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深處,夕陽透過樹葉縫隙投下斑駁的光影,預示著一天的繁華終將謝幕,大地也即將迎來黑夜。
此時姜蕪憂正站在暗影里,將自己身形完全融進了這片樹林中,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屏氣凝神瞄準十幾米外的一簇灌木叢,依稀可見灌木叢還在晃動著。
嗖,箭因強勁力道離弦刺破空氣帶來聲響。
隨后響起了野豬生命中最后的哀嚎聲。
“射中了,射中了!阿月快看?!苯彂n興奮無比,趕忙將弓斜跨在身上,朝著灌木叢跑去。
不多會,只見他手里抱著一只約莫二十斤左右的小野豬尸體鉆了出來,箭射在了它頸脖處,溢出的鮮血已將周圍黑灰色的毛發(fā)染紅一大片。
“阿月!阿月!快看!是只小花豬!今晚可以好好吃上一頓了。”姜蕪憂將野豬單手抗在肩上,往林月走來。
林月從黑袍人走后,便一直心神恍惚,別說剛剛的喊聲,就連姜蕪憂射殺野豬的過程都全然沒聽見。
“阿月?阿月?你在想什么呢?怎么魂不守舍的?”姜蕪憂走近后發(fā)現林月有些反常,全然沒聽見自己說話,于是用空出的左手拍了拍她的頭,這和剛剛故意嚇跑兔子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蕪憂哥,你在叫我嗎?”林月這時才從恍惚中驚醒。
“你是有什么心事嗎?感覺你從剛才就有些不對勁,不僅不說話,還聽不見我叫你?!苯彂n擔心道
“沒,沒什么事。就是心里有些莫名的悸動。蕪憂哥,我們回家吧,好嗎?我總感覺那個戴面具的黑袍人有些不太對勁,可又想不起來哪里不對勁?!绷衷聦鷳n說出,心思絲毫不在姜蕪憂獵到的小野豬身上。
“唉,好啦好啦。本想趁手熱,再獵只野味,好讓娘夸夸我。你這丫頭,就是喜歡胡思亂想。那個老前輩是朝廷中人,能有什么好擔憂的?!苯彂n卻是完全不在意,甚至覺得林月有些游思妄想,不過也不好明說,只得不太情愿的答應,怕這丫頭回村又告自己狀。
就這樣,兩人一前一后朝著村里走去。
姜蕪憂春風得意,喜形于色;心中仍在想象回村后林叔丶娘親還有二狗子丶李小胖等村里人的夸獎,畢竟他是第一次獵到野豬,以前都是些野兔野雞。
而林月卻是形成了鮮明對比,一路上都心不在焉,只是不停加快腳步,從來都是跟在姜蕪憂屁股后面的她,這回竟是走在了前面,臉上憂心忡忡。
“哎,我說阿月!你走那么快作甚?我肩上扛著小花豬,跟不上你!”
也不知林月聽沒聽到,但腳下的步伐并未有絲毫減慢。
“這丫頭,今日是撞邪了不成。”姜蕪憂嘴上雖有些埋怨,但還是將野豬從右肩換到左肩,一路小跑追趕上去。
約莫一個時辰的路,兩人僅用了半個時辰便來到了山林外,也就是午時兩人休息的石塊處,站在這里可以看到村子周圍大片竹林。
“蕪憂哥,村里周圍的竹林不見了?!绷衷麓丝绦闹歇q如被巨石重重錘了一下,難道自己的擔憂成真了嗎?她現在心急如焚,只想盡快趕回村子看看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也顧不得姜蕪憂,將畢生體力都使了出來,拼命往村子跑去。
“噢?還真不見了。大概是林叔他們迎接老前輩,把陣法關閉了吧。哎,阿月,你干嘛?等等我...”姜蕪憂話還沒說完,林月卻是猶如脫韁野馬,飛奔了出去。
不足一刻鐘的時間,兩人已經來到了曾經的竹林外,只是這里早沒了竹林,也并非是陣法關閉。
兩人面前,一片滿目蒼夷的景象,除了村口那條小溪還在靜靜流淌著,就只剩眼前這被燒成灰燼的竹林以及不遠處村里那被燒得破敗不堪的房屋,地上還殘留著大面積黑色焦土和木灰。
奇怪的是,盡管如此,卻并未有任何燒焦黑煙冒出,仿佛這些物體只是換了個模樣。
“砰”野豬從姜蕪憂的肩上滑落在地上,發(fā)出聲響。
他帶著難以置信的眼神望著此番景象,一瞬間大腦仿佛變成了空白,呆杵在原地久久沒有反應。
“爹!雪嬸!你們千萬不要有事,不要丟下月兒?!绷衷麓藭r如瘋了一般跑向村里,哪還顧得上有沒有危險,眼淚大顆大顆從臉頰滾落,卻因慣性向后飄落在了那焦黑的土地上。
林月的舉動把姜蕪憂拉扯回了現實,他的腦袋此時一片空白,沒有任何思考能力,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娘,我要找到娘!娘不會有事的!
于是,他也跟著向村子里跑去。只是,他沒有流淚。
進了村里,沿途的景象讓姜蕪憂觸目驚心:
村口一個攤位上的豆腐已被燒熟,還冒著熱氣;攤位后面有著兩具尸體,一大一小,被燒得面目全非,這是李大嬸和她7歲的兒子李小胖,每次他從這路過李大嬸都會送一塊當天沒賣完的豆腐給他,李小胖則是常常跟在他屁股后面叫憂哥,而如今...
離李大嬸母子倆十幾米遠的地方,是一間鐵匠鋪,此時門口躺著一個身材魁梧的壯漢,身上散發(fā)著焦糊味;這是王鐵匠,他剛學武藝時,用的刀便是王鐵匠送給他的...
村中交匯路口處,一顆大樹下坐著一具同樣被燒成面目全非的尸體,尸體旁邊放著一個黑黢黢的菜簍,這是張老嫗,她今年已70高壽,每日午時三刻都會從村外田地里采摘一些蔬菜回來,路過這里時,小憩一會,她總喜歡帶著慈祥的笑容稱姜蕪憂為姜小子。
還有......
每看到一具尸體,盡管已經面目全非,但姜蕪憂卻能從他們每個人的生活習性,辨別出身份;仿佛能清晰看見這些尸體生前的音容笑貌。
終于,眼淚一滴滴從他潔白稚秀的臉上滑落,他回家的步伐也逐漸慢下來,他害怕。害怕娘親也會變成這些尸身里的其中一具。
“為什么?為什么自己如此天真愚昧?竟親手將一個如此邪惡之人引進了村子,是我,是我把大家都殺了。是我殺了林叔,殺了娘,殺了所有人。”無盡的自責從姜蕪憂心底涌現,似潮水般越來越大。
“??!~”姜蕪憂雙腿跪在地上,雙手捂進腦袋,一聲充滿了悲憤自責無力等負面情緒的喊叫從他嘴里爆發(fā)出來。
“哈哈,是我!是我殺了大家!”姜蕪憂心神已有些瘋魔,仰天長笑。
姜蕪憂眼瞳里充滿了血色,表情已被痛苦扭曲,漸漸迷失自我。他的耳畔仿佛一直有人低語:都是你,姜蕪憂,都是你,你把全村的人殺了,把自己娘親殺了,你該死,你該死...
此時,本是晴空萬里的云汐村上空,突然烏云密布,連著天色也昏暗了下來,雷聲滾滾,不多會豆大的雨點開始傾盆灑落,似老天也在為整個云汐村哭泣。
姜蕪憂眼神呆滯,動作機械地從箭筒里抽出一只箭,用鋒利的箭頭對著自己脖子緩緩插下去,嘴里還不停呢喃著:是我,都是我,是我殺了大家...
就在箭頭刺破皮膚后,鮮血混著冰涼的雨水浸濕了姜蕪憂全身,胸口處裝著玉塊的錦囊卻是不受絲毫影響依舊異常干燥,但混著鮮血的雨水卻是流到錦囊上就被吸收一干二凈。
吸收了姜蕪憂鮮血后的錦囊,肉眼可見絲絲雷電之力開始沿著錦囊往外傳遍姜蕪憂全身。
他本已完全迷失的意識逐漸清晰,思維開始冷靜。
握著箭頭的手緩緩停了下來,姜蕪憂摸了摸脖子處的傷口,有些疼痛,若再深入一厘,怕就真活不成了,想著不免心有余悸。
強烈的自責和愧疚令姜蕪憂在剛才深陷,甚至差點受心魔蠱惑親手結束生命,好在流出的血液混著雨水觸發(fā)了玉塊某種功效,讓他從迷失中及時清醒。
我不能死,若我就這樣死去,娘親和村子的仇誰去報,更何況我還沒有看見娘親的尸身。
可那個黑袍人說是朝廷中人,就算是謊話,多少和朝廷也有著關系,現在的我一沒修為二沒錢財三沒勢力,該如何去查清黑袍人來歷,查清后又該如何報仇。
姜蕪憂冷靜后,自責愧疚的情緒已消失殆盡,有了報仇的堅定想法,可是自身條件,加上根本不清楚黑袍人長相,更別說身份,不知該何去何從,一時竟又陷入迷惘。
‘凌霄城,對,去凌霄城。我雖無法吸收靈氣,但凌霄城那么大,定有煉體宗門,尋個煉體宗門加入,只要肯吃苦,一定會變得強大,等有了能力再著手調查黑袍人之事?!彂n腦中驀然出現了凌霄城三個字,心中有了思緒,握緊拳頭,目光如炬。
大雨持續(xù)下著,落在那些被燒得殘破建筑物上,卻是澆不滅還燃著的火焰。
他起身快步朝著家中走去,哪怕早已猜測到了結局,但人總是這樣,重要的人或物對自己來說就算還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不愿輕易去放棄。
當他來到家中時,發(fā)現并沒有娘親的身影,甚至連打斗的痕跡都不曾有過,雖說有些狐疑,但心中懸著的石頭終是放下了一半,至少并未看到娘親像村里其他人一樣的慘狀。
“蕪憂哥...”林月的聲音從屋外傳來,夾雜著雨聲,顯得有些縹緲。
“阿月,我娘不在屋里。林叔呢?林叔和你說的他那個朋友可曾有事?”
林月將紙傘收后放在門腳處,搖了搖頭,但表情卻是沒有太過悲傷,姜蕪憂見此便知曉大概林叔和他朋友已經跑掉,而黑袍人沒在村中,想來是去追逐林叔他們了。
“爹和他的朋友也不在家里,但爹留下了一個記號給我,應該是帶著雪嬸一起逃出了村外。”
“沒事就好,阿月,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得想法繞路趕去凌霄城,不能從山林那邊過了?!?p> “蕪憂哥,你的脖子在流血,發(fā)生了什么?”林月這才發(fā)現姜蕪憂脖子右側不斷有鮮血流下。
“不礙事,剛才...”姜蕪憂將方才自己因愧疚險些入魔自殺告知了林月,不過卻隱瞞了關于玉塊的事。
林月聽完也是一陣后怕。
“你說爹和雪嬸他們會沒事嗎?村里人幾乎都是與世隔絕,為何那個黑袍人會將村子屠殺殆盡,且手段如此殘忍?!绷衷掠窒肫鹉莻€擁有可怕修為的黑袍人,心中不免擔憂,卻也疑惑為何黑袍人竟將整個村子燒殺完。
聽見林月的話,姜蕪憂突然想起早晨娘親給他說的話:憂兒,記住不要將玉隨便拿出錦囊,你爹曾經就是好奇,結果導致他整個村落被殺,死狀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