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度的疼痛讓杭絕文的意識很快恢復了清醒狀態(tài),她忽然反應過來了——自己怎么那么笨,明明有辦法抵抗,可怎么就放任自己的腿被切開了。杭絕文猛然抬起頭,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腿——現(xiàn)在已經(jīng)來不及了,因為神經(jīng)肌肉都已經(jīng)被切斷了,白花花的骨頭已經(jīng)外露,電鋸聲已經(jīng)響了起來。杭絕文不止一次聽到過這種聲音,她想起以前住公寓的時候,有鄰居裝潢房屋,切割瓷磚就會發(fā)出這樣的聲音,跟電鉆聲一樣刺耳。
電鋸切骨頭很輕松,即便是她杭絕文的骨頭;幾乎沒怎么花時間,杭絕文就知道自己的骨頭被鋸斷了。
杭絕文崩潰得很徹底,已經(jīng)完全失去一條腿了,再也不會有什么轉機了;即便自己僥幸存活,從此之后也只能是個殘疾人了。對杭絕文來說,與其失去一條腿活著,還不如徹徹底底死掉。相比斷腿,毀容都是很幸運的事了,不,即便是被開膛殺死也是一件很幸運的事,哪怕是死得很難看很難聞又有什么關系,起碼自己看不到。杭絕文深知自己驕傲得像什么一樣,她亦深知自己余生絕對不能忍受斷腿之辱;更何況情況還會繼續(xù)惡化,她知道自己會慢慢失去剩下的腿和胳膊,然后變成木棍一樣的人,而且這一過程中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到了最后,如果不想讓自己死掉,他們就會將自己泡在營養(yǎng)液里,或者給自己輸營養(yǎng)液——總之,他們可以隨意侮辱自己,那些很強大的黑血人都難以做到的惡事,這些個畜生卻可以隨意做到。杭絕文不敢想象自己變成人彘后的處境,可她還得想——身邊是惡臭難聞的排泄物,即便都是自己的排泄物,對于愛干凈的她來說也無異于惡臭地獄;生命雖然留存于世,可那是毫無希望的生命,如果能完全失去意識還好,變成植物人后他們想怎么折騰都好,可是這明顯不可能;變成人彘后,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找機會自我了斷,按照目前的情況推想,到時候自己想要自殺就只能咬舌——想到這里,杭絕文忽然看到了一絲希望,咬舌自殺的疼痛對她來說不算什么,何況疼痛之后就是解脫,她一點都不會害怕。
恐懼是個好東西,杭絕文想,如果自己早些了解到此間產出人彘的恐怖之處,那就不會愣頭愣腦地闖入這里。但是過分的恐懼又是害人的東西,剛才自己就是被嚇蒙了,又恐懼又絕望又緊張繼而任由他們宰割;如果當時自己還有一點判斷力,那他們的手術刀就不會那么輕易割開自己的腿,即便是電鋸也不怕,說不定自己還能在防御電鋸的時候找到機會反擊。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一條腿已經(jīng)不在了。
一瞬間杭絕文停止了哭泣,她忽然想到自己完全有可能保住剩下的一條腿以及兩條胳膊,只要不再恐懼得不知所措。相比于變成人彘,失去一條腿明顯要好上許多,起碼能自我了斷;而且還可以繼續(xù)找機會,只要抓住那個瞬間,就是醫(yī)生們下刀的那個瞬間,自己就完全有可能彈開手術刀,之后就看運氣了,手術刀彈到哪里自己都可以隨機應變采取行動,反正手術刀不會彈死自己。已經(jīng)失去一條腿的既成事實無法挽回,可是就算只剩一條腿,只要能逃出去然后回到組織,那就一定能找到辦法,起碼裝一條假腿是完全可行的,何況組織掌握著世界最前沿的生物技術,斷腿再生也不是不可能?,F(xiàn)在杭絕文最氣的就是剛才被嚇傻的自己,因此竟然白白丟了一條腿;越是這樣想,斷腿就越痛,她被疼得冷汗直冒。
有人給杭絕文擦汗,那人邊擦邊笑:“臉都嚇白了,幾乎沒有血色了?!痹捯袈湎拢蝗θ硕驾p松地笑了起來。
女護士走近杭絕文,她抱著杭絕文的斷腿。杭絕文盯著自己的斷腿看,她忍不住哭出了聲。護士又抱著修長的斷腿在杭絕文眼前晃悠,她晃悠得很有節(jié)奏感,且節(jié)奏十分均勻。有意的羞辱加深了杭絕文的痛苦——有希望歸有希望,可眼前的畢竟是自己的腿,現(xiàn)在它已經(jīng)不屬于自己了,原來的它修長有力,現(xiàn)在的它就像蔫了的茄子無力地耷拉著。到了這個時候,杭絕文除了哭還是哭。斷腿的血液瘋狂外噴,流到地上之后很快就變成了黑色。
晃了好一會兒,護士將杭絕文的斷腿放了回去;她好像是興奮過度了,走路姿勢十分木訥,就像剛剛經(jīng)歷了過于刺激的事現(xiàn)在雙腿脫力一般。放下血淋淋的腿,護士取下了口罩。護士取下口罩的瞬間,杭絕文就嘶聲吼了出來——她是郎小薰啊,那個被自己打來打去像拍皮球一樣的郎小薰啊。
“準備止血,再這樣下去她會因大出血死亡?!甭犞尚∞拐f出一句完整的話之后,杭絕文立即知道這人不是真正的郎小薰。
“那下一條腿……”另一個護士還沒問完,假郎小薰忽然伸出手,手如尖刀“撲哧”一聲刺入了護士胸膛,女護士低了低頭,她一臉茫然地看郎小薰的手,然后緩緩抬起頭,她剛看了假郎小薰一眼,假郎小薰就掏出了她的心臟。
護士心臟被掏出來的瞬間,鮮血四濺,假郎小薰被噴了一臉血,她胸前也幾乎被全部染紅了;除此之外,鮮血還噴到了杭絕文臉上;杭絕文轉頭四看,四個醫(yī)生每個人的眼睛都被濺上了血。四個醫(yī)生的姿勢出奇得一致——都是呆呆舉著手、等著接東西一樣的姿勢;從假郎小薰動手的時候起,四個醫(yī)生就像傻了一樣木在原地。此境況下杭絕文滿懷希望——解決四個醫(yī)生不是難題,難的是如何解決假郎小薰,看假郎小薰的行事風格,她肯定是和八王爺有關系;八王爺可以變成紀無華的樣子,這個郎小薰也有可能是八王爺假扮的,可是八王爺好像不能變化他自己的身材。
女護士的眼睛瞪得如銅鈴,她嘴巴一張一張卻說不出話來,血液從她的嘴里涌出,她跪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就死了。
假郎小薰舉著跳動的心臟給四個男醫(yī)生看,她說:“知道自己該干什么了嗎?什么時候切割剩下的腿和手臂,我說了算?!?p> 假郎小薰話音剛落,四名醫(yī)生立即行動,他們迅速擦干凈了眼睛沾染的血跡;嗎啡、高頻電刀、繃帶紗布等迅速上手,他們一言不發(fā),他們甚至看都不敢看假郎小薰一眼。
在醫(yī)生們給自己止血的時候,杭絕文有些暈,她模模糊糊看到假郎小薰轉過了身低下了頭。接著她就聽到了一陣聲音,是很輕微的嘶溜聲,像是有人在吮吸什么東西。杭絕文忽然一陣惡心,她知道假郎小薰在吸血,為什么要吸血呢,因為她在吃心臟,她在吃人的心臟。
這些人都這么變態(tài)么,杭絕文想——八王爺吃東西就獸態(tài)畢露,這個假郎小薰明顯是他的同黨,兩人來此的目的恐怕就是讓自己變成人彘。八王爺?shù)某韵嘣僭趺措y看也不要緊,因為他畢竟在吃人吃的東西;而這個家伙卻在吃人,有很多黑血人殺人不眨眼,可是吃人并不是黑血人隱藏的天性,不管是吃普通人還是黑血人,吃人都是罄竹難書的罪行,那象征著吃人者人性的完全喪失。杭絕文她自己也不會因為苦大仇深就去吃人,那是和自己一樣的血肉構造,怎么下得去口。
假郎小薰回過身,杭絕文直勾勾看著她。血已經(jīng)大概止住了,疼痛也因為藥物而減輕了許多;杭絕文現(xiàn)在最擔心的是遠離她的那條斷腿——既然能生吃人的心臟,假郎小薰就能吃人的腿。假郎小薰仿佛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她咧開了嘴,杭絕文看到滿口紅牙一口咬向了自己。
杭絕文猛然睜眼,胸膛起伏不定。她覺得自己剛剛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斷了腿,夢見自己被郎小薰咬死了。
現(xiàn)在夢醒了,杭絕文內心充滿了希望,她激動地看向周圍。無聲忙碌的醫(yī)生、不動如山的假郎小薰、那條已不屬于自己的斷腿……一切都實打實地闖入了眼簾。杭絕文搖了搖頭,不是夢,剛才的一切都不是夢,自己的腿確實斷了。
鮮紅的心臟擺在杭絕文斷腿的旁邊。假郎小薰面無表情似監(jiān)工一般,她看著四名醫(yī)生忙碌,她沒有吃人的心臟。杭絕文確信自己剛剛做了一個夢,不過夢很短而已。
過了一會兒,醫(yī)生們停了手,其中一人畢恭畢敬地對假郎小薰說:“血已經(jīng)止住了,她的身體素質非常出眾,完全經(jīng)受得住接下來的手術?!?p> 假郎小薰聽完后向前走了兩步,四名醫(yī)生立即讓開了。走到杭絕文跟前,俯下身子注視著杭絕文的眼睛,假郎小薰說:“對你來說,這算不算真正的絕望?”
杭絕文無法與假郎小薰對視——假郎小薰的眼睛如同八王爺?shù)慕鹕寡?,天生強大天生威嚴,應該沒有幾人膽敢逼視。
杭絕文緊閉雙眼然后輕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