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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劍與魔女

第二章 少女之謎(上)

大劍與魔女 詩人二木 3232 2022-06-05 18:00:00

  亙古不變的厄運就像一只老鷹,在頭頂盤桓良久,等到時機最合適方才降下。它選中這支車隊時,他們剛度過春分日后的第二個下弦月,抵達(dá)克勞維爾山脈的第二峰角,踏過未融的冰雪。

  直到傍晚,情況還一切順利——如果他們的旅隊中有眼神好的人,那他已經(jīng)可以在薄霧中依稀看到遠(yuǎn)處平原上佇立的金色城墻,以及喀瑞的地標(biāo)建筑“星月之塔”的輪廓。這意味著他們的目的地已經(jīng)近在眼前。

  他們在此地做著最后的扎營。不出意外,今晚會是他們這支夾雜著商人和旅人的車隊的最后一次整備和休息——等夜幕徹底降臨后,下山的路就已經(jīng)不太好走了:即使今年南境回暖的速度已經(jīng)足夠快,克勞維爾山脈的冰雪也仍未融完,而第二峰角間猛厲的山谷風(fēng)則是出名的輜重殺手。

  他們會在第二天抵達(dá)此行的目的地,即烏徹利亞的都城喀瑞,并結(jié)束漫長的旅行,然后擁抱干凈的床鋪,享受著旅館的熱水和伏特加,回味著這次旅行中遇到的趣事。而灰爾也能順利地結(jié)束護(hù)衛(wèi)和引路的工作,得到他的報酬,去找個酒館好好放松。

  “做完這筆生意后,”格里諾曾在旅途中如此對他說,“你就去星月之塔吧,灰爾。據(jù)說,對著那座塔祈愿的人,能洗清一切的罪惡……而我也該退休了。我會回老家去,娶個漂亮賢惠的老婆,再生八個孩子……”

  但命運往往喜歡對它的子民開此類殘酷的玩笑:明明美好的未來觸手可及,它卻殘忍地將其抹去。

  “秘寶”惹來了青藍(lán)幫,而商人的遺愿則把他——曾經(jīng)的北方大劍,如今的放逐之人——帶到了這所謂的“秘寶”前。

  ————※※※————

  灰爾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因為他清楚地看到,在毯子上躺著一個人。

  是個女孩。他倒吸一口氣。

  女孩平躺著。她梳著一頭漂亮的、自然散開的金色長發(fā),發(fā)梢微微打卷,系著白色的緞帶。她穿著絲綢質(zhì)地的白色襯衣和長裙,服飾整潔,看著不像是平民人家的女兒。女孩的面容干凈而標(biāo)致,皮膚白皙而柔嫩,令他聯(lián)想到妖精和寧芙。

  她閉著眼睛,表情安詳,雙手置于身前,就像是在熟睡——在火焰和煙塵的包圍下,在周圍不斷傳來哭泣和哀號的時候,在空氣中彌漫著濃郁血腥味的現(xiàn)在——這個女孩居然絲毫沒有受外界的干擾。她沉睡著,一動不動,宛如一件人偶,或是一尊雕像。

  漆紅的車廂內(nèi),依稀可聞女孩平穩(wěn)的呼吸聲。

  “這就是格里諾說的‘秘寶’……活見鬼,那家伙拐了個女孩?”

  這個女孩就是格里諾口中說的“未來”嗎?

  那一瞬間,灰爾腦補出了許多猜測:拐賣兒童,販賣奴隸,或是幫忙藏匿貴族的私生子……但每一項都被他暗自否決。以格里諾那老實巴交的性格,他不太可能沾染上這種生意。

  那這個女孩到底是誰?

  就在灰爾感到手足無措、一片混亂之時,女孩有了動靜。她輕輕地吐出一口氣,然后睜開了眼睛。

  女孩有著一雙美麗的碧綠眼睛,就像一對寶石。她的目光天真又深邃,宛如寄宿著群星的璞玉。她坐了起來,看著闖入車廂的黑衣青年,嘴唇微張,但沒有發(fā)出一點兒聲音。

  “……你是誰?”

  “……”

  灰爾遲疑地開口詢問,但女孩沒有任何回應(yīng)。她只是看著灰爾,一言不發(fā)。她的目光逐漸渙散開來。

  惡徒們的吼叫從不遠(yuǎn)處傳來,灰爾猛地拍了一下腦門。他真是蠢!女孩明顯是被他嚇壞了——他現(xiàn)在滿臉都是那些青衣人的血,打扮也絕對算不上整潔或干凈。但這時候他可沒空去給女孩解釋在身上留下這些污穢的來由和必要性,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帶這女孩逃走——既然格里諾如此重視這個女孩,那她很可能和格里諾有些沾親帶故——灰爾做出自認(rèn)為合理的猜測。

  也許商人是在商業(yè)活動中得罪了什么人——這種事常有發(fā)生——如果他救不了他的朋友,至少要帶著這個女孩安然離開。

  他想起格里諾和他的合同。以“貨物”優(yōu)先……難道他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會發(fā)生這種事嗎?

  “來吧,小家伙?!睕]時間給灰爾再作多余的思考。他跳上車廂,把女孩抱入懷中,“無論你愿不愿意,現(xiàn)在都得和我一起走了?!?p>  女孩很輕,身材嬌小,只有八九歲的樣子,他抱起來毫不費事。他帶著女孩跳出車廂。一伙青衣人發(fā)現(xiàn)了他們,朝他們的同伙揮手。

  “這邊!這邊!”

  營地的另一側(cè)傳來其他騎手的蹄聲?;覡枏膴A克內(nèi)取出一支精巧的口哨,用力地吹響它,口笛發(fā)出宛如雀鷹的聲音,在山野間不斷回響。

  “澤闕斯!”

  他的坐騎、一頭灰色母馬響應(yīng)了他的召喚,從林地的暗處奔馳而出。他緊緊抱著女孩,朝著馬匹奔跑的方向沖去,三步并作兩步地躍上坐騎,黑色的斗篷迎風(fēng)舞動。他奮力揮動韁繩,母馬發(fā)出悠揚的啼鳴,朝著通向山腳的路一路狂奔。

  “抓住他們!”青藍(lán)幫的騎手在他身后窮追不舍,舉起火把,“必須抓活的!活的!”

  馬蹄的聲響從叢林的四面八方傳來,灰爾回過頭,看見星點般的火光在山野間閃爍。成排的赤楊在他和女孩的兩側(cè)林立,黑暗中造型各異的樹枝就像是魔鬼的肢干,紛紛朝他們伸出爪牙。他看到連綿的山路和田徑,再往前便是一片薄霧——以及薄霧中隱約閃現(xiàn)的“星月之塔”。

  格里諾說要把她帶到那里……那里是哪兒?喀瑞嗎?

  灰爾拼命地思考著。他接受過的委托數(shù)不勝數(shù),類似危險的情況已經(jīng)屢見不鮮了——但眼下這個狀況的混亂程度還是讓他倍感壓力。很顯然,青藍(lán)幫知道他們要找的“秘寶”是什么,但灰爾對女孩的身份還是一無所知。

  懷里的女孩毫無動靜,只是依偎著他,一聲不吭,仿佛根本不存在。

  “你當(dāng)真給我?guī)砹藗€大麻煩,小壞蛋?!被覡柕驼Z道,語氣里帶著些許自嘲,“但這不怪你,可憐的小家伙。當(dāng)然,這事也不能怪我——話說回來,那該怪誰呢?”

  兩人的重量終究還是讓母馬感到了壓力。僅僅數(shù)分鐘后,那些騎兵就從他的身后和身側(cè)圍了上來。

  “抓活的!”有人大聲指揮道。

  兩個騎手從左右兩側(cè)率先夾擊,試圖擋住灰爾的去路。其中一個伸出手,想抓住他的韁繩?;覡栍媚_跟狠踢馬腹,抱住馬頸,沖力讓他和女孩幾乎落下馬背,但也幫他們躲開了騎手的魔爪?;覡柟鹕碜?,再度扯繩,澤闕斯跟隨著他的動作朝右邊撞去,把那名騎手別向路邊,徑直撞到一棵樹上。左側(cè)的騎手有樣學(xué)樣,趁機驅(qū)馬撞向他,他猛地加速,同時用手肘痛擊對方——這反而擾亂了那個騎手的平衡,成功讓他摔了下馬。

  身后響起呼喊和口哨聲,然后是隆隆的雷聲。烏云慢慢聚攏過來,群星和明月仿佛也在懼怕著底下的騷動,躲藏在烏云后不敢露頭。

  灰爾的額頭滲出汗水。在抱著無意識的女孩的情況下,他根本空不出手去拔劍。好在那些騎兵沒有打算用對付其他旅人一樣的方法對付他們,否則他早就交代在這里了。

  他忍不住看向那頭漂亮的金發(fā)。這個女孩到底有什么特別?為什么讓他們?nèi)绱思蓱劊?p>  女孩仍舊默不作聲。

  但他和他的坐騎都已經(jīng)到了極限。

  騎兵們終于還是逼停了他:那些人發(fā)現(xiàn),來硬的總是會被灰爾巧妙地化解,于是他們改變了陣型,緩緩組成了圍墻,從各個方向一齊朝灰爾靠近?;覡栕查_一邊的騎手,想要突圍,卻正好被對面絆到了馬腿——他和女孩失去平衡,從坐騎上落了下來,掉入一片叢林和灌木之間。他們滾下山坡,灰爾把女孩死死地護(hù)在懷里。

  他們一直跌落到一片溪流旁,摔在一片鵝卵石上?;覡栴^暈?zāi)垦?,他的耳邊響起一陣蜂鳴,只能依稀聽見那些騎兵發(fā)出興奮的呼喊,朝著自己逼近。

  “見鬼……”

  回憶自己并不算漫長的一生,灰爾無牽無掛。今年是新紀(jì)元的1339年,也是他被逐出北方南下的第九個年頭。作為一名“放逐者”,在艾歐大陸南方流浪的這些年間,他靠著出賣自己的劍術(shù),接收著各式各樣委托為生。他踏遍了包括烏徹利亞在內(nèi)的數(shù)十個國家和地區(qū),上至總督下至農(nóng)夫,都是他的服務(wù)對象。他輾轉(zhuǎn)于城鄉(xiāng)荒野之間,為任何提供報酬的人貢獻(xiàn)他的劍術(shù)。

  一身塵土,雙目如波,三餐不定,四海為家——格里諾曾如此概括他的人生。

  他對此沒有發(fā)表任何評價,因為這都是事實。他總是保持著冷漠。他認(rèn)識的人很多,真正的朋友卻很少。像格里諾這樣和他相處得不錯的雇主,也是屈指可數(shù)。

  他用名為麻木和漠然的外衣偽裝了自己。在別人的眼中,他是一個只要肯付錢就能充當(dāng)跑腿、打手,甚至殺手的角色。他從不在意自己身處什么樣的危險困境,因為他根本沒有在乎的事物。

  話說回來,他又該在乎什么呢——

  他只是個流浪者,是一名罪人,是孑然一身的獨狼。

  而現(xiàn)在,他這向來獨來獨往的人,卻在生命的最后關(guān)頭,抱著一個無親無故的女孩滾下山崖,又將被匪幫亂刀砍死……

  這就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幕?

  真是滑稽的結(jié)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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