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我的爺爺與小小唐啟蒙
車子開出村,至高速口這段路以前是泥濘破碎的鄉(xiāng)村小路,這兩年建設(shè)新型鄉(xiāng)村,新修的馬路村村通。
馬路很新,散發(fā)著新鮮的瀝青味,道路兩旁的楊樹柳樹遮住了部分烈日的光芒。
還有一部分陽光透過樹葉,將片片光影投射到路面上,風(fēng)吹過,斑駁陸離光影晃動。
小唐覺著壓馬路也很有意思!
楊樹柳樹的遠(yuǎn)處就是麥田了。
我的爺爺,屬牛的。
他1925年生人,舊年月里人們吃的苦他全都吃過。
我們上中學(xué)讀歷史時,老師讓我們記住的那些時間節(jié)點(diǎn),重要事件。爺爺不怎么清楚這些歷史,他最遠(yuǎn)的旅行無非是25公里外的德州城。
他念過私塾,按照目前的小學(xué)義務(wù)教育階段來看,他應(yīng)該算三四年級,他9歲輟學(xué)跟著同樣是農(nóng)民的老老爺開始種田,學(xué)過日子。
14歲爺爺成親娶了媳婦,15歲當(dāng)了爹。
19歲那年他媳婦重病不治,撒手人寰,留下一個四歲的兒子。
24歲九歲的兒子也突發(fā)疾病,跟著他媳婦前后腳離去。
26歲那年娶了我的奶奶李桂珍,陸續(xù)有了大姑姑與父親!
不敢想象爺爺少年時那是怎么樣的生活狀態(tài),我9歲還在母親芭蕉扇里呼呼大睡!
爺爺跟著老老爺種過田,做燒餅,開過客棧。
客棧開在德州城往鄭家渡口一條“官道”邊上,爺爺勤快,對人誠懇,肯吃苦!
客棧由開始的三間土坯房慢慢擴(kuò)建成了前院后院十幾間土坯房的大客棧。
南來北往的商販,行腳的車夫都愛這住宿。
爺爺做的一手好吃的吊爐燒餅,客人愛吃!
土改后,客?;厥战o村里大隊(duì)使用,我們只留下三處宅基地。
祖宅是爺爺留給父親與我的念想,現(xiàn)在依舊在。
我小時候能記事起,爺爺便為我啟蒙開智。
每個傍晚吃完了晚飯,爺倆各自搬著板凳圍坐在棗樹下,跟我講一晚上的古。
他跟我講岳飛傳,教給我什么是岳母刺字,精忠報(bào)國!
給我說楊家將,告訴我什么是赤膽忠心,一門忠烈!
講聊齋志異,告訴我長大不要沉迷女色,建功立業(yè)方為正道。
講西游記,三國志告訴我少不看西游,老不看三國,讓我不要天馬行空,玩物喪志!
白眉大俠傳,三俠五義都說給我聽。
我奇怪爺爺怎么知道那么多,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樣。
言傳身教,已所不欲,勿施於人。
爺爺吃完飯,飯碗干干凈凈,不剩一粒大米,我的飯碗也一樣!
我吃飯若是米粒掉落在桌面上,爺爺會盯著我,親眼看著我把米撿起來,吃下去!
小時候跟著爺爺去地里種田。爺爺指著田里的草說:“種地,種地!就是伺候莊稼,人得勤快點(diǎn),不能讓它長草!”
所以兒時莊稼地里印象最深刻的兩件事,早晨早起摘菜為父親推車子趕集與爺爺烈日下除草!
就這兩件事,我記住一輩子!
爺爺除了種地是一把好手外,他還擔(dān)任著村里紅白事的話事人!
誰家小子結(jié)婚,他去給東家主持儀式。
誰家老人過世,他去張羅著入土為安!
村里沒有人不念著爺爺?shù)暮?,背后都豎大拇指!
人家“誠爺爺”是這個!德高望重!
爺爺大名“寶英”,為人實(shí)誠,人送美名“寶誠”
村里人輩分不管大小,都稱呼他“誠爺爺!”
爺爺就是這么樣的一位農(nóng)民,不僅僅是我爺爺,還是我的啟蒙恩師!對我的三觀成長影響甚大!?。?p> 收麥,是一代又一代農(nóng)民天大的農(nóng)事,我印象里的幾個物事:打麥場,石頭碾子,木掀,三叉子。
打麥場里最開心的兩件事:一毛錢的雪糕,麥秸垛打出溜滑。
每逢收麥,全村的男人女人聚集在田間地頭割麥子。
村里分成四個生產(chǎn)隊(duì),各自有各自的打麥場。
爺爺與父親還有我三代人分到一隊(duì),一直沒變過!
打麥場里,收割歸來的麥子攤成一幅煎餅的形狀,男人趕著驢馬拖著石頭碾子跑圈壓麥,女人站在圈外拿著三叉子來回翻動著麥秸稈,等麥穗全部脫粒,就會在打麥場外堆成麥秸垛!
孩子們最開心了,你追我趕,圍著麥秸垛躲貓貓,又從麥秸垛高處滑下來,玩得興高采烈,從不知道疲倦!
小商販那一聲突如其來的吆喝聲“雪糕兒!冰棍兒!”
就像是給打麥場開啟了旋轉(zhuǎn)木馬開關(guān),孩子們瘋跑圍攏過來,歡呼雀躍!
“我要奶味雪糕,兩根!”
買雪糕的錢,父親母親是不會給的,想偷錢會挨揍的!
買雪糕的零花錢是自己打工賺得,小孩子會去樹林子里撿蟬蛻,賣給鎮(zhèn)上收蟬蛻的老板,一斤十塊錢!
一筆巨款!
需要撿幾百個蟬蛻才能換到錢。整整一個夏天,拿眼瞅著,天天看著布口袋里的蟬蛻慢慢變多,就會很開心。
一開始還高興的計(jì)數(shù),后來數(shù)不過來,也懶得計(jì)了。
奶味雪糕真的很好吃,白色紙包裝上也沒有牌子。
雪糕冰棍都是附近鎮(zhèn)上的老板自己加工制作,一些小商販們批發(fā)出來再轉(zhuǎn)街賣出去,中間所圖賺個差價(jià)。
商販的自行車后座上固定了一個白色泡沫保溫箱,里面擺滿了冰棍雪糕。
商販們吆喝著走街串巷,那一聲“雪糕兒冰棍兒”,就能將窩在家里的小孩子立馬勾搭出來。
“雪糕兒”發(fā)音是四聲與二聲。
“冰棍兒”發(fā)音是二聲與四聲。
你來喊幾聲試試,有沒有立體感,哈哈滿滿的兒時幸福感!
夏天里,爺爺從不喝啤酒,他說那不是酒,跟馬尿一個味,忒糟踐錢!
他也不愛酒,愛喝大碗茶。
午睡結(jié)束后,爺爺會泡上一大壺花茶,茶葉還是BJ的大叔二叔郵遞回來的張一元。
老人家美美的來上兩碗,消消暑氣!我還在午睡夢里吃雪糕呢,他就把我從炕上抓起來,帶著我下地干活去了。
我心里一個勁的忿忿不平,一萬個不愿意。
沒得辦法,農(nóng)民的兒子打小就沒有睡懶覺的權(quán)利。
爺倆都帶著草帽,他背著草框,我拎著水壺。
爺爺帶著我頂著大太陽,蹲在田里除草。
酷暑難耐,我蹲一會就熱得不行了,抬起屁股就跑回樹蔭里,趴草地上跟土狗一樣拼命的喘氣!
爺爺耐得住熱,老人家脖子上圍了一條毛巾。
汗留下來,就用毛巾接著。汗留滿一腦門子就用毛巾擦擦,他根本不會躲陰涼里偷懶!
當(dāng)隔壁田里的康爺爺(堂大爺他爹,良哥他爺爺)停下來喊“誠爺爺,抽一袋去”。
老人家才顫顫巍巍站起來,慢慢挪到地頭,跟康爺爺呆陰涼下休息一會。
抽煙是休息,也是生活。他有一個黃銅材質(zhì)的煙袋鍋?zhàn)印?p> 每次他都非常認(rèn)真的從煙袋布袋里捏出一丟丟煙葉,小心的放進(jìn)鍋?zhàn)永铩?p> “刺啦!”一聲,康爺爺劃著火柴,幫我爺爺點(diǎn)上,然后順手點(diǎn)上自己的旱煙卷。
康爺爺抽的是作業(yè)本子卷的旱煙。
旱煙東西一樣,可儀式感大大不同,我怎么看,都覺得我爺爺帥氣!
休息一袋煙的功夫,爺倆繼續(xù)回到田里干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夕陽下,小唐咬牙切齒費(fèi)勁抬著背簍,幫爺爺彎腰背起那滿滿一筐青草,一前一后往村里走。
一大一小,兩頂草帽,我拎著水壺,他背著青草!
爺爺一言一行,教導(dǎo)我要做一個勤快的孩子,善良的孩子!
無論何時小唐都是一個農(nóng)民的孩子,一個普通的北漂!
這不丟人!
未完待續(xù),持續(x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