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招中毒之事并沒有像刺殺之事被隱瞞起來,快速擴(kuò)散在中洲朝中,好些個大臣連夜寫奏書,多的是提議不能讓太子入北安之意,自蘇易到了許州后,發(fā)生種種事情,預(yù)示著北安早有挑起戰(zhàn)亂之心。
一夜間,從上書臺搬來的奏折都能堆成一座小山,可憐謝招才醒就要被這些奏折壓的喘不過氣來。
天亮?xí)r蘇易才朦朧睡著,于公公過來喊的時候,蘇易睡的正香,起來聽于公公說謝招請他過去,起身蘇易覺得腦子還是脹脹的。
蘇易都不敢相信坐在榻上看奏折的人是謝招,仿佛昨晚中毒的另有其人一樣,銀妃正坐在對面端著一只碗進(jìn)言讓謝招先吃點東西。
看他進(jìn)來顯然臉色沉了點。
謝招抬頭看了眼他,敲了敲桌面,銀妃很不情愿的讓出了位置,走到謝招那一側(cè)坐著。
只是才坐下就聽見謝招說著“出去?!?p> 銀妃瞪著大眼睛,看了眼謝招,謝招低著頭沒有看她的意思,銀妃又嘆了口氣瞪了眼蘇易,這才慢吞吞的出去了。
謝招的臉色還是不好,不過可能命更加不好,想了想蘇易沒忍住笑了出來,換作從前多少能挖苦一番的。
聽到他的笑聲,謝招抬頭若有所思的看著他,蘇易悻悻然咳了兩聲,又如從前那樣對峙兩方的樣子。
“毒是你下的?”
謝招隨意的問著,就好像昨夜問他有沒有用過晚膳一樣平常。
“看起來很像!”
蘇易打著馬虎眼,如果真確定是他下的,兩人就沒有如今的對話了,畢竟他從不做得不償失的事情,既然決定下毒,肯定做了讓謝招死的徹底的準(zhǔn)備。
他坐在謝招對面,靠在枕頭上,撐著腦袋,眼皮已經(jīng)開始打架,耳邊謝招該是說著什么,他附和的嗯了聲。
其實也不是實在撐不住想睡著,就是想起來謝招次次的信任他也不該這樣一直裝模作樣,想著昨夜若不是佛大師在這里,謝招指不定還比他先走,忽然看開了很多。
后面聽到謝招說著“這事我會給你個交代?!?p> 蘇易半睜著眼睛道“你別把自己給交代了?!?p> 二人之間的氣氛有些緩和,從一見面就開始較著勁,這會兒倒有幾分像從前了。
“我可以先下去給你鋪路啊,反正我也做習(xí)慣這事了!”
謝招就這樣隨意的說出了這句話,蘇易很討厭他用這種輕松的語氣說這樣沉重的話,一點都不像個皇帝。
“別,你可是要千古留名,萬史留芳的,我擔(dān)待不起?!?p> 蘇易趕緊反駁著,卻看見謝招抬頭說“你擔(dān)待的還少嗎?”
是了,這輩子謝招遇上他也算是倒霉了,雖然多少兩人也算是互幫互助,成就各自的千秋偉業(yè),但任何一點于他不利的事情謝招都做不出來,但是他卻可以心安理得的利用謝招,好像習(xí)慣了謝招的聽之任之。
“謝招,如果我說玲蘭之事我盡力了你信嗎?”
蘇易緊緊盯著謝招,只看見謝招批奏折的手都有些發(fā)顫,這算是他過不去的坎了吧!
“我真的盡力了?!?p> 蘇易無力的說著,有些事情他還是想說明白的,畢竟就這樣帶著誤會走下去,死了他也不會瞑目吧。
謝招抬眼復(fù)雜的情緒讓他看不明白,但大致可以看出來那是后悔,是痛苦的。
自謝招中毒后,就一直住在正極殿了。
正殿中,東西兩處都有床榻,謝招住在東塌上,而他歇在西塌,兩邊隔著布簾,同樣的有臥榻,常常謝招在東邊批著奏折,他看西邊看著書本。
幾乎算得上是同吃同住了,應(yīng)該是謝招害怕有人再有不軌之心,他管不住朝野眾大臣的暗箭,干脆以身試險,震懾眾人的僭越之心。
這夜下起了大雨,狂風(fēng)暴雨驟起,窗臺被吹的嘎吱作響,三年前那一戰(zhàn),身上處處骨傷,每至下雨之時,都會渾身生疼,沒有一處是好受的。
平日里點著安神香,他都睡的挺早的,今夜自己子時他還能聽見謝招翻閱奏折的聲音,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甚至沒有力氣坐起來。
一陣推門的聲音,他聽到胡姬向謝招行著禮的聲音,一邊倉促的跑了過來。
把早就燒好的暖袋放在他身上,又轉(zhuǎn)身去點起了炭火,在這七月天,顯得那樣的不正常。
謝招顯然是被這動靜引起了休息,踱步走了過來,胡姬正把他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雙手摩挲著他的手臂,謝招掀開簾子有些征住,還是問了句“怎么了?”
“每至雨天,王上身上都有不適?!?p> 胡姬解釋著,不知道是安神香的問題,還是什么,蘇易能聽到聲音卻怎么也睜不開眼睛,然后就是謝招腳步越發(fā)走近,直到謝招的手碰上他的手,聽見謝招說著“你出去吧,在此不方便!”
良久才聽見胡姬腳步離去的聲音。
本來胡姬該和他一起睡的,蘇易覺得住在一個殿中沒問題,畢竟有那么多偏殿,如果謝招不愿意住偏殿,他可以入住,為什么非得兩個人睡正殿,這樣胡姬得搬出去,謝招也沒法召嬪妃,于誰也不方便。
謝招身上還是暖和的,從前小時候他常這樣抱著謝招睡,那時候大多是因為覺得賴著謝招被窩里暖和些,比起多蓋被子壓的他喘不過氣,和用湯婆子后半夜還是冷,他還是選擇賴在謝招床上。
當(dāng)然謝招不在的時候他也賴在別人床上,被謝招發(fā)現(xiàn)了那個人不是被調(diào)走就是被針對,后來也沒人敢和他睡一個床上,蘇易很不理解,大家都是大男人睡在一起能怎么樣?
但是時隔這么多年,各自有了女人后,蘇易反而不習(xí)慣和謝招一起睡了,覺得沒有必要。
那一日凡是接觸飯食的人都下了獄,這是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事情,畢竟被下毒的那個人是謝招,大夷的皇帝。
庭時一日一次的來正極殿復(fù)命,平日里能動用他出手的案子少之又少,如今跟著謝招出來避暑辦的案比他三個月辦的案都多,直到這事查到了玉奴身上,事關(guān)太子。
蘇易這才想起來一直想問謝招的那件事,但是看著謝招聽到這消息并不驚訝,只是淡淡說了句“按律法該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
謝招連看奏章的手都沒有停下,庭時領(lǐng)了命就出去了,玉奴終歸是走錯一條路了,但是蘇易還是不明白,且不說玉奴是太子生母,就是看在玲蘭的面子上也該從寬處理吧?
蘇易晃悠到謝招身邊,撥弄了下奏折。
謝招問著:“想問什么?”
蘇易嗯了一聲,遲遲才說著“你把太子送到北安,她有過激行為也是情之所至,這樣做以后太子即位情何以堪?”
他知道這是死罪!
若是把年幼的太子送到北安,又殺了他的生母,這樣是否過于殘忍?
蘇易知道他沒權(quán)利插手中洲政事,之能暗暗勸著。
但是他發(fā)現(xiàn)謝招眼中的果斷堅決之意更加明顯,并不打算聽他之言。
“你不是喜歡玲蘭?”
蘇易岔開話題,這事他知道沒法讓謝招回轉(zhuǎn)了,干脆不提了。
但是他發(fā)現(xiàn)謝招對于玲蘭的事好像也沒那么上心,甚至忽略了他這個問題,蘇易知道這只是自己的錯覺,謝招只是因為太在意了所以在盡力掩飾著。
天天在屋中看著謝招批改奏折,漸漸也覺得無趣至極,除了偶爾搭腔說幾句話,剩余的時間蘇易不是在院中找佛大師聊天,就是在窗臺看著下面的侍女們?nèi)藖砣送?p> 終究還是謝招的后妃們?nèi)滩蛔×?,一個個上門來找謝招,蘇易看準(zhǔn)了時機(jī)就出了門,現(xiàn)在園中沒有后妃,他倒是可以出去賞賞花,喂喂魚。
坐在亭中,偶爾聽到正極殿上傳來的樂聲,想來也是歌舞升平了,遠(yuǎn)處的青山就像被雨洗過一般明亮干凈,仔細(xì)聽還有淺淺的鳥鳴之聲,淵陽湖一側(cè)有一處裂口,順著裂口流出一條小溪,這是圍繞著行宮而走的溪流。
“音兒,你許久沒跳舞了吧?”
蘇易看著坐在一邊的胡姬,她自從來了中洲就沒有穿過舞服,胡姬笑的很開心,轉(zhuǎn)身朝正極殿而去,沒一會兒就穿著若水族特有的舞衣,拿著一桿長笛,那是草原的樂器。
把長笛遞給他說著“王上,替我吹笛?!?p> 蘇易難得有興致,接過長笛,斜靠在淵陽湖的石頭上,先試了下音,胡姬隨音而舞,他就說這世間除了胡姬再沒有如此善舞之人了。
笛聲悠悠而起,胡姬在園中翩然起舞,一時引起眾多來往之人圍觀,胡姬紅衣似烈陽般熱烈,跳舞的胡姬總是那樣自信又嫵媚的,常常跳著跳著就圍著他轉(zhuǎn)了。
在這優(yōu)美的風(fēng)景里的,看著眼前熱烈如火的女子,猶如初見般惹人心動,有那么個瞬間蘇易覺得這滿園的花色都不及胡姬半分的舞姿,如果他是文人墨客,此情此景應(yīng)當(dāng)能讓他揮筆寫下三千字。
一曲過后,蘇易有些喘不過氣來,曾經(jīng)他吹長笛可也是入流的好手,現(xiàn)如今還能想起那只玉笛是布歇荷送的,斷在戰(zhàn)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