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倉的火勢逐漸大了起來,木頭支架在烈焰中被燒斷,隨之轟然倒塌?;鹦撬臑R,火苗沾上了旁邊的茅屋和馬廄,茅屋和馬廄又把火焰延伸向另一側——火焰如同瘟疫那樣在茅草與木頭之間擴散開來,逐漸席卷整個村莊。它們燃燒的軌跡和落日的紅霞合二為一。
灰爾撩開衣擺和斗篷,從衣服內側的口袋里取出一支玻璃藥瓶。長管狀的藥瓶里裝著黑色的藥劑,依稀可以看見黑色的細小顆粒在液體中沉淀?;覡枏楅_瓶塞,飲用下去。
怪物在嘶鳴。有一道凄厲的呼喊戛然而止,隨之傳入耳中的是軀體撕裂的恐怖聲音?;覡柕皖^,輕聲吐氣。他很少借用被廣大魔物獵人和部分巫師所推崇的魔藥的力量,因為它帶來的副作用讓他很不喜歡。再說,他也幾乎沒時間和財力去調制——每瓶魔藥的成本對他來說都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
但這次不同。他知道,自己需要全力以赴。
維吉里奧提供了材料的支持只是其中一個原因。他回想起了在喀瑞的市政廳時面對的魔物群……
如果他又像在喀瑞那時一樣倒下,這一次可沒有艾芮菈把他和愛麗絲安全地送離這里。無論他承認與否,只靠他自己本身的力量是無法解決那種威脅的。同樣的,無論他愿不愿意,借助魔藥的力量可以提高對抗魔物的勝算也是事實。
灰爾只喝了半瓶黑色藥劑,他把剩下半瓶黑色藥劑倒在劍身上,然后把玻璃瓶丟進身旁的火堆。魔藥的味道不能說苦,但強烈的藥性和激素所帶來的刺激瞬間席卷他的全身。
灰爾喘著氣。他以后絕不想喝這種藥水了。
倒在劍身上的黑色藥劑迅速蒸發(fā),只留下微不可見的細小顆粒。銀白色的劍身倒映著熊熊烈火,刻在劍身上的符文字符照映出奪目的光芒。魔物的動靜越來越近了。他正在接近目標。
“——怪物!”
一聲顫抖的怒罵傳入他的耳朵。灰爾抬起頭,穿過燃燒的草屋,一頭樣貌奇異的畜生映入他的眼簾。
它的整體模樣形似獅鷲,但在細節(jié)上卻大相徑庭。怪物身長約有五到六尺,身軀舒展的姿態(tài)宛如獵豹,雄鷹般的赤褐色羽翼在它背后展開,強勁的后肢長有鋒利的鷹爪;它的喙部有著烏鴉的特征,只是大了不止一圈,內部還生有不合理的利齒;這頭畜生在翅膀的根部下還長有一對前爪,但那瘦弱的前肢萎縮到甚至不能算是發(fā)育不良,而像是某個瘋狂的畫家畫蛇添足上去的一般。
這是一只成年的波特勞種妖鳥——在大眾口中,它有著更廣為人知的名字“吸血妖鳥”——而且正值壯年。
但這奇異的形象不能讓人對它掉以輕心,它也壓根沒用上那對萎縮的前爪——此時它正用后爪按住地上的模糊不清的馬尸,以詭異的姿態(tài)彎下軀體,用鋒利的喙部挑剔地啄食。
至于灰爾聽到的那聲喊叫,則是來自一個農夫。這個悲憤的男人眼中滿是淚水與恐懼,舉著干草叉對著妖鳥揮舞,口中重復著無力的威脅。
“怪物……快滾開!滾!我……我要叉死你這畜生!”
“笨蛋——快跑!”
灰爾大吼道,但為時已晚。
妖鳥也許是對農夫的挑釁起了反應,也許只是還沒滿足肆虐的需要——但無論如何,它確實轉過了身,而后猛地揮舞羽翼。農夫的身型不算不魁梧,但在這一擊前面仍然顯得輕飄飄的——他被打飛了出去,摔進了馬廄里,撞倒的馬槽潑了一地的水。
灰爾不再猶豫。他壓低身子,迅速向妖鳥接近。
他已經沒空去驗證農夫是否還活著了,因為妖鳥很快也注意到了他。它對著灰爾鳴叫一聲,帶著示威的意味。
灰爾無視了它的示威。他沖到妖鳥的身前,毫不猶豫地揮劍。這一擊沒能擊中妖鳥,它被迫放棄了地上的馬尸,轉向和魔物獵人的戰(zhàn)斗。它振翅一揮,向后退了數(shù)寸,而后猛地身長脖頸,彎下腦袋,鋒利的喙部如同箭頭般戳下?;覡栰`巧地偏過身,順勢將劍拉回,動作快到不似人類——一擊斬中妖鳥的翅根。
妖鳥發(fā)出了驚怒的呻吟,接著羽翼宛如利刃劈下。灰爾再度閃開,刀片般的羽毛掃過他的臉頰,但差之毫厘。他低頭轉身,躲避妖鳥的另一道橫掃而來的羽翼,雙手握劍,順勢劈斬——妖鳥的右翼被橫刀斬斷,它發(fā)出駭人的鳴叫,鋪展左翼的同時以雙爪反擊?;覡枡M起長劍護著面部,同時也被妖鳥的沖擊推開,向后退去。
妖鳥嗚嗚地叫著。過了兩招后,它發(fā)現(xiàn)自己已然位于下風??礃幼铀鼜奈从龅竭^這種情況,因此看到挽著劍花再度靠近的灰爾,不再輕敵的妖鳥的鳴叫聲中帶上了一絲警告的意味。
“你在害怕我?那就對了。”
灰爾用劍花甩去劍上的暗紅色血液。魔藥改變了他的神經網絡,讓他本能地感到愉悅。他惡狠狠地笑道:“被人類……被‘食物’壓制的滋味很不好受,對嗎?那就來吧。讓我看看你還有什么本領。”
妖鳥嘶鳴起來。它以強而有力的后肢踏地,向著灰爾主動發(fā)起攻勢。
年輕的魔物獵人在初次遇到怪物時,往往會被對方的外表所迷惑。以眼前的這只妖鳥來做范例的話,他們絕對想不到斷了一只翅膀的妖鳥還能以如此快的速度發(fā)動攻擊。事實上,這只妖鳥拉近與灰爾之間的那二十多尺遠的距離,只用了不到兩秒鐘。它發(fā)育強勁的后肢帶來的瞬間爆發(fā)力能讓很多對手猝不及防地被撕裂,但眼前的這位魔物獵人雖然看上去年輕,卻沒有給它這樣的機會。
灰爾早有準備地橫起圣銀長劍,將劍刃對準妖鳥的喙部。妖鳥直面而來,直接撞上了灰爾的劍刃。它用尖利的牙咬合住劍刃,似乎是打算把灰爾的武器先奪走?;覡査浪赖匕醋θ?,與妖鳥對抗著。但人類的力氣是比不上魔物的,因此在保持著劍與喙的相持下,灰爾開始緩慢后退。
妖鳥的喙部流出鮮血,那道劍還是傷到了它,但那違背生物學的獠牙幫它攔住了劍的進一步推進。在以喙和后肢的力量壓制灰爾的同時,它還在用僅存的左翼保持平衡。在妖鳥并不突出的智慧看來,它認為只要保持這個攻勢,最終灰爾將會力竭而倒。
因為,魔獸的力量和耐久力,都遠不是人類可以比擬的。
灰爾也知道這一點。
但他沒有選擇抽身。這時抽身的話,要么放棄持劍,要么就要做好被攻擊受傷甚至斷肢的準備——無論是哪種情況,對灰爾來說都意味著最后的死亡。
灰爾并沒有慌亂——他專注于保持著劍的平衡,等待著“那個時刻”的來臨。
他沒有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