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慧目不轉(zhuǎn)睛地看完了“伊伊”播報的天氣預(yù)報。
楚天一在她身后，一遍一遍地舉著啞鈴。他的左腳蹬在窗臺上，右腿直立，兩條大臂緊緊貼著身體，小臂輪流擺動，兩只手里各攥著一個十公斤的啞鈴。他一邊練，一邊均勻地吐氣。
任慧看完，轉(zhuǎn)過身對楚天一說：“你覺得怎么樣？”
楚天一的眼睛根本沒在屏幕上。他甚至都沒看任慧。他的目光始終盯在窗外，心里在默默記錄著抬舉啞鈴的頻次。任慧叫他：“和你說話呢！我覺得這樣修改完，的確比之前的效果好。你覺得呢？”
楚天一喘著氣說：“那當(dāng)然了！我的產(chǎn)品比你那同學(xué)可聰明多了。”
任慧嗆了他一句：“她再不從聰明也是客戶。你下次在和客戶溝通的時候能不能客氣點、婉轉(zhuǎn)點？別老那么說話，多少回了，我都要去給人家賠不是。
伊伊幸虧是我同學(xué)，也算是通情達(dá)理，人家不計較。要是遇上一個脾氣大的，這單生意就丟了。”
楚天一放下啞鈴，一臉無所謂的樣子，說：“丟了這個還有下一個。咱們最難的時候不都過來了嗎？
你看看世界上那些科學(xué)家企業(yè)家，哪個沒點個性？喬布斯、馬斯科……靠當(dāng)舔狗做不成大事。我對我的產(chǎn)品有信心。你也要對我有信心?！?p> 任慧不樂意地說：“你的產(chǎn)品？這里沒有我什么事嗎？”
楚天一笑笑，說：“你是sales呀。我的產(chǎn)品再牛，沒你這個大銷售也賣不出去啊。
不過呢，核心還是要有好產(chǎn)品。我相信我這個發(fā)明創(chuàng)造是有跨時代意義的。
我對標(biāo)的是蘋果和特斯拉，我相信用不了幾年，社會上大部分工種都可以用虛擬人來承擔(dān)，人類應(yīng)該多做一些有創(chuàng)造性的工作。
像你同學(xué)做的這種低級的、毫無創(chuàng)造力、不需要經(jīng)驗和知識積累的工作，就別干了，她現(xiàn)在不選虛擬人，早晚有一天，也會有虛擬人去頂替她?！?p> 任慧并不認(rèn)同，反問：“那我做的工作是不是也要被虛擬人替代？”
楚天一笑著說：“那就要看我的產(chǎn)品的學(xué)習(xí)能力了。如果我把它開發(fā)的無懈可擊，可以再縮短學(xué)習(xí)時間，增加學(xué)習(xí)樣本，拓展學(xué)習(xí)能力，那沒有什么工作是它干不了的。
只要世界上有這個工種，它就可以學(xué)習(xí)。它的學(xué)習(xí)能力比自然人強大，取代自然人只是時間問題?！?p> 任慧反問：“那你怎么不先研發(fā)一個銷售虛擬人產(chǎn)品來取代我？”
楚天一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他反應(yīng)快，邪魅地一笑，說：“那是因為我想天天看見你呀。我又不想看見一個虛擬的任慧?！?p> 任慧白了他一眼，說：“我真是懶得理你。”
楚天一轉(zhuǎn)移話題，問：“對了，給我媽的禮物，你幫我搞定了嗎？”
任慧站起身，從靠墻的柜子里拿出一個精致的禮品袋，遞給楚天一。楚天一接過來，大大剌剌地就要拆，被任慧喝止：“別動！我特意讓專柜給包裝好的。你剛擼完鐵，一手臭汗?jié)皲蹁醯?，別給我弄臟了。”
楚天一倒是聽話，馬上停止動作，小心地拎著袋子的提繩，伸頭往里看了看。一個扁平的四方盒子，被深褐色的絲帶打上了精致的蝴蝶結(jié)，絲帶上有LV的標(biāo)志。
楚天一問：“是啥？這么輕，驢牌的？”
任慧說：“又不是買啞鈴！什么輕啊重啊的。這是奢侈品，不是論斤賣的。這是今年新款的絲巾，真絲羊絨的，春秋冬三季都可以用，上了今年米蘭秀場的。
國內(nèi)本來沒上，我托了專柜的朋友，特意從歐洲調(diào)的貨。阿姨不是不喜歡被撞衫嗎，這個絲巾她肯定滿意?！?p> 楚天一把袋子放在桌子上，過來扳過任慧的肩膀，狠狠親了一下她的臉頰，說：“大謝老婆！我那個難侍候的媽肯定喜歡。幸虧有你。你這些本事，虛擬人就學(xué)不來。就沖這一點，你就不能被取代。放心吧！”
任慧推開他，說：“少在這兒甜和我。我問你，這禮物誰送到你媽手里？”
楚天一愣了一下，說：“我??！難道我給我爸？讓他給？那我媽還得怪我不想著她，過生日也不送她禮物。”
任慧生氣了，說：“為什么不能是我送？我花了那么多時間、心思，又托人又刷臉，還自掏腰包給她買的禮物，怎么？連送上門的機會都不給我？”
楚天一一看任慧的表情，知道她是認(rèn)真的，就趕緊哄：“沒有！不是！你又想多了！不是我不帶你回家給她過生日，是我媽有怪癖。
她自己說的，今年這個生日是什么‘小生日’，不是整數(shù)，也不是‘9’，不能和別人一起過，只能是我們一家三口悄咪咪地過。要不，怎么哭著喊著讓我給她準(zhǔn)備禮物呢。
她要是能呼朋喚友開趴體，哪還用惦記我這點東西啊?！?p> 任慧對這個解釋根本不滿意，她反問：“我是‘別人’？我是不是在你們家眼里一直就是個‘別人’?。楷F(xiàn)在是‘別人’，以后是不是也是?。俊?p> 楚天一應(yīng)對不了任慧的步步緊逼，只想趕緊逃離辦公室。他嘻嘻哈哈地笑著說：“不是不是，你現(xiàn)在不是，以后更不會是。
我趕緊去洗澡了啊。晚上我在家多呆會，要是我媽讓我多陪陪她呢，我肯定給你發(fā)信息。
你自己吃點好的，別等我了啊。啊，對！咱倆信用卡不是掛在一起了嗎？你去國貿(mào)、去新光，喜歡啥就買哈?！?p> 說完，楚天一連頭都沒回，拎起袋子快步跑出了辦公區(qū)。
楚天一對任慧說的，是實話。他和任慧在大學(xué)里開始戀愛，畢業(yè)后一起創(chuàng)業(yè)，戀愛7年，住在一起也已經(jīng)快5年了?？伤麕位刍刈约杭业拇螖?shù)，不出一個巴掌。
這次他媽媽過生日，他提出過要帶任慧回來。做兒子的嘴也算是乖巧，他主動說，任慧給未來的婆婆準(zhǔn)備了禮物。
可是楚天一的媽顧海平可不這么想。她和兒子說，一個小小的生日，不要鬧得興師動眾的，只想一家人安安靜靜吃頓飯。
她還借機嗔怪了兒子：“你長大了，在外面住、自己創(chuàng)業(yè)我都理解，可也不能一兩個月都不露面?。坑植皇歉糁饺f水，也不知道回家來看看我。你爸忙，你也忙，你倆心里還有沒有我？”
楚天一趕緊說：“我回來！我回來還不成嗎！”
楚天一回來了，帶著任慧準(zhǔn)備好的禮物。可是他的車剛開到車庫門口，就聽見自家別墅里歡聲笑語。一樓的庭院里，還多了好幾顆碩大的盆栽，有幾束彩色氣球、彩帶被系在了藤蘿上。
他剛下車，就聽見樓上有人叫他：“天一！你回來啦？你媽媽眼睛都要望穿了呢！”
楚天一抬頭，二樓的窗戶開著，媽媽的幾個閨蜜在窗邊看著他笑，為首的李阿姨手里還端著半杯紅酒。
楚天一仰著頭和阿姨們打了個招呼。保姆已經(jīng)出來給他開了門，一樓大廳里，兩三個外請的服務(wù)生，正端著甜品、紅酒、香檳穿梭。
顧海平從樓梯上走下來，穿著淡紫色的旗袍，過來招呼他：“天天啊，你回來啦！就等你啦，馬上開飯。今天啊，咱們吃西餐。”
楚天一過來抱了抱顧海平，說：“生日快樂啊，老媽！”說罷，拿出了禮物。
顧海平開心地把禮物接過來，興致勃勃地打開，觸摸到絲巾的那一刻，她眼睛都發(fā)亮了。她的幾個閨蜜適時地圍上來，嘰嘰喳喳地，夸張地喊：“喲！天天好有眼光呃！”
顧海平毫不掩飾地說：“那是！我兒子是科學(xué)家，有品位的！謝謝兒子啦！你比你爸貼心多了，看你爸給我買的包，老氣橫秋的，還是你這個絲巾好！今年最新款！”
楚天一剛說：“是任慧挑的……”
顧海平就打斷他，說：“對了，媽媽今天請了幾個客人，你去幫我招呼一下。我去喊你爸爸，又跑到書房去瞎忙，咱們馬上開飯了?！?p> 說罷，顧海平拉著兒子就走到一個與他年紀(jì)相仿的姑娘跟前。顧海平親切地喊這個姑娘：”妞妞，天天來了。你們還記得嗎？上幼兒園的時候，你們一個班呢！”
這個叫妞妞的姑娘正獨自一個人站在角落里，低頭看著手機。聽見顧海平叫她，抬起頭來，看了看楚天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馬上客氣地點點頭，不好意思地說：“顧阿姨，我真的忘了。”
顧海平一點不尷尬，笑著說：“忘了也沒關(guān)系啊。那么久了，忘了就忘了。不過你們那個時候關(guān)系真的很好啊，老在一起玩。天天那時候就很懂得照顧女孩子了，你們常在一起過家家的……”
楚天一臉都紅了，打斷顧海平，說：“媽，你在說啥……”
顧海平笑著說：“哎呀，看我，一高興就喜歡說那些陳芝麻爛谷子。天天，我給你介紹，這是周叔叔家的妞妞，大名叫……”
顧海平有點卡殼，顯然，她并不知道姑娘的大名。
妞妞接過話頭，說：“你好，我是周琳?！?p> 楚天一伸出手，說：“幸會幸會，我是楚天一?！?p> 顧海平說：“對對，周琳嘛，我們都喊小名的。妞妞上個月剛從美國回來，疫情這么緊張，暫時不回去了。今天是特意和周叔叔一家過來參加我的生日會的。
你幫我好好招待妞妞啊。今天來的都是阿姨和叔叔，只有你們兩個年輕人，你們好好聊啊
。啊對了妞妞啊，你要是覺得悶、不好玩呢，就去天天的房間，你們不用理會我們的。
我們一堆老人家，好久沒見了，我們聊我們的，你們玩你們的。要是還覺得沒意思，天天你就帶妞妞出去看個電影，玩什么都可以哈。”
顧海平轉(zhuǎn)身就走，楚天一拽住她低聲問：“你不是說就咱們一家三口安安靜靜吃頓飯媽？今天請這么多人是幾個意思？”
顧海平向兒子撒嬌似的說：“哎呀，我本來說不辦趴體了，可是你那幾個阿姨，你也知道的，因為這個疫情啊，一年到頭都出不去，歐洲啊、馬代啊，都沒玩成。
就盼著在家里能聚一聚。這不，她們非要來玩，那我說什么，只好一起嘍?！?p> 楚天一嗔怪她：“你早點告訴我，我把任慧也帶來?！?p> 顧海平說：“任小姐是你公司的同事，你讓人家來這里多拘謹(jǐn)啊。改日吧啊。你趕緊幫我去招呼妞妞，人家剛從美國回來，人生地不熟的，你可要照顧好人家。
我給你說啊，妞妞的爸爸是做投行的，現(xiàn)在你爸爸就在書房和他聊你的項目呢，你們年輕人多交流多溝通，對你事業(yè)是有幫助的?！?p> 顧海平說完就走了，把楚天一和周琳留在角落里。兩個人看著彼此，有些尷尬。楚天一沒話找話地問：“咱倆真是一個幼兒園的嗎？”
周琳一笑，說：“我敢肯定，不是！我就沒上過幼兒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