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商隊扎營的第一晚,史隊長非吵著要田掌柜兌現(xiàn)現(xiàn)撈‘生腌水蟹’的事兒,大家便只有離著水邊不遠建了營地,為了防范夜晚有人不慎誤入水邊吸入瘴氣,只能費些功夫打下臨時的柵欄,又在面水的那一側(cè)豎了些不高的擋板。
那史隊長貪嘴只是一句話而已,便苦了下面安營扎寨的人,而虛不言,也跟著稱作“三兒”的年輕趟子手,提著把木槌在布置營地、安置柵欄。
“我說,你們這史隊長真是害死人了啊?本來趕了這一天路就累得夠嗆,他還非要扎營在這兒,晚上我還得站崗呢!”
三兒一臉怨氣,手中惡狠狠捶下,似乎把籬笆樁子當成了史隊長的臉。
“別‘我們寨子’,人家是懸絕城下來的大人,逼不得已才呆在我們那小地方的……”
聽得虛不言這樣解釋,三兒才笑了起來,他一邊用力捶打一邊有些咬牙切齒地繼續(xù)說道:“那也是!總歸走到哪里,都是我們這樣的小人物吃!虧!”
隨著這幾聲鏗鏘有力的吐字,他打穩(wěn)最后一個樁子。
三兒抹了一把自己額頭上的汗,看著虛不言說道:“好了!這就算完事兒,我們趁天色還早,去水邊打點水洗洗吧?要不這一聲汗味,吃飯的人也不會給我們好臉色的!”
虛不言也放下手中木槌,說道:“行,聽你的?!?p> 說完,他便跟在三兒身后走去大通鋪的帳篷里取木盆毛巾,撩開門簾,虛不言徑直走到角落里自己分給自己的床前,那上面現(xiàn)在正放著他的行李。
虛不言不忙著找洗漱的用具,先在自己的行李里翻起了東西,不一會兒,他拿出了那油紙包好的餅子,忙活了這大一會兒,他打算塞一些墊墊肚子。
打開油紙包,那柴火灶帖出餅子的獨特香味便飄散出來,虛不言揭起一張咬在嘴里,又拿出另一張扔給三兒。
“接著!”
三兒兩手一拍便穩(wěn)穩(wěn)夾在手中,兩三口便吃進嘴里,含含糊糊地說道:
“墊墊就行,那邊正吃著呢,伙食可不差!”
虛不言點點頭,正欲重新包好,便看見了油紙包一頭有些鼓起,于是他便拆開了那端,那錠他之前遞給老爹的銀子便出現(xiàn)在了面前。
“……這……唉……費心了……”
虛不言細心將這錠子收好,一時間卻有些感慨萬千,只得稍稍整理了自己的情緒,才將油紙重新包好,放回背簍中之后,便跟著三兒去了水邊擦洗身體。
兩人洗洗擦擦,虛不言卻在水邊石頭上看見拴著一條繩子,那繩子一頭在水中一頭綁在岸上的石頭上,他有些好奇,便去問三兒:
“嘿!那是什么?”
三兒順著虛不言指的方向望去,“嘿嘿”一笑,不去解釋,只是出言慫恿道:“你去拉起來不就知道了?”
虛不言看了看三兒的神色,看樣子頂多是什么惡作劇而已,也不再多問,便走過去拉了起來。
隨著虛不言拉動了幾次,繩子那頭栓的東西就已經(jīng)露出了水面,原來是用來抓水產(chǎn)的地籠。
這時候三兒已經(jīng)擦洗完了,便也走過來幫著虛不言拉了繩子,更加笑著對虛不言說道:
“你們史隊長要吃鮮活兒的貨,都靠這東西呢!你看看上貨沒有?要是現(xiàn)在沒有還得扔回去呢……”
說話間地籠已經(jīng)被拉上了岸,虛不言定睛一瞧,里面確實有不少橫行霸道的鐵甲將軍,三兒一見高興了,只想趁機也一飽口福,說道:“快快,我們撈出來,藏在盆里帶過去,留一些下來給自己加個菜!”
虛不言笑了笑,他對捕撈不是很熟悉,便在一旁幫著端住盆子,三兒走過去,麻利的從地籠中倒出螃蟹,然后把另一個盆子往上一蓋,然后對著虛不言說道:“行了,你可端好了,我去把地籠重新下好,明個兒早上還能再收一籠呢!”
就這樣等著他重新下好地籠,兩人才起身前往營地的正中,那里現(xiàn)在正是聚集著吃飯的人,招待史隊長的席位,還有廚房的帳篷都在附近。
等到這兩人走過去,天色已經(jīng)有些發(fā)暗了,那營地正中燒起了一堆柴火,火堆正北,那最寬敞、最豪華的帳篷大敞著門,里面坐的便是史隊長和田掌柜,在那旁邊,田狐風便帶著兩個下人伺候著。
史隊長正在啃他的螃蟹,只不過似乎不是很滿意,嘴里絮絮叨叨,史隊長啐了一口才去問田掌柜:
“呸!這是冰箱里存的貨吧?”
他雖不滿,又舍不得手中的螃蟹,眉毛都擠成了一團。
“‘冰箱’?”
虛不言看著三兒,希望能讓他為自己解釋一下。
“哦~商隊為了運回最新鮮的特級甫荷草,確實帶了幾個大的……你記得車隊里那些四角包銅,看上去就沉甸甸的箱子不?那些就是了!……這‘冰箱’可神奇了,里面一層一層還套一層似的,夾層里面還要放上棉被、鹽塊什么的……裝箱的時候我見過,這么熱的天,最里塞了不少冰塊,我原以為不出半天就得全部化成水呢,誰知這一個來回了,還能冰螃蟹用……”
三兒興匆匆地向虛不言解釋著,虛不言笑著,思考了一下,再次問道:“我可記得相似的箱子可不少……不過這么稀奇的玩意兒,應該很貴吧?為了這么些甫荷草值得嗎?”
“哈?你不知道觀了鎮(zhèn)里你們魚木寨的特級甫荷草都漲成什么樣了……”
三兒一臉“你這個沒見識的貨”,虛不言看見卻笑了一笑,想刻意地抱拳施禮去擠兌他一下,不想這一動,用來蓋住螃蟹的木盆落了下去,摔在地上發(fā)出一聲響動,“咕嚕?!睗L開了。
吃飯的人聽見聲音便看了過來,更糟的是,那盆里的螃蟹突然見了光、接觸到了自由的空氣,一時間倍加活躍起來,“咯吱咯吱”把木盆抓得亂響,其中更有幾只彪悍地爬上木盆,借機逃了出來,直嚇得虛不言“哎呀”一聲,差點將手中木盆都給扔了。
看見掉在地上就要逃走的螃蟹,虛不言當機立斷,干脆將手中木盆倒過來蓋住幾只,便追著地上飛爬的幾只八爪鐵蓋四處亂竄起來。
原本有些沉悶的用餐時間轉(zhuǎn)眼間就變成了滑稽劇場,吃飯的人都紛紛圍了過來,大笑著起哄。
“哈哈!小子!你的手腳還要快些!”
“那邊那邊!別走了這些好漢!”
虛不言一個惡狗撲食,結(jié)果落了空,只能眼睜睜看著最后的幾只螃蟹分頭逃開,好再圍觀的人幫著驅(qū)趕,它們又聚集到了一起,那前面空地上,一前兩后三只螃蟹,六只眼睛滴溜溜盯著作勢再次飛撲的虛不言,讓這場面一時之間有了幾分兩軍對壘的意思。
營中眾人枯燥地趕了一天路,臨末了總算抓住了點趣事,慫恿著那鄉(xiāng)寨小子,要看他去戰(zhàn)那無腸公子。
“好小子!上上上!”
“擒賊先賊王!先逮那只大的!”
聽著這些吆喝聲,虛不言先壓低了重心,心想“逐二兔者終不得一兔”,便將注意力放在了最大的那只螃蟹身上。
下一刻,只見他雙腿發(fā)力,雙手猛撲,好一個“猛虎下山”,可謂是姿勢優(yōu)美、動作果斷,只不過……三只螃蟹揮舞著蟹鰲輕快躲過摔在地上的虛不言,齊刷刷往田掌柜那小桌去了,席上一人看見卻是放聲笑道:
“哈哈!來得好!史某最喜歡這鮮活的好貨了!”
史隊長從座上快速起身,一腳踏過桌面騰空躍起,他便在空中運起功來,剎那間絲絲藍光在他爪上四散,他便借這落身之勢直接當頭一爪撓下,最大的那只螃蟹瞬間便被一分為二,再見他落地之后將兩爪正反一揮,剩余兩只也齊刷刷從中變作兩段。
這一招可說是干凈利落,就連地上那些被一分為二的螃蟹都還在拼命劃動著爪子想要繼續(xù)逃跑。
見了這樣利落的身手,眾人都是驚嘆不已,田掌柜立即起身,拍手相迎走回來的史隊長,嘴里說道:
“了不起了不起!史隊長隊長的拳腳真是讓田某大開眼界!來來來,讓田某敬史隊長一杯!”
田掌柜笑臉相迎,史隊長卻沒有第一時間去理睬他,只是對著虛不言吩咐道:
“小子!快拿去讓廚子腌制,這要耽擱下去,這菜上來失了鮮味,老紙我唯你是問!”
虛不言心中雖然不爽,但當下只能立即站起來,田狐風適時走來,遞給他一個托盤,說著:“小兄弟快去吧,這史隊長只是心急,沒什么惡意?!?p> 虛不言接過托盤,朝狐風大哥點了點頭,然后便去撿起地上還在扒拉的螃蟹,一轉(zhuǎn)身,去找廚子了。
“讓他多加辣??!要大辣!”
史隊長看著虛不言的背影,大聲吩咐著,而虛不言再也不去看他,同拿著木盆的三兒對視一眼,兩人都翻出一個白眼,一邊笑著一邊往大廚那帳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