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米攔住了展飛燕,把她叫到角落里,急匆匆對展飛燕咬耳朵。
展飛燕臉色緩和了過來。
“對不起,馬兆元先生,”她一面跟桑普森轉(zhuǎn)身走過來,一面表示歉意。
“我剛才失態(tài)了??赡銥槭裁床豢细傻闷列?,就把那勞什子還給博物館呢?爽爽快快認晦氣算了。你以前曾在市場上虧蝕了兩倍于此的數(shù)字,卻連眼皮子也沒眨一下呀。”
馬兆元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爽爽快快嗎,唔?”他費力地站起來,
“普天之下哪有這種道理,我用七萬五千兩銀子買來的東西,卻要歸還別人?”
賈貫道在展飛燕想出怎樣對答之前,機智老練地說:
“無論如何,你的收藏熱情并不會因此而受到挫傷,先生,既然根據(jù)你自己專家的鑒定,你手里這幅字,作為藝術(shù)品來講,實際并無價值?!?p> “而你卻為此作奸犯科?!焙槊撞蹇?。
“拿出證據(jù)來吧。你們只要有辦法拿出證據(jù)來。”
馬兆元這時火氣上來了,板起了臉,噘起了嘴。
“我告訴你們吧,我買進的這幅字,并不是博物館中失竊的那幅。有本事,你們證明就是那一幅吧!你們要搞我的話,各位先生,反而會搞到你們自己頭上的!”
“那么,那么……”洪米支支吾吾想說些什么。
這時包勉卻用無比溫和的口吻提問:
“順便問問,馬兆元先生,你的專家是誰呢?”
馬兆元登時轉(zhuǎn)過身來。他眨了眨眼,又微微笑了笑:
“這純粹是我自己的事,包勉。當我認為需要的時候,我會讓他出場的。你們這些人如果跳得太起勁的話,我干脆否認自己擁有那件該死的東西!”
“我決不這樣干,”展飛燕說,“我們不久就會以偽證罪起訴你!”
洪米拍拍桌子。
“你這種立場,馬兆元先生,使我,也使開封府十分為難。杭州府不會容忍任何胡作非為的?!?p> 馬兆元大踏步朝門口走去,頗有點兒義無返顧的氣概。
包勉拖長了聲調(diào)說:
“我親愛的馬兆元先生,難道你打算既與杭州府對抗,又與開封府為敵嗎?”
馬兆元轉(zhuǎn)過身。
“小伙子,”他冷冷地說,“你無法想象我為了保住花了七萬五千兩銀子買進的東西不惜跟什么人去斗。這筆錢,即使對我馬兆元來講,也為數(shù)不小啊。我曾經(jīng)跟好幾個官府較量過,都是我贏!”
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
洪米哼哼唧唧地說道:
“咱們現(xiàn)在的狀況比剛才更糟啦?,F(xiàn)在還有什么路可走喲?”
展飛燕惡狠狠地說:
“我看哪,咱們別再磨唧下去了。拖得已經(jīng)夠長的了。如果馬兆元在幾天之內(nèi),不把那幅勞什子的鳥字交出來的話,你就讓他去跟杭州府衙打交道吧?!?p> “在我看來,非得施加壓力,才有可能把字搞到手?!?p> 洪米憂郁地說。
“可要是,各位老師,”包勉提問,
“要是馬兆元先生很隨意地聲稱那幅字已經(jīng)找不到了呢?”
大家對這話玩味了一下,從各人的表情看來,都覺得很不是滋味兒。
洪米聳聳肩說:
“好吧,你對每件事總拿得出辦法。你要是碰到了這樣一件非比尋常的棘手事,會怎么辦呢?”
包勉仰望著天花板。
“我要采取……實際上是不采取任何行動。這樣一個局面,正適宜于采用不干涉主義的政策。
“現(xiàn)在對馬兆元施加壓力,無非激怒他罷了;尤其像他這樣一個講求實際的生意人,你只需給他一定的時間……誰知道呢?”
包勉笑著站起身來。
“至少給馬兆元兩個星期的寬限,你們自己也從博物館獲得了這樣的寬限。毫無疑問,馬兆元必定會邁出下一步的?!?p> 大家不得已地點點頭。
然而,包勉又一次在這件錯綜復雜的案子上大失其算。
因為下一步,當它到來時,卻被證明為另有來頭……況且,這一步遠不是解決問題,倒好像是把問題搞得比以前更難對付了。
下一步發(fā)生在星期四,也就是在馬兆元表明決心,愿與官府周旋到底的兩天之后。這位大亨夸下的???,到底是真有本事,還是虛張聲勢,永遠也得不到證實了。
因為到了星期四上午,包勉在開封府的辦公室中百無聊賴地仰望窗外的天空,心情十分不快,這時出現(xiàn)了信使之神,就是那萎頓憔悴的信件投遞員。他送來的這份函件,竟毫不含糊地把那位抗命的人物與法律秩序的維護者聯(lián)合到了一起。
信由馬兆元署名,文意晦澀費解:
我等候在仁風坊的信使驛站請派一便衣人員來取小包。諸多干礙,不便直呈。
包勉和王朝面面相覷。
“這倒真是十分尷尬,”展飛燕自言自語,“莫不是他用這個辦法把王羲之作品送交我們吧,你認為是這樣嗎,包勉?”
包勉又眉頭緊鎖著。
“不會,必定是別的什么東西。應該立刻派人去取吧。馬兆元的信使我感到大為……唔,奇怪。”
王朝派遣一名不顯眼的捕快前往驛站,包勉等得心焦,淌下汗來。
派去的人不出半個時辰就回來了,帶回了一個小小的包裹,上面沒有開具投送地址,只在一個角上署有馬兆元之名。
王朝拆了開來。內(nèi)有一個信封,信封內(nèi)有信,另外還有一封馬兆元寫給王朝的信。全都裝在硬紙板盒中,似乎為了不讓人看出小包中是何物。
先看馬兆元的來函。短而生硬,但有條有理。全文如下:
王朝捕頭:隨函附奉匿名信一封,是我今晨從日常信件中收到的。我自然擔心,寫匿名信的人現(xiàn)已監(jiān)視著我,所以我采取迂回曲折的途徑把信交給你。
我應如何行動?如果我們考慮周詳,或許能捕獲此人。他顯然仍不知道我已于數(shù)周前將此字的前后經(jīng)過全都報告了你。
馬兆元
信是馬兆元的親筆。
馬兆元所附來的裝在信封內(nèi)的信件是一小紙條。信封是常見的廉價品種,可以在任何鄰近的書畫鋪中買到。
信封內(nèi)那張寫給馬兆元的信,紙張頗為古怪。紙的一邊顯得毛毛糙糙。看來,原紙大小必是兩倍于此,不知為了什么理由被漫不經(jīng)心地從當中撕開。
然而王朝不再對紙張多加研究,眼睛在那寫的文字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馬兆元閣下:本函作者向你索物,你不應有半個不字。先讓你知道你在跟誰打交道,你且看看紙的反面……就會發(fā)現(xiàn)我是在半張期票的反面寫此信的,該期票是沈富在幾星期前的晚上,當著你的面,開給李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