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低下頭,咬緊牙關(guān)。
“你一定很困惑,”大劍續(xù)道,“為什么一群魔法大師會代替我照顧你。但你是個通情達理的女孩,愛麗絲,你能猜到原因。你從母親那里繼承了一些……特質(zhì)。你知道我在說什么。做過那些夢之后,看見那些畫面之后,你經(jīng)常會問我該怎么辦。我沒法幫你,但蕾沫女士……”
“蕾沫·愛卡斯特女士,”暗金頭發(fā)的女術(shù)士插嘴道,“會鼎力相助。和我來吧,孩子。早餐會結(jié)束了。”
希諾雅·夏雷克亞一言不發(fā)地起身,藏在額發(fā)之下的異瞳看著愛麗絲。
“去吧?!被覡桙c點頭,想讓自己的笑容顯得更自然,可惜只是徒勞,“跟著蕾沫女士,愛麗絲。記住,能讓亞琉的‘金鶯’照看你,可是件了不起的事。別讓我蒙羞。要她的聽話?!?p> 我不想離開灰爾。愛麗絲心想。他肯定是被女術(shù)士的花言巧語騙了,以為她會幫助到我,所以才把我留在這座宅邸里。我的命運是和大劍緊緊相關(guān)的!他也承諾過我,任何事物都不會把我們分開。但是這個女術(shù)士……這些家伙卻想把我占為己有。
對了,我想起來了——在喀瑞,在市政廳,就是一個術(shù)士兼密探想要把我擄走!就是那個巫師害死了媽媽……還把灰爾打成了重傷?,F(xiàn)在這些巫師肯定是和他一伙的!他們發(fā)現(xiàn),光靠魔獸和魔法打不過灰爾,就想著用計謀誘騙他,好把他從我身邊支開!
我開始后悔來到亞琉了……今晚我就找機會逃跑!愛麗絲拿定主意。我會跑回我們來亞琉時拴馬的旅店,再去找奧弗里爾叔叔。至于這些黑山雀俱樂部的女術(shù)士們?她們以后再也見不到我了。我會逃得離她們遠遠的!我一定會!
“你當然會?!迸g(shù)士壓低聲音說。
“抱歉,”灰爾問道,“你剛才說什么?”
“沒什么,沒什么。”蕾沫笑道,“你聽錯了??纯催@個孩子,灰爾——她兇得就像一只野貓,眼睛里都能迸出火星了。要再等一會兒,她估計就該嘶嘶地叫了。哈,假如她真是只貓的話,這會兒她的耳朵都要貼上頭皮了。一位魔女!真是叫人樂不可支……灰爾,依我看來,我得把她牢牢抓在手里,先銼掉她的爪子?!?p> “體諒她吧,”大劍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對她多些寬仁和體貼。她……”
“她怎么了?”
“她的過去和你不一樣?!?p> 有那么一會兒,女術(shù)士和大劍面對面,彼此緊盯著對方。愛麗絲覺得連空氣都在顫抖,某種陌生而可怕的氣息在他們中間滋生、然后增長。但這局面只持續(xù)了幾分之一秒,重壓隨即消失。蕾沫大笑起來,她的笑聲愉快而甜美。
“我都忘了,”她說,“你很偏愛這孩子,灰爾。你一直替她操心。就像她的父親那樣?!?p> 愛麗絲低下頭——女術(shù)士的這番話或許對灰爾來說不值一提,但卻說到了她的心坎里。
“而你永遠都站在更高處,居高臨下地對待身邊的人?!被覡柭冻鑫⑿?,“一如既往,將強烈的情感施加給他人,讓所有人都品嘗到你的自尊、驕傲和怡然自得。蕾沫,我只要求你在對待這女孩時,能考慮到她過去遭遇了些什么,以及她心里所想的又是些什么……”
“我不想說這個了,”蕾沫甩甩暗金色的長發(fā),在灑過窗戶的晨日下,她的頭發(fā)閃爍微光,“尤其是和你,灰爾。還是換個話題吧,當前的這個太蠢了——還會讓我們年輕的魔法學徒顏面無光。我想想,你要我體貼……我盡量。不過寬仁嘛……這恐怕就有點問題了。因為眾所周知,我不具備那種情感——在我還在凰學院執(zhí)教時,我的學生們就是這么評價我的。”
她轉(zhuǎn)向愛麗絲,沖她微笑?!暗悄兀f事也不是那么絕對的。關(guān)于這點,我們可以想辦法。是不是啊,魔女小姐?”
盡管憤怒又惱火,愛麗絲還是不由自主地回以笑容。因為女術(shù)士的微笑意外地友善、親切而又真誠。而且……非常非常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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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術(shù)士準備的房間不算廣大,卻也寬敞。在墻上有各式各樣的圖畫,每一幅都抽象得讓愛麗絲百思不得其解;桌邊堆滿了上古語寫就的書籍和魔法材料,以及一些愛麗絲看著很眼熟的煉金器皿——和她在媽媽的辦公桌上看到的東西一模一樣。
這里的味道比想象中要好聞。窗欞外便是女術(shù)士宅邸的花園,里面種滿了淡粉色的蜀葵,十分養(yǎng)眼。外頭陽光明媚,房間里卻顯得相當昏暗。蕾沫說話時,愛麗絲故意轉(zhuǎn)過身去,裝作全神貫注看著一只小蜜蜂在蜀葵叢中飛舞。
蕾沫交待了一下如何使用這個宅邸和這間房屋里的基本設施,然后她停下來,看著鬧小脾氣的女孩。
“怎么了?”她詢問道。
“都沒人問過我?!迸⑧洁斓?。
“沒人問你什么?”
愛麗絲跳了起來,抱著胸喊道:“沒人問我想不想讓你們教!灰爾也是,你們也是……沒人問過我的意見!”
蕾沫雙手叉腰,眼中精光閃現(xiàn)。
“首先,”她沉聲說,“在你踏上旅途時,灰爾無疑告訴過你,你們來亞琉是為尋求巫師的幫助,為了查明你體內(nèi)的那股力量并找到控制它的辦法,你那位親密的大劍將不得不求助于我。在這方面,你只是個任性的孩子:在路上,你顯然沒想過你們旅途的目的意味著什么,所以你才會在現(xiàn)在感到心理不平衡。這是你自己的問題。如果你要撒氣,就沖著你自己撒?!?p> 愛麗絲別過臉去,“可我不知道灰爾要離開我……”
“其次,”女術(shù)士沒理會她的辯解,嘶聲道,“真是太巧了。你說沒人問過你想不想學?想想看——也沒人問過我想不想教。不過,這跟想不想沒關(guān)系。打從凰學院卸任、來到亞琉之后,我就從沒收過魔法學徒。因為在我看來,任何學徒都無一例外是惹事的麻煩精。他們一面透露著無知,一面又整天嘰嘰喳喳個不停。但灰爾和我是老相識,而他愿意拉下面子求助于我:要我查看你的狀況,調(diào)查你體內(nèi)的那股魔女的力量,確認它會給你帶來什么危害。我得說,我答應得相當勉強。”
“可我還沒同意——”
女術(shù)士抬起手,打個手勢。愛麗絲突然感覺太陽穴下的血管砰砰直跳,耳朵里嗡嗡作響。那聲音像是吞口水,咕咚咕咚地,但要比咽口水響亮得多。她感到頭腦一陣發(fā)昏,一股無法抗拒的虛弱感涌上她的身體,疲憊感和無力感讓她的脖子僵硬、雙膝發(fā)軟。
蕾沫垂下手,那種感覺立刻消失了。
“仔細聽好我的話,魔女。”她瞇起眼睛,說道,“只要我想,我隨手就能對你施法。催眠你、讓你陷入恍惚,或是麻痹你的身體、再強迫你喝下比苦瓜還難吃的藥劑,我都能隨心所欲。知道嗎?如果我要檢查你的身體,我完全可以剝光你的衣服、把你擺到桌上,再拿著放大鏡仔細地檢查幾個鐘頭,中間還能抽空休息,吃個飯,外加洗個澡,而你只能躺在那兒看著天花板,連眼珠子都動不了?!?p> 愛麗絲垂下頭,瑟瑟發(fā)抖起來。蕾沫的語氣和先前完全不一樣——先前灰爾在場時,她表現(xiàn)得友善且充滿知性,可現(xiàn)在的女術(shù)士看上去就像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叫她從心底感到恐懼。
但蕾沫的惡鬼形態(tài)也只持續(xù)了這么一小會兒。她很快便平靜下來,語氣也柔和了許多。
“上述的一切我都能做到,但前提是我想——對付學院里的那幫鼻涕小鬼,我就是這么做的。但我不想這么對你,愛麗絲。因為所有人一眼就能看出,你是個聰明又驕傲的女孩,而且很有個性。我不想讓你或者我自己丟臉。我不能愧對灰爾,因為正是他求我查看你的狀況,好幫你應付體內(nèi)的魔女之力?!?p> “他求你?為什么?他沒對我講過這些細節(jié)……他也沒問過我……”
“別總說同樣的話?!迸g(shù)士打斷她,“沒人問你的意見,沒人費心確認你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如果你給人的印象總是喜歡唱反調(diào)、頑固又長不大——那么以后遇到更重要的事情時,他們還是會懶得問你?,F(xiàn)在你還有證明自己的一個機會,因為我會遷就地問你:你愿意接受我的指導嗎?”
愛麗絲咬緊嘴唇。事已至此,還有什么好說的呢?
詩人二木
加更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