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站在城樓的時候,回北安的馬車正緩緩出了城門,將士們昨夜就出了許州住扎在城外的山下,不過堂停帶著一對人護(hù)送著車?yán)锏暮В€有他讓胡姬帶回去的帛書。
他回北安的信中寫的是今日他帶兵回草原,就連讓堂停下的令也是這樣說的,為了做這場戲,謝招還花了大代價尋了好些好東西,隨隊而行。
今日作為北安王的阿斯耶蘇易已經(jīng)死在了回草原的路上,留下來的是康王府的蘇易。
馬車忽然停了,胡姬從馬車上走了出來,在風(fēng)中站了很久,最后莊重的行著草原的禮儀,隔得那么遠(yuǎn)他好像還是能看見胡姬眼角的淚。
直到那一行人伴著殘陽越走越遠(yuǎn)的時候,他心中還是惆悵起來,可能從小真是被謝招慣壞了,到如今除了想卸下身上的重任,讓自己喘口氣,別的他都不想了。
剛想撐著城墻歇會,就發(fā)現(xiàn)手腕被謝招扶住了,聽著謝招說著“這里臟!”
低頭看著積滿塵土的城墻,經(jīng)過多年風(fēng)霜已經(jīng)有了裂痕,抬頭不遠(yuǎn)處好像還能看見多年前的自己騎馬帶兵在城樓下,那樣恣意綻放的年歲,那個桀驁不馴的少年,終究留在了從前。
天色漸暗了,身后城中煙花聲響起,轉(zhuǎn)身五彩斑斕絢爛奪目,這是永豐年的太平盛世,走到城墻的另一側(cè),鬧市里人來人往,有嬉戲打鬧的孩童,有相伴而行的婦人,有雜耍的賣藝人,沿路都是為了生計而努力的攤販。
他忘了撐著他手腕的謝招,只是感慨于這世間的靜謐美好,耳旁的嬉笑喧鬧。
被謝招拉著走下城墻的時候,他好像才回過神,走在前面的謝招頭一次放下了多年的隱忍和莊重,多了幾分少年氣,這是十歲的謝招也不曾有過的朝氣蓬勃。
二人一路往人群里走去,身后跟著好幾個侍衛(wèi),隔得一段距離跟著,這一舉動嚇得湯思趕緊把人分布在這條街上的各處。
在一個賣糖葫蘆的人面前停下。
謝招說著“拿一串!”
賣糖葫蘆的人顯然沒有沒有反應(yīng)過來,常見大人帶著孩子來買糖葫蘆,再不濟(jì)也是男子帶著女子來買,這兩個金尊玉貴的公子攜手前來買糖葫蘆還是頭一回見。
不過還是一邊拿下一邊說著“兩文錢!”
謝招接過糖葫蘆的時候有些愣住,遲遲沒有掏錢的意思,他這才反應(yīng)過來,從前謝招是小王爺?shù)臅r候,身邊就常常有人跟著,走到哪都是有人付錢的,現(xiàn)在做了皇帝肯定連錢長什么樣子都記不得了。
然而他也挺郁悶的,畢竟他這三年就沒出過門,也不需要用錢,就在他想著要不要拿點(diǎn)東西去換的時候,湯思走了過來給了一塊銀子說“不用找了”
小攤販連忙說著“謝公子賞!”
謝招從湯思手里拿過那袋銀子說著“不用跟太緊!”
隨后把糖葫蘆遞給他,愣了會還是接下了。
兩人一路走一路說著“我記得你七八歲的時候鬧著要我?guī)愎浣质?,說要吃糖葫蘆,我從朔州回來的時候帶了一串的,路上遇上些事弄丟了,為這事你三天沒理我!”
謝招回憶著,他看著手里這串糖葫蘆發(fā)著愣,努力回想著謝招說的事,剛想開口竟然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記不清了,看著謝招那淺笑著的樣子,還有幾分美好的樣子。
“其實(shí)我不想吃糖葫蘆,只不過是想讓你陪我玩而已!”
他大致還是心里有數(shù)的,之前在謝招面前鬧了那么多次,最終不過是想要謝招陪他玩玩,不管是出門逛街市,哪怕是在府里教他四書也是好的。
鬧市人擠人的,謝招在剛才拿湯思錢袋的時候就松開了他的手,一個男人正從前面追著一個小孩過來,一路推開了好多人,謝招眼疾手快的把他拉了過來,抓糖葫蘆的手就那樣撞在謝招身上,紅色的糖粘在謝招的衣服上。
他一向以為謝招是最怕臟的,就像在城墻上拉住他快要落灰的手,可兩人接著走在鬧市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謝招看見了粘在衣服上的糖,當(dāng)作沒看見似的繼續(xù)走著。
謝招走在前面,他很難得想要試試這糖葫蘆是什么味道,一口吃下一個嚼著,裹在外面的糖漿是硬的,他這幾個月光吃湯藥軟食了,發(fā)現(xiàn)咳的牙有些不適應(yīng),皺著眉繼續(xù)嚼著,沒有任何味道,甚至咽下的時候有些噎住,咳了起來。
謝招轉(zhuǎn)身看他的時候,他正彎著腰咳著,眼淚都出來了,好一會兒才恢復(fù)過來,抬頭謝招正擔(dān)憂的看著,他笑了笑“我想著嘗嘗,忘了已經(jīng)沒有味覺了!”
謝招接過他手里的糖葫蘆,吃了一口說著“甜的”過了一會又說著“有點(diǎn)酸!”
后面連謝招都忍不住看了糖葫蘆兩眼說著“大概是酸酸甜甜的吧!”
他看著謝招笑了起來,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謝招是不能在外面亂吃東西的,就連每日行宮送來的吃食也得過了試食太監(jiān)的嘴,那日在正極殿中毒,是因?yàn)槟鞘撬娘埵场?p> 才走了一半他就覺得沒力氣了,看著好多人圍在橋上寫著天燈,他找了個位置在一旁坐著,看著大多數(shù)都是女子,偶爾有兩個男子也是陪著夫人一起來的,他是不信這些的,但是看著還是覺得美好。
看著賣天燈的攤販那里擺著一個極為精致的天燈,人人都想買,那個攤販說著不賣,又讓大家兜著圈子猜燈謎,好些個人看著攤販寫的燈謎,你一言我一語的亂猜著,很是熱鬧。
謝招站在風(fēng)口替他擋著風(fēng),看著他看著不遠(yuǎn)處的熱鬧笑著,走了過去,他的一聲誒還沒說出口,謝招的身影就鉆進(jìn)了人群,他現(xiàn)在倒覺得謝招比他要胡鬧些。
隔了有一會兒,謝招帶著他精致的天燈走出來的時候,引起了眾人的注意,一時攤販那里的人都紛紛往這里走,看著攤販無可奈何的樣子,他都有些想笑。
有些富貴些的小姐一路問著“公子,這天燈我出一定金可能賣我?”
有人附和著“我出十定!”
一時間大家哄抬起來,他看著不遠(yuǎn)處的攤販扶額嘆息著,早知道這天燈這么值錢,就不應(yīng)該讓大家猜什么燈謎。
“男女授受不親,還請諸位自重!”
謝招這話一出,那些女子自然沒臉再繼續(xù)跟著了,一時間大家都散了,只有謝招一只手拿著天燈,一直手端著筆墨走了過來。
謝招把筆墨遞給他,他起身說著“既是你贏得的天燈,那我就愿你萬里江山萬里安,留的青史照亭瀾吧!”
才想拿過筆,謝招好像忽然知道了天燈的意義,收回了筆墨,他的手垂在空中,疑惑的看著謝招,卻見謝招把天燈遞到他手里,一邊讓他伸手另一只手拿著墨,然后自顧自的在天燈上寫著字。
“愿長夜照人心,為君留一命!”
直到天燈飛入空中他都沒看見謝招寫了什么,只是謝招望著那飛遠(yuǎn)的天燈看了許久許久,回去的路上他一路說著謝招小氣,但還是問著“燈謎是什么?”
謝招回憶著那寫在白紙上的字!
“闌珊燈火處,處處不經(jīng)故?!?p> 這十個字只要謝招一看就能知道是什么,這并不是什么燈謎,而是先正時堂周一個小有名氣的敘人寫的一篇書,名叫長亭歇!
這句亭棠燈火處,處處不經(jīng)故。
是陶令儀在初遇書正棠的八里長亭,等了書正棠三個月,終究沒有等來書正棠,望著天上那一輪賢月所說的一句話,后陶令儀一怒之下下了西周,自此和書正棠恩斷義絕。
各自娶妻生子,再見時已經(jīng)是花甲之年,陶令儀在西周被文王下獄,書正棠費(fèi)勁心力也只帶回陶令儀的尸身,葬于歸林山,還為自己在一旁留下一處墓穴,百年后同葬。
謝招愣了許久,遲遲沒有說話!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他在謝招眼前晃了晃,什么事能讓謝招這樣出神,想了想方才圍著謝招那群女子,好像有幾個長相特別出眾,而且性子也活潑的。
他試探著問:“你是想選妃了嗎?”
謝招回過神來問:“什么?”
他的眼神故意冷了下來,不再說話!
一路上兩人都沉默不語,應(yīng)該是他沒說話,謝招向來就不是個愛說話的人,靠在枕頭上整迷迷糊糊打著盹,耳邊聽謝招喊著“小蘇!”
他沒搭理,這么近的距離又在這么小的空間他不可能聽不見的,謝招以為他又恍惚了,也沒再說話了。
“謝睿霖!”
他隨意的喊了句,謝招也就那么自然的應(yīng)了聲嗯?
他抬眼問著“謝讓說你有龍陽之好可當(dāng)真?”
他緊緊盯著謝招的眼睛,但是發(fā)現(xiàn)謝招出奇的平靜,眼神里一點(diǎn)波動都沒有,一時他也分不清是何意!
隨后謝招一步步靠近,他往后退著,直到謝招垂下了眼。
“這話也就你敢說了!”
他隨即笑了起來說著“我就說你后宮三十余人可不是虛設(shè)的!”
心里的大石頭落了下來,至少謝招于他還真就是兄弟之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