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如同瘙癢一般的話題。
外人看來不過是抓抓撓撓的事情,可對于患者來說他們一次又一次的用鋒利的指甲剖開了自己的血肉。
奇怪的是哪怕經(jīng)歷過這種瘙癢的人,在成年之后再聽到這個話題也仿佛失憶一般,只覺得無非是孩子之間的嬉鬧,可對身處其中的當事人來說,其中蘊含的恐怖和憤怒足以摧毀年幼的心智。
有人說源自孩子的惡能有多惡,可殊不知正是因為是非不清,善惡不明,懵懂無知,他們的惡不因為利益,不因為愛情,顯得尤為純粹。
就像是沐浴陽光下,用開水燙死一只只螞蟻一般。
···
···
原本初夏的夜晚來的會晚一些,但莫名的烏云從四面八方聚集,黑壓壓的景象就像是宣紙上的硯臺被打翻了一般。
陽光似乎在費力的抗爭這種污染,一時間天空竟泛起淡淡的灰藍色。
“他不在學(xué)校?”即使已經(jīng)知道既定的故事在這本新的【書】中會發(fā)生改變,但李不二仍有種不安的感覺。
“聽說昨天晚上陳敬被打得有些慘,所以今天去醫(yī)院看病了?!笨粗藝烂C的面龐,小峰如實的回答道,“不過晚上有晚自習(xí)會進行考試,但是我不確定他會不會來。”
“那你知不知道在哪里能夠找到他?”蘇恩接著問道。
小峰搖了搖頭,“不知道?!?p> “哎,還是來晚了一步?!彪m然是書中自己寫的劇情,可當它不以文字呈現(xiàn)在眼前的時候,蘇恩還是有些難受。
突然間,李不二再次對著小峰詢問道,“你們學(xué)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發(fā)生嗎?”
“奇怪的事情?”小峰一臉疑惑。
李不二用手比劃出一個爆炸的動作,同時說道,“比如說人的腦袋突然間炸開,眼珠啊,牙齒啊,腦子啊什么的都飛了出來?”
媽耶!果然是神經(jīng)??!
“沒···有,沒聽說過?!毙》甯杏X自己膀胱一緊,就要尿出來了。
聽到這番話語,蘇恩長出一口氣——還好不是這次,來得及!還沒有出現(xiàn)爆頭事件!
而此時,李不二思索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
這次和面具人事件相比,近乎就是李不二先前說的致死設(shè)定。
在這種設(shè)定下,只要被包含著恨意的目光看上一眼,那么腦袋必然會碎裂。
設(shè)定是無解,那么現(xiàn)在要做的事情就是避免這個設(shè)定的激活。
如果失敗了,那就只能等著從第一章重新來過吧。
想到這里,李不二嚴肅的問道,“問你個事,你知不知道平常都是誰欺負陳敬的?”
“就大輝哥和他的三個小弟,他是我們學(xué)校的扛把子,他認的弟弟和陳敬一個宿舍,據(jù)說是因為這次陳敬和他認的弟弟看上的女生說話了?!毙》逑袷堑苟棺右话銓⑺兄赖男畔⒍颊f了出來。
在荷爾蒙的作用下,暴力的借口總是顯得那么的可笑。
“他和我的女人\男人說話”、“一定是他\她打我小報告”,甚至類似于“我看他不爽”這種不需理由的理由,人就可以對他人施加凌虐。
陳敬琢磨了琢磨,隨即問道,“陳敬找不到,那個叫做什么輝哥的和其余三個人你知道在哪么?”
“被老師停課了,這對他們來說應(yīng)該不是第一次,這個時候大概率在宿舍打牌?!毙》逭f道。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李不二轉(zhuǎn)頭看向蘇恩,
“陳敬暫時找不到,不過既然怪異的事情還沒有發(fā)生,那么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守在那個叫輝哥的人周圍,只要我們將他教育妥帖了,那么之后陳敬不受到欺凌,這個故事也就算完了?!?p> “如果教育不通呢?”蘇恩皺著眉頭問道。
李不二咧著嘴一笑,“那就讓陳敬做了他,反正這是一本書,不是嗎?”
多愁善感是多愁善感,不是傻。
遲疑了一下,雖然有些殘忍??商K恩知道這個邏輯是正確的,于是嘆了口氣,“哎,就按你說的辦?!?p> 兩人達成一致后,李不二看向小峰,而剛剛聽到兩人談話的內(nèi)容,小峰哆哆嗦嗦的喝了一口水。
“這樣吧,你帶我們?nèi)ニ麄兯奚?,門衛(wèi)要是問就說我們是你爸媽,來看看你乖不乖······”李不二想了想開口說道。
腦瓜嗡嗡的,小峰頓時傻眼,不受控制的說道,“???”
······
穿過一扇沒上鎖的鐵門,面前便是通向醫(yī)院樓頂?shù)穆L臺階。
抬起毫無知覺的腿一層一層往上,胸腔之中的心臟在不斷分泌的腎上腺素下砰砰直跳,全身的肌肉不自覺的緊張了起來,垂落在褲腿旁的手心有些微微發(fā)麻。
陳敬一步一步的爬到了樓頂,想要結(jié)束所有的一切。
醫(yī)院的高臺之上,陳敬站在樓頂?shù)倪呇?,撫摸著自己充滿淤青的手臂,漠然的看著腳下的世界。
人類的本能,讓陳敬產(chǎn)生一種輕微的眩暈感,但同時一步之遙的死亡卻也在朝著他進行呼喚。
那種即將結(jié)束一切的死亡讓陳敬的感官頗為的敏感,一時間風(fēng)吹在臉上猶如刀割。
“踏出這一步,所有的一切就都結(jié)束了。”陳敬自言自語道。
“為什么想自殺?”寂靜的天臺上突然有人回答了陳敬的自言自語
猛然響起的聲音嚇了陳敬一跳,身形搖晃間差點就失足墜落,好不容易將身形穩(wěn)住后,這才大口喘氣的扭頭朝著聲音的來處看去。
陰影之下,紅芒亮起,然后暗淡,一名穿著精致的男人正一邊抽著煙一邊看向陳敬。
“你是誰?”陳敬問道。
“既然在醫(yī)院,那肯定就是病人?!蹦腥祟D了頓回答道。
看著男人臉上有些奇怪的表情,陳敬隱約猜想這個人是不是罹患了什么絕癥,因此也在這個時候來到了天臺。
“他們將我的頭按在小便池中,毆打我······”陳敬回答完男人的話后,繼續(xù)問道,“你也是來······”
終歸只是一個學(xué)生,“自殺”這兩個字陳敬還是覺得有些難以啟齒。
“想跳就跳吧,在這個世界當中,每一百個孩子就有六個曾計劃自殺,兩個自殺未遂,所以你的選擇并不是完全錯誤?!辈]有回答,男人給出答案之后,緩緩走向前,然后用可惜的語氣說道。
本來決心要死,可面對男人這種看熱鬧的神情,陳敬心中悲哀又憤怒,眼睛不自覺的留下了淚水,帶著哭腔說道,“我跳不跳關(guān)你什么事?你就這么想一個人死在你面前嗎?”
“不不不·····”男人笑著搖了搖頭,然后說道,“準確來說,你不是一個人,只是這個瘋狂的世界中一個悲慘的角色?!?p> 聽到男人的話后,陳敬有些發(fā)蒙,一時間并沒有懂對方在表達什么意思。
看著呆滯的陳敬,男人一攤手解釋說道,“你是在一本書里,你所遇到的悲慘生活都是被一個作者寫出來的。我知道對于故事當中的角色來說,很難接受這一點的,不過事實就是事實?!?p> “神經(jīng)病?!”陳敬似乎明白了眼前這個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下意識的說道。
“原本我以為我是的?!蹦腥颂ь^看了一眼如同被加了濾鏡一般的天空,緊接著說道,“我的腦子當中一直有個聲音,他在跟我說著很多我并未知道的事情,沒見過的人,聽過的事情,我以為我瘋了,可直到我在這里見到了你?!?p> 男人笑了笑,吐出一口煙霧繼續(xù)說道,“你仔細想一想,你的父母是誰,你幼年時的經(jīng)歷又是如何,甚至于上個星期的事情,你能想的明白嗎?”
原本處于驚恐的陳敬聽到這番話語后一愣,緊接著臉上陷入了茫然。
我的父母···我的童年···上個星期·····
全是一片空白!
“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來了!”陳敬有些慌亂的喊道。
男人開口說道,“因為你不是主角,不是主角的人是沒有資格享受細節(jié)自洽的,而所有的信息只會在需要你推進劇情的時刻生成?!?p> 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陳敬白色的眼仁中緩緩爬出一道道血絲,“這是怎么回事?”
“我說了這個世界是假的,你的悲慘你的屈辱都源自于【作家】?!蹦腥寺柫寺柤缁卮鸬馈?p> 陳敬的牙齒劇烈的碰撞,難以相信男人所說的一切,“你對我做了什么?!”
話音一轉(zhuǎn),男人帶著嘲諷的語氣,接著一攤手反問道,“寧愿自殺寧愿質(zhì)疑我都不愿意試著想想我說的話嗎?或者說,其實你是在享受那種被尿液淋濕的感覺?”
聽到男人的這番話,陳敬只感覺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了回蕩著的耳鳴聲。
“這個世界本來講述的就是一個個有關(guān)于瘋子的放置場,而你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個罷了?!蹦腥祟D了頓說道,“之所以你過的如此的悲慘,便是因為你還沒瘋,沒瘋你就活該受到欺凌,活該整個人被溺死在尿液當中。”
耳鳴聲中,某種弦類的東西被緊拉至極限,然后砰的一聲斷裂。
“嗡”的一聲在顱內(nèi)回蕩,陳敬將牙齒咬的吱吱作響,太陽穴不受控制的跳動,眼中的血絲密布,一股滔天的恨意在內(nèi)心如燃燒的汽油桶般爆裂。
憤怒的陳敬死死的盯著不遠處一臉戲謔的男人。
黑色格子虛線游蕩在空中,而男人的面頰開始扭曲,顴骨朝著左側(cè)額頭斜上方拉伸,而下巴卻向著右側(cè)。
“吱呀···噗···嘭!”
緊接著,整個頭顱隨即炸裂開來。
眼睛、牙齒、腦子······
濺射一地。
“去吧,殺死他們,老師、同學(xué)、保安、作者、主角,一個都不要放過!”
天臺之上,這番話語回蕩在一具無頭的尸體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