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乘上去花場的公交車，一上車他們便不約而同的看向曾經(jīng)一起坐過的位置，剛好空著，二人四目相視會心一笑。
“沒想到鍋鍋和狗子都自己找回了家，沒想到搬來這里的兩位老人這么和善好相處，要是我的家……”望著窗外翠綠高大的水杉綠化樹和綠油油的田野，她緩緩舒了口氣陷入回憶。
“將來你也可以成為像他們一樣和善又可親的老人??！”他握著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她轉(zhuǎn)過頭看著他溫柔的笑，也溫柔的笑了。
一年一度的煙火會還是那么熱鬧，他們坐在那條長椅上，手中各捧著一根熱騰騰的玉米。
煙火還沒開始，她卻抬著頭呆呆看著黑夜。
“又想起什么了？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愿來這個地方了呢。”
“沒有，只是有些感慨！”她重重啃了一口玉米，釋懷道“過去的已成定格，人總要向前看！”她看著他笑彎了眼。
煙火綻放，人們紛紛仰頭看著天，或歡呼或舉手拍照。
“你還沒正面回答過我，為什么會喜歡這么平庸且糟糕的我？僅僅是因為小時候我?guī)瓦^你么？”她望著天空，眼中綻放著煙火。
“大概我是那種固執(zhí)到一生只認一人的人吧，雖然還沒到一生的邊緣，但時間會替我證明！”他轉(zhuǎn)頭看著她軟軟的臉，捻下她嘴角旁的一點玉米渣。
“大概從那時候就開始了吧，善良又美好的你，可憐又可愛的你。我只是在跟著心的指引走，我只知道跟你在一起時內(nèi)心涌出的那種獨特而美好的感覺，是我無論與任何人在一起，無論做任何我喜愛的事都不會有的。你是怎樣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就好。糟糕的定義又是什么，在我眼里你沒有這回事。我想常?？匆娔悖阕咴谝黄?，但到后面我越來越貪婪，貪婪到想一直跟你在一起。你大概是沒有安全感，才會不自信，沒關(guān)系，從明天開始，我會經(jīng)常帶著你運動，陪你去看你去沒看過的風景，帶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相信你也會慢慢喜歡自己?！?p> 她自在的將腦袋歪靠在他臂膀上望著天空的煙火，靜靜聽著他認認真真說的每一句話與煙火聲。
“從開始到現(xiàn)在，你就沒想過付出得不到回應(yīng)么。你就不怕付出這么多也依舊得不到想要的回應(yīng)么?！?p> “對愛的人真誠，心疼她，是愛人者的本性，我從不擔心結(jié)果是否如我所期，我只知道，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就一定會后悔?！?p> 五月二十，葉塵一大早就打電話叫醒了江樹，開車載著她說要帶她去個地方。
“你要帶我去哪兒啊？是不是又準備了什么驚喜！”副駕駛上的江樹忍不住好奇的問。
“你可以先猜猜看！”葉塵故意賣關(guān)子。
“你不會又想帶我去哪兒爬山吧，上星期剛爬的，我腿才剛緩過來呢！”
“你不喜歡下次就不爬山了，去哪兒你來定，我負責當司機！”
“也不是不喜歡，我很享受登上峰頂一覽壯闊美景的感覺，就像重生一樣，那一刻再累也都值了?！?p> “好，那就等你緩過來咱們再去！我在網(wǎng)上看了一下，很多人說黃山值得一看，你要是有興趣我們下次就去！”
“好??！”
他停下車等紅燈，說話的同時側(cè)首看了眼江樹，轉(zhuǎn)頭的瞬間忽然看見一只鳥猛然沖前風窗撞來，他下意識的眨了下眼，可鳥卻瞬間憑空消失了。
“你看見了么？”他驚愕的問。
“什么??？”江樹不明所以道。
“剛才明明一只鳥撞過來了，你沒看到么？”
“哪兒有什么鳥啊，你看花眼了吧，綠燈了，快走吧！”他轉(zhuǎn)頭看著眼江樹，似乎隱隱看見她的臉頰上有青紫色的淤塊，一眨眼她的臉又恢復(fù)正常。
“喂！你看著我發(fā)呆干嘛，活像個癡漢！”江樹在他眼前揮揮手打趣道。
滴滴滴！
后面的司機按著喇叭催促他快動車，他這才回過神。
“這是準備了什么好東西，倒先把你自己緊張壞了！”江樹笑道。
“馬上就到了！”他又開了幾分鐘，拐了幾個彎來到一個她沒到過的小區(qū)進去后停下了車。
“你帶我來這兒干嘛？”江樹下車環(huán)顧了一圈四周，這里的房子是清一色的白墻紅瓦獨棟小二樓。
“帶你回家！”他挽起她的手拉著她一路向前，繞了幾個小彎走到一排排帶院墻的房子前，找了找，終于在一間院前停了下來。
“你來打開！”他將鑰匙交到她手中。
她接過鑰匙，心中似乎已有預(yù)感。
她緩緩?fù)崎_那扇厚重的中式銅門，映入眼簾的是擺滿院子的鮮花，中間是一條直通雙開玻璃大門的鵝卵石小道，約一米的寬度。
繡球，月季，玫瑰，仙人球，芍藥，梔子，薔薇，風鈴草……還有綠菊
大大小小的花盆擺滿整個院子，鮮花們宛如身著華服的少女般爛漫鮮麗，清風拂來，它們搖曳生姿清香四溢，看得人眼花繚亂。
她緩緩跨過門檻，呆呆的站在鵝卵石路上被眼前的畫面驚的說不出話來。
“我找了很久，確實找到了你理想中的大棚子，但距離市中心太遠了，很偏僻，衣食住行都不怎么方便，最主要的是那兒人不多，我怕不安全。后來我找到了這兒，這里的布局和你原先房子的布局有些相似，我想你應(yīng)該會喜歡，院子雖然不大，但帶幾只小貓小狗回來應(yīng)該是不礙事的，屋檐下的位置也足夠住好幾窩燕子了，后院雖沒前院大，但做個雨棚再放個茶桌應(yīng)該會很實用，你休息的時候可以在放張搖椅，天氣好的時候還能曬曬太陽……”他走到她身旁，蹲下來一邊將兩旁的花盆挪整齊一邊滔滔不絕的說著。
“葉塵……”她大概是過于感動，連聲音都在顫抖。
“嗯？怎么啦？你不喜歡么？”他扶著花盆回頭看向她，她的臉頰處赫然出現(xiàn)一塊淤青，眼眶發(fā)紅，唇色發(fā)白，滿臉哀愁。
“你的臉！”他一臉驚愕，正準備起身查看，卻被她率先沖來緊緊擁住脖子。
她微微彎著身子輕聲哽咽道：“你好到，讓我覺得離開都是罪不可赦，對不起……”
“你怎么了？你臉上怎么會有傷，我先帶你去醫(yī)院看看吧?！彼苫笥謸牡馈?p> 她沒回答，只是緊緊抱著他，他也伸手將她輕輕擁住，下一秒，四周開始慢慢變白變亮，直到光吞沒一切顏色。
“先生你醒了?！?p> 他猛然睜眼，自己正躺在醫(yī)院病床上，他唰的坐起來，轉(zhuǎn)頭卻發(fā)現(xiàn)身旁坐著兩名警察，見他醒來，他們紛紛起身出示了一下警察證。
“警察？”他擰著眉疑惑的看著他們，心中頓時生出一股不好的預(yù)感。
“是的，關(guān)于前日那名叫江樹的女子在熏風公園自殺的案件我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您。”其中一位警察向他遞來一杯水。
“小樹！她怎么了？她不是早就好了么？怎么回事？我不太明白你們的意思！”他變得十分焦慮，甚至精神有些紊亂。
他努力回想昨天發(fā)生的事，像是回想一件已經(jīng)過去好幾年的事。
“先生，請你先平復(fù)一下心情，我們可以等你靜下來在慢慢問?！?p> 警察的話音剛落，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光著腳跑下床直向門外沖去，一路飛奔離開醫(yī)院打車來到了熏風公園，又一路狂奔，終于來到了那個座椅后。
他站在那條長椅后面大口喘著粗氣，望著波光粼粼的霞色水面和夕陽，還有椅子旁邊的那株綠菊，回想起了一切。
原來，最先發(fā)現(xiàn)她的那對母女叫了救護車，救護車來的路上，人已經(jīng)快不行了，而他也在救護車到來的前兩分鐘趕來，一起跟著到醫(yī)院，但經(jīng)過幾個小時的搶救，還是換來了她的死訊。
得知消息的瞬間，他感覺天旋地轉(zhuǎn)，四肢像是沒了知覺，腦袋里一陣嗡鳴，眼前的畫面開始變得模糊，耳旁出現(xiàn)了強烈的電流聲，緊接著眼前一黑，他暈倒在了搶救室外。
他緩緩向那條長椅走去，踏過柔軟的草坪，他坐在那條長椅上，雙目失神的望著遠處波光粼粼水面上赤紅耀眼的夕陽。他似乎看見水面上有她的倒影，她笑的樣子，她流淚的樣子，她害羞的可愛模樣……
他憔悴布滿胡渣的臉也癡癡泛起了笑容，甚至笑出了聲，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瘋狂，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笑聲越來越低越來越苦悲……
他幾乎渾身癱軟的靠在椅子上仰著脖子看著天空，他的呼吸又長又慢，他慢慢閉上眼，感受呼吸間的疼痛。
他癱軟的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卻又無比清醒，身側(cè)傳來腳步聲，他想著大概是那兩個警察追了過來，他輕輕舒了口氣，還是沒作動靜。
腳步聲停下，那人坐在了他身側(cè)，很輕很安靜，像葉子落下，像蝴蝶停落。
他感覺有人在用柔軟的帕子輕拭他濕潤的眼角，“第一次見你哭鼻子?！边@是他在夢里腦海里回憶里重復(fù)無數(shù)次的熟悉的聲音。
他猛然睜開眼，抓住了她的手腕，轉(zhuǎn)頭看向她。
“小樹……”他喜極而泣，緊緊將她擁入懷中，生怕稍一松手，她就不見。
上空響起清脆的鳥叫聲，眼前的所有變成一片漆黑，他還是仰頭閉目的靠在長椅上。
“你說我要是早點找到你，跟你坦白一切，然后死皮賴臉的纏著你，會不會我們早就在一塊了，你也不會活的那樣無助，也不會……”他心中喃喃道。
“死皮賴臉，就不怕我把你撓成大花臉么！”睜眼，她就站在他身后彎著身子探著腦袋望著他的臉，天空變成了她俏皮的笑容。
“不怕，破相了你就負責。”他試圖伸手去撫摸她的臉，手卻又懸停在半空。
“你長胡子了哎！”她一臉新奇湊的更近，近到他能聞見她脖子上好聞的氣味。她剛想抬起腦袋與他恢復(fù)正常距離，他懸停的手溫柔的撫在她耳發(fā)間，畫面在近距離的四目相對中暫停。
他微微笑沒說話，她也是，這是他們彼此唯一一次如此近距離的安靜的注視著對方的雙眼，她雙手輕輕掩住他的雙眼，他緩緩合目，睫毛掃的她指心癢癢的。魚兒游到湖邊戲水，啄飄在水面的落葉玩兒。她緩緩貼近他的臉，直到溫軟的唇瓣與他那干燥的唇相觸相織，溫熱的鼻息互撲在彼此唇下。指尖穿插摩挲于她的發(fā)間，他將她摟的更牢，他干燥的唇瓣也變得濕潤。
魚兒跳起水面，重重落下。
他忽感下唇一陣疼痛，猛然睜眼，昏暗的上空中，幾只鳥兒正零散隨意的飛著。
嘴唇上落著什么東西，他伸手摸去，是一片半綠半黃的香樟樹葉，他坐正身子向四周看去，周圍并沒有香樟樹，葉片上有一點映紅，他向嘴唇摸去，赫然摸到一個新鮮的牙印。
他望著如鏡的水面，笑容沉靜，兩只魚兒嬉戲追逐著游到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