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對著沈瓊蓮問道:
“沈夫人,這個人也是你的堂兄弟呀,不是嗎?”
“是呀,大人,可憐的親愛的阿呆……”
沈瓊蓮的嘴唇顫抖,似乎要哭出來的樣子。
“唉,唉,”展飛燕趕緊接著問,“你懂那套話嗎?我的意思是,你會不會講契丹語?”
“跟他對個話,還是行的?!?p> “那就請你問問他上星期五夜里的行動。”
沈瓊蓮夫人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整整自己的長裙,然后一把抓住這個高大枯瘦的白癡的胳膊,使勁搖晃他。
阿呆迷惑地轉(zhuǎn)過身來;他急切地望著沈瓊蓮的臉,接著又笑了笑,拉住她的手。
沈瓊蓮夫人厲聲說:“沈德昌!”
阿呆又笑笑,于是沈瓊蓮夫人開始跟他講契丹話。
阿呆對此揚聲大笑,把沈瓊蓮的手握得更緊了;他的反應(yīng)就像個孩子那樣的天真爛漫。聽到了鄉(xiāng)音就興高采烈。
阿呆用這同樣的異國腔調(diào)來回答沈瓊蓮,講起話來略有些口齒不清,但他的聲音卻深沉而刺耳。
沈瓊蓮夫人轉(zhuǎn)身朝著展飛燕。
“他說,那天晚上哥哥亥時四刻(22時)左右叫他去睡覺?!?p> “他的臥室是不是就在沈富的那間后面?”
“正是?!?p> “你問問,他上床之后有沒有聽見書房里發(fā)出什么聲響。”
又是一番奇腔怪調(diào)的對話。
“沒有,他說什么也沒聽見。他馬上就睡著了,一夜睡得很香。他睡覺就像個孩子?!?p> “那么。他沒看見書房里有誰嗎?”
“他怎么看得見呢,如果他已經(jīng)睡著的話?”
阿呆此時正以一種既高興又迷惘的心情,偷眼看看堂姐妹,又偷眼看看展飛燕。
展飛燕點點頭,說:“謝謝你啦,沈夫人。這就行了?!?p> 王朝說:“你們所有人,請都在這兒等著?!?p> 之后,王朝、包勉、展飛燕、賈貫道跨到門口。阿呆像個好奇的孩子,睜大了兩眼,望著這幾個人的身影。
他們登上了鋪著地毯的樓梯后,賈貫道示意向右拐彎。他指了指離樓梯口不遠(yuǎn)的那間房門,于是展飛燕上前敲門。
里面有個女人的滿帶哭音的咯咯聲:“外面是誰呀?”語氣帶著驚慌。
“你是何婆嗎?我是捕快。能進(jìn)來一會兒嗎?”
“誰?誰?哦,是呀!等一等,大人,等一等!”
他們聽見一陣嘰嘰嘎嘎的床響,瑟瑟之聲配上了健壯女性的呼氣聲,然后是一聲微弱的呻吟:
“進(jìn)來吧。”
展飛燕嘆口氣,開了房門,四個人一進(jìn)房間就覺得自己好像是見了鬼。
何婆脹鼓鼓的肩上搭著一條圍巾。她那灰白的頭發(fā)十分凌亂,一股股硬結(jié)了的發(fā)縷從她的頭頂伸出。臉上又脹又紅,上面有斑斑淚跡。
何婆正在椅子里挪動身子;松弛的胸脯大起大伏,顫動不已。一雙發(fā)腫的大腳塞在舊式的布鞋里。腳下躺著一只很老的貓,顯然就是那只不怕闖禍的兔仔。
四個人莊嚴(yán)地走了進(jìn)來,何婆睜大了遲鈍的雙眼吃驚地望著他們。
包勉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何婆,你現(xiàn)在身體好些了嗎?”展飛燕親切地問。
“哦,真可怕呀。大人,客廳里那個嚇人的僵尸是誰呀?他猙獰恐怖地使我毛骨悚然!”
“噢,那你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那個人嗎?”
“我?”何婆尖叫了起來,“老天在上!我?天啊,沒見過!”
“行啦,行啦,”展飛燕趕緊說道,“這樣吧,你還想得起上星期五的夜里都發(fā)生了什么嗎?”
何婆用濕漉漉的手帕捂住鼻子,眼睛里流露出比較清醒的神情。
“上星期五夜里嗎?前一夜,沈富老爺死的前一夜嗎?想得起,大人。”
“那好極了,何婆,好極了。我了解到你很早就上床了,對不對?”
“確實是這樣。沈富老爺親自吩咐我的?!?p> “他還跟你講了些什么嗎?”
“沒什么,沒什么要緊的,大概沒有什么對你們有用的事情?!?p> 何婆摩擦鼻子,說的:
“他只是把我喊到書房里……”
“他喊你進(jìn)去的嗎?”
“哦,我意思是說他拉繩鈴召喚我去的。他書桌邊有拉繩,是接通樓下廚房的?!?p> “是在什么時候?”
“時間嗎?讓我想想看。”
何婆抿住嘴唇沉思。
“大概是子時差一刻(22時45分)。”
“我進(jìn)了書房,他就吩咐我立刻給他拿一濾壺的水來,還有三只茶杯和茶托,幾只茶餅、奶油、檸檬和糖。馬上拿來,他吩咐說?!?p> “你進(jìn)書房的時候,他是單獨一個人嗎?”
“唔,是呀,大人。孤零零的一個人,這可憐蟲坐在書桌旁,坐的是那樣的規(guī)矩,那樣的筆挺……只要一想到-……”
“現(xiàn)在,別想啦,何婆?!闭癸w燕說,“后來又怎樣了呢?”
何婆輕輕揩拭自己的眼睛。
“我立刻拿來了茶具,放在他書桌旁邊的小架子上。他問我,是否已經(jīng)把他所要的每一件東西全都取來了……”
“咦,這真怪?!卑汔哉Z。
“一點兒也不奇怪,大人。你知道,他雙目失明。然后他提高了嗓音說,這倒是有點兒神經(jīng)質(zhì),大人……
“他對我說:‘何婆,我要你馬上去睡覺。你聽明白了沒有?’
“于是我說:‘明白了,老爺。’
“接著我就直奔自己的房間,上了床。這就是全部情況?!?p> “他一點兒也沒有告訴你當(dāng)晚有客人要來嗎?”
“告訴我?沒,沒告訴?!焙纹庞趾崔鸨亲?,隨后又用手帕猛烈地擦拭鼻子。
“我雖然根據(jù)三套杯子和其他東西,確實想到他也許是要接待客人之類。但處于我的地位,是不便問他的,大人?!?p> “當(dāng)然不便問。那么你在那天晚上就沒有看見任何客人嘍?”
“沒見,大人。我早講過,我直奔自己的房間,上了床。我很疲倦,風(fēng)濕發(fā)作了一整天。我的風(fēng)濕病……”
兔仔站了起來,打了個呵欠,開始洗起臉來。
“是呀,是呀。我們很了解?,F(xiàn)在就講到這兒吧,何婆,非常感謝你。”展飛燕這樣說著,大家趕緊走出了房間。
下樓的時候,包勉一直若有所思;賈貫道好奇地望著他說:
“你認(rèn)為……”
包勉里說:“不要介意,我生來如此。我老是在思索?!?p> “哦,哦。好吧……”賈貫道含糊其詞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