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顧長生之前給出事關(guān)于方丈的評價,并沒有很大的偏差。
這位必然也是佛宗里頭的大人物。
“施主,若是貧僧能見到那陰老爺,擺平他自然是不在話下的。只是你來自遠方,我等佛宗門徒不可及,如此……便是力有不逮了?!?p> 聽到這話,顧長生的表情都是凝固了一些。
他微微抬頭,似是做賊似的,朝著那低眉順眼的方丈撇去了一眼。
他剛才說了什么?
他說我是自遠方來……
若是在平時,顧長生必然是不會在意這種說法的。但對方是金山寺方丈,身份非凡,而且還是佛宗傳人。
如此一來……這是不是說明。
方丈已經(jīng)看穿了顧長生的來歷?!
思緒至此,一股冷汗便是猛地從他后背之中沁了出來。顧長生下意識地抬頭,如今卻是正好與這方丈對上了眼。
因為年事已高,繼而開始變渾濁的雙目好似露水,里頭無波無浪。又仿佛與天一線的深海,深邃且神秘。
方丈對著顧長生展顏一笑,又是將那串佛珠朝著身前推來。
“施主,這串佛珠乃是我入門以來就佩戴于身邊的法器,里頭有些保佑心神之能,應當是能夠幫助你,度過難關(guān)的?!?p> 顧長生連忙收下,當下也是只得強扯起一個笑臉,不至于讓氣氛太僵硬。
他重新落座,雖是緊張不已,卻也在同時反思,繼而得出了進一步的結(jié)論。
不對,應該不是這樣的。顧長生……你得冷靜一點。
方丈有大本領(lǐng)不假,但也不應該厲害到太夸張的地步才對。他應該是明白了,我并不是住在附近的村人才對。
起碼顧長生能夠穿越‘噩夢’的這件事。
他并不覺得,這方丈能夠一眼看穿。
念及至此,顧長生心中也是安定了些許。他謝了方丈好意,收好佛珠,心中的激蕩也是平緩了下來。
仔細想來,他本來還思索著,能不能在金山寺獲取到修行之法。但方丈不愿,他自然不能強求。
也罷了。
既然金山寺求不得修行的入門之法,那就先放一放,等到以后再去思索也不算遲。
反正這一次的‘噩夢’,顧長生已經(jīng)可以說是此行不虛了。
——就是不知道,這佛珠到底能不能帶到噩夢以外去……
如果這東西跟女媧廟里頭的雕像一般,那也沒什么辦法,左右也只能說句‘遺憾’而已。
理清楚了這里頭的思緒,顧長生表情也是放松了一點。他如今思索了小會兒,又想起了什么,當下便是張嘴,繼而問道。
“大師,那按照這個說法來看,這陰老爺繼續(xù)往上……又該是什么等級了?”
凈慎似是知曉,正欲開口,一旁的方丈卻是搖了搖頭,制止了小和尚繼續(xù)解釋。
“施主,貪嗔癡為欲,好吃懶為戒,萬事不可窮盡,見識不可遠究。關(guān)于地獄門一話,最好就到此為止吧?!?p> 顧長生自然是覺得有些聽不夠的,可方丈開口,他總不能硬著頭皮繼續(xù)問吧?
況且方丈應該也是個本事非凡的人物,把對方惹惱了去,對顧長生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當下他只得是訕訕點頭,繼而應了下來。
似是方丈的語氣有些嚴厲,以至于此間的氣氛開始變得有些尷尬。顧長生心中忐忑一些,正想要說些什么緩和氣氛,可還未等他開口。
外頭便是突然傳來了一些詭異的動靜。
只見大殿之中,那燃燒正旺的大紅蠟燭,便是突然齊齊地開始撲朔了起來!
就像是電壓不穩(wěn)定的燈泡那般,明滅不止的光焰搖擺不停,讓整個大殿的亮度都是憑空暗淡三分。
顧長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嚇了一跳,當即就從椅子上站起了身來。
“大師,這是……”
顧長生不知緣由,轉(zhuǎn)過頭去,正想要問些什么話。可還未等他說完,顧長生便是徹底愣在了原地。
因為他看到原本正站著方丈,還有凈慎二位僧人的地方。
如今竟是空空如也!
這兩個僧人似是平空蒸發(fā)了似的,就這么一聲不響地消失了去!
顧長生瞪大了眼睛,他根本不能理解這種情況。當下只得四下打量一圈——可就是這么個簡單的動作。
異變卻又突生。
最先入目的是面前的木桌,顧長生只是一眨眼,這上頭的油漆就突然剝落,開裂,繼而變成了破敗的模樣!
似是將這桌子在荒郊野外整整放上了幾十年那般。
風吹日曬,蟲蟻啃噬,最后將這用具給摧殘的面目全非!
“這……”
顧長生看到此景,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那腿腳掃去,似是碰到了什么東西。
也等不急他反應,當即又是聽得嘩啦一響,仔細看去,居然是本來安放在腳邊的凳子,直接散落成了一堆破碎的木屑!
這得是爛成了什么樣子,才能變得如此脆弱不堪?
顧長生不知曉,不明白,此刻放眼望去,入目之處卻盡是破敗的痕跡。
不過是眨眼片刻,呼吸之間。這大殿的小屋子里頭便已落滿了灰塵,布滿蛛網(wǎng)。他一腳落下,竟能憑空揚起三尺飛塵。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丈呢?凈慎呢?他們都去哪兒了?
顧長生心中一片駭然,當即奪門而出。他湊到了正殿里頭,看到了這里頭的場景,臉上的驚異模樣只得是更甚三分。
只見正殿里頭的此刻正是光暗交替,一明一暗撲朔之時。
被照了個通透的金身佛像,等高羅漢,本應該是莊嚴法相的模樣,如今卻因為這跳閃不止的光焰,憑空顯出了幾分荒誕的輪廓。
顧長生仿佛看到了這些佛像,羅漢在隨著搖擺不息的火光歡呼,雀躍。
隱約之間,他似乎還感覺到了一股……
視線?
有什么東西在盯著他?
一股子沒來由的古怪之感,在此刻瞬間包裹住了他的內(nèi)心。
顧長生哆嗦一陣,抬頭張望半圈,隨后便是看到了讓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只見那距離他最近的一個等身羅漢,居然是在不知何時……
把腦袋給轉(zhuǎn)了過來。
坦胸露背,手持金剛鞭,怒目圓睜的羅漢栩栩如生。它身向一側(cè),腦袋卻似是錯位了那般,當下正直勾勾地盯著顧長生。
一雙眼睛里頭將要滿溢出來的怒氣,也是讓顧長生不寒而栗。
他可以肯定。
自己進去之前,這羅漢肯定不是這個模樣!
而就是這么一個發(fā)愣的空檔,待得顧長生在反應過來的時候,卻是愕然地發(fā)現(xiàn)……
整個正殿里頭,所有的羅漢,此刻都齊齊地轉(zhuǎn)過了腦袋,對著他凝望而來!
嘎~吱~
鐵器摩擦,發(fā)出的嘶鳴突兀傳來。這聲源距離顧長生并不遠,當下他便是抬頭望去。
隨后他便是瞧見了正殿里頭的三尊金身大佛。
此刻正將腦袋生生地扭轉(zhuǎn)了過來。
金粉被摩擦著掉落,揮灑出一片暗淡的炫彩。顧長生看著那足有一米多高的大腦袋,正齊齊轉(zhuǎn)來。隨后……
咕嚕,咕?!?p> 大佛的眼珠子在其中滾動,翻轉(zhuǎn)。
最后死死地盯在了顧長生的身上!
啪啪啪啪啪!
一陣連響傳來,那是大佛的嘴唇在微微起伏,上翹。它將金鐵之物生生拗彎,卷曲,繼而……
朝著顧長生,露出了個詭異的笑容。
跑!
沒有任何理由,趕緊跑!
TMD,有哪個正經(jīng)的金身大佛會轉(zhuǎn)眼珠子?
從心底里頭涌現(xiàn)出來的駭然之感,幾乎在瞬間支配了顧長生的思緒。他此刻只覺得手腳都是冰涼一片,腦袋都開始渾渾噩噩。
金山寺發(fā)生了什么?
為什么方丈和凈慎都不見了?這些羅漢大佛又是怎么回事?
他根本想不通這里頭的緣由,當下只得慌不擇路地跑!顧長生手腳不慢,當下橫竄出去了一大段路。
從后殿至前殿,正當顧長生從大佛身旁經(jīng)過之時,他便是突然眼前一暗——原本用于照亮的大紅蠟燭紛紛熄滅,在瞬間切斷了唯一的光源。
如此突兀的變化,讓顧長生瞬間變成了個‘瞎子’。他適應不及,當下又似是踩到了什么東西,便是腿腳一滑,整個人都摔落在了地上。
咚地一響。
卻是因為顧長生慌不擇路,最后下巴落地,致使傷口再度撕裂的下場。
他這會兒是疼的眼睛都發(fā)黑了,整個人趴倒在地上,嘴巴開開合合,眼睛都開始微微泛白……
顧長生的身體情況實在是不太理想。
畢竟此次進入噩夢之后,他未能休息,就一口氣闖了‘好幾關(guān)’。如今再是舊傷復發(fā),他居然是疼的整個人都恍惚了過去。
而就在顧長生意識朦朧之際。
他勉強地,用模糊的視線,捕捉到了一些怪異的信息——正殿大門的設(shè)計,可以讓他看到外頭的景致。
而在正殿外頭,本應是青天白日的時候。
可這會兒看來……
外面卻已是漆黑一片。
天……什么時候黑下來了?
顧長生想不明白這其中的緣由,下巴又是疼的他眼睛陣陣發(fā)黑……說來也是奇怪,就在他摔跤之后,身旁的大佛,羅漢,卻又突然沒了動靜。
金山寺到底是什么情況?
沒人告訴他,最后只得是顧長生自己咬緊了牙關(guān),強撐著重新起身。
顧長生踉踉蹌蹌地站立原地,張嘴,喘著粗氣。他的目光迷離,如今也是多少適應了周遭的環(huán)境。
眼睛可以大致看清楚了。
如此念想著,顧長生順勢低下了眸子。那眼睛一掃,便是將目光轉(zhuǎn)向了方才絆倒他的東西之上。
那是個有輪廓的黑影。
是……什么東西?
噼啪一聲響!外頭劈落道白光閃電,順勢就將里頭的光景照得明亮一片!
顧長生借著這光亮,當即就把身前的景象看了個分明。
只見那是個臉色蒼白的人,他趴在了地上,臉朝一側(cè),如今正瞪著一雙幾近凸出的眼珠子,惡狠狠地盯著他。
這人……
居然就是他顧長生?
愕然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未能等他再進一步地反應,沒來由得驚懼之感,便已經(jīng)瞬間將他包裹。
心臟好像被什么東西抓住,讓顧長生的力氣瞬間流逝。他的臉色一下子慘白了下來。
噗通一聲。
顧長生直接跪倒在地,繼而脫力,最后直接趴伏在了地上。
為了榨取空氣,顧長生微微長大了嘴巴,圓圓地瞪大了眼睛。他似是要將自己的眼角撕裂那般,用上了渾身的力氣!
好難受,無法呼吸了。
我……我……我要死了嗎?
一陣陰風自大殿吹過。
顧長生就這么趴伏在了地上,無聲地停止了呼吸。他的姿勢……
與之前看到的模樣,一般無二。
……
……
……
“嘶?。?!”
顧長生猛地從地上坐起了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