見棋盤上早已碼好了半副棋,他仔細辨認,這是當年出走前和老師下的最后一盤棋。當時他藏著心思,從開局就被步步緊逼,陳尚慶看出他有心事,說讓他先回去休息,約好改日繼續(xù)。

  沒想到這局棋一等就是三年。

  兩人相向坐下,蕭瑾庭拿起一顆白子,觀望整張棋盤后,選定了落子點。

  “我可差點被你小子害慘咯。”說話間陳尚慶也跟著走了一步。

  當年,梁帝派陳尚慶前去兗州輔佐二皇子,誰想他竟在任上叛逃,梁帝生性多疑,所有人都以為陳尚慶回金陵后多半會被問斬,就算不死至少也得罰個發(fā)配流放。

  “不過就是降了一級,您瞧您現(xiàn)在不都成兵馬大元帥了。”蕭瑾庭揶揄道。

  “呵,你倒說得輕巧,你就不怕我也落得和董丞一個下場?”

  陳尚慶口中的“董丞”,乃大梁前丞相董正道,原出身寒門,憑借過人的學識入朝為官。蕭敬宗在位時任他為荊州刺史,后來他幫助蕭敬先奪取皇位,后又一步一步獲得提拔,最終坐上丞相之位。五年前,梁帝收到一封匿名舉報,說董正道秘密聯(lián)絡(luò)蕭敬宗的親弟弟——早已投奔靖國的蕭敬明,兩人欲聯(lián)手顛覆他的政權(quán)。梁帝立即派人查辦此事,果然在他家中搜到與蕭敬明的往來書信,信上內(nèi)容與舉報信中所說一致,梁帝一怒之下當即判處董正道死罪,并滿門抄斬,就連他四歲的小女兒也沒有放過。但半年后,在另外一個案子的調(diào)查過程中,有官員發(fā)現(xiàn)當時在董家發(fā)現(xiàn)的信件是被人偽造的,并把這件事上報給了梁帝,蕭敬先這才明白自己殺錯了人,自責懊悔不已,打那以后對于朝政的心力似乎也不復往日。

  蕭瑾庭聽陳尚慶提到這個名字時,捏著棋子的手不覺停在空中。

  “人這一輩子,誰又沒做過后悔的事呢?”陳尚慶食指敲了敲棋盤,示意輪到他了。

  蕭瑾庭心不在焉地將棋子摁下。

  “他已經(jīng)將你母親和哀帝合葬在了一起?!?p>  聽到這句,蕭瑾庭的手掌深深陷入棋子盒中。

  “有些話我知道你不愛聽,但今天不說,怕以后就沒機會了?!标惿袘c頓了頓,“就算蕭敬宗真是你的親生父親,但有一點你要承認,沒有他就沒有今日的大梁,而你差點讓大梁失去了一位好皇帝。這算不算你們倆的恩怨扯平了呢?”

  “師父。”他將手從棋盒中抽出,“我與他的恩怨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我今日來找您,也不是要聽您講這些?!?p>  陳尚慶盤起胳膊坐直身體,一臉輕描淡寫:“你想讓我退兵?這鴨子都到跟前了,你憑什么讓我棄掉?”

  “如果您真要動手,怕是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殺到晉陽了,我又怎么有機會在這跟您見面?況且,他又怎會只撥給您這點人手?”

  “這不探不知道嘛,如今的靖國竟如此不堪一擊,想來你們蕭氏一統(tǒng)中原的理想指日可待?!?p>  蕭瑾庭皺了皺眉頭:“那我就開門見山,煩勞您回去帶話給他,我在靖國挺好的,這里有我的朋友,有我的家人,也有我想做的事。是,您剛才說的我都明白,我只能說盡我最大努力試著慢慢忘記仇恨,但也僅此而已了。”

  陳尚慶用手撐著兩根大腿。

  “赫連天光此刻已派出兩支隊伍,分別趕赴硤石與虎牢,您再不動身,只會把自己和這幾千江東子弟陷入危險境地,他們是您帶出來的,您要負責把他們平安地帶回去,這是您以前教我的道理?!?p>  “你認為我打不過他?”陳尚慶輕蔑道。

  “打得過又怎樣?沒這個必要?!笔掕ド焓致湎乱蛔?。

  “來,讓我再陪您痛痛快快殺一場?!?p>  “瑾庭?!标惿袘c伸手摁住蕭瑾庭的胳膊,兩人目光交匯,似乎各自都有說不出的心事。

  他松開手,揉了揉鼻梁:“你小子還跟小時候一樣,倔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罷了,這半個月來沒日沒夜的行軍我也累了,今天就到這兒吧,這局棋,我看這樣就挺好。”他微微笑道,“我還是等你有天回金陵,再陪我把這局下完。”

  他撐著腿站起,蕭瑾庭陪他走出帳外。

  他們走到篝火邊,陳尚慶環(huán)顧四周營帳:“其實我們這些當兵的很簡單,軍人只需要服從和執(zhí)行命令就好,可你選的這條路是比眼前的黃河水還要兇險吶?!?p>  他望著前方平靜無垠的黃河:“你確定要繼續(xù)走下去嗎?”

  蕭瑾庭眼中滿是熊熊火焰,心中也燃著一團火。

  他知道,此刻在他身后是千斤重擔,而他前方的對岸,正有人呼喚他的名字。

  “我確定。”

  他從懷中掏出一枚金牌:“回去路上如果遇到什么事,這東西或許可以幫到您。也算我這個做徒弟的一點心意。”

  陳尚慶接過金牌,在手上掂了掂。

  “好徒弟,希望咱們金陵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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