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Iris

　　內(nèi)廷相對于外城構建在拔地而起的高地之上——傳聞內(nèi)廷的地下是用來關押囚犯或是用于秘密會議，但也有記載這種構造只是內(nèi)廷為了向外城耀武揚威而特意做的設計。

　　八座塔樓筑造在離內(nèi)廷中心的大殿等距的外圍，由與內(nèi)廷等高的高墻連接。墻的頂端是通往塔樓的橋。這八堵高墻把距離內(nèi)廷較近的外城街區(qū)分成了八個大區(qū)。這就是以內(nèi)廷為主的名為「Gaia」大陸。

　　此時西川剛剛抵達內(nèi)廷以西的塔樓。已值夜深，塔樓拱門前已有幾個身影，看樣子已等待多時了。

　　「西川閣下?！笴asimir長揖行禮。在他身后Penelope只是微微點了頭，Eddie照舊夸張地揮了揮手。

　　西川揖手剛要開口回禮，身后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失??失禮了。在下方才有事在身，故此來遲，還望見諒?！?p>　　西川很少見到言冬子爵——其實不如說，在內(nèi)廷和名義上是「生命之神」的這位見面越少越好：每每需要他出面處理的傷病，大約都是些極其難以處理的情況。頂著這個司謂，言冬在職的千年里送「走」的意識比療愈的多出幾倍，簡直可以說是第十七名不符實的「死」神。更為諷刺的是此刻正站在Casimir大祭司身后因為無聊而東張西望的死神本神大約是每年拜訪言冬最多的那位——原因嗎？就比如??已經(jīng)過去快要500年了，西川還記得在Eddie后院觸電的經(jīng)歷??

　　子爵的朝服與便服基調(diào)是淡藍色，在夜色里似乎發(fā)出微光，映襯得言冬束起在腦后銀發(fā)似乎也染成了同樣的顏色。

　　Casimir并沒有回復言冬頗為正式的道歉，「接口正將開放。登塔吧?！?p>　　環(huán)繞內(nèi)廷的八座塔樓除了作為哨崗外，還筑有向其所在方向遠方傳送的「接口」。這些接口主要為減少內(nèi)廷諸神的長途任務行程時間而設。接口的開放時間依其所在方向而各異，一行人所在的西方塔樓接口就僅在亥時通行。

　　雖然西川也曾在封塵后四處奔走，但涉事的名門望族多聚集在Gaia，他從未接到過遠到需要借助接口的任務。

　　Eddie似乎記得這一點，或是西川把不適應都寫在了臉上。他等著其他人先一步走進塔樓，湊到西川身旁說，「噯你知道嗎？Ryan的右臂就是在用接口的時候丟掉的。」

　　「不??不會吧？開什么玩笑。」雖然感覺到Eddie很可能是在惡作劇，毫無經(jīng)驗的西川還是突然吞吞吐吐起來。

　　「哪有，就是??聽說就是在對距離選擇的咒力注入上出了差錯所以??」

　　「Eddie！你別再嚇唬西川閣下了！」前面臺階上的言冬回過頭慍怒道，「那次是因為Ryan本來就在第十三被斬掉了右臂然后用『門』逃脫，連斷肢都沒帶回來才會那樣的。而且如果我在的話??」

　　走在最后的西川本期待言冬全盤否認Eddie的話，但他的說法讓本來西川覺得「大概不可能」的事變成了「完全可能」??幾個人此時已到達塔頂，他的腳步卻忽然在盡頭的拱門前頓住了。

　　「你怎么啦臉色那么難看？」Eddie在明知故問。

　　西川轉(zhuǎn)頭看到Eddie似乎強忍笑意，瞬間忘記了自己的擔憂，開始盤算怎么嗆回去????

　　「??所以目的地是西隅叫做『Iris』的島，記得不要把咒力注入量搞錯了?！笴asimir站在接口前說明著，假裝沒有看到身后的Eddie和西川從斗嘴逐漸演變到動起手來??

　　所謂「接口」，在外觀上是一人高的懸浮在半空的平面空洞。在用于傳輸時需要使用者注入咒力用以辨識目的地。Eddie雖然只是在開西川的玩笑，但是沒有經(jīng)過咒術應用訓練的普通意識，確實是會在經(jīng)過接口時分解的。

　　「我就說你不敢用接口不如乾脆騎魚過去！」

　　「誰不敢！我現(xiàn)在就證明給你看！」——終于Casimir無法再忽視的怒氣沖沖的西川就這樣走向了接口，前者從面無表情到逐漸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后者胡亂注入了咒力然后消失在那黑色的空洞里。

　　——并不是「完全」消失??

　　「這是什么??」因為天色昏暗，直到言冬走上前拾起那地上的東西才意識到那是半條小臂。準確地說，西川的半條左小臂。

　　言冬抬頭對上了Casimir吃驚的雙眼，開了口又放棄了想說的話，隨即和Penelope不約而同地扶了額。

　　Eddie呢，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爆笑起來。

　　****

　　幾人在目的地找到西川時除了Eddie外都松了一口氣：至少目的地沒有搞錯，而他也看起來沒丟掉別的肢體。至于Eddie，始終處在馬上要爆笑出聲的邊緣。Casimir因此幾度想用幻術封了他的嘴，都被言冬勸阻了。

　　在內(nèi)廷，除了Killov之外，其余三位大祭司在封塵以后都秉持應當除掉死神Edmund的態(tài)度。此次外征計畫在宣布之前并未經(jīng)過會議討論，而Casimir對這團隊頗有疑義：除他以外其余諸神均與Eddie交好，如果這是打算借刀殺人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被派來淌這渾水；如果只是為監(jiān)察，大概只需要他和Edmund兩人就夠了。Casimir思來想去覺得此行還是要把死神活著帶回去，因此而一路上都心情陰郁。

　　接口在「Iris」的駐點在離島上唯一的小鎮(zhèn)不遠的地方。

　　這是一座長年冰封的島，島上山巒起伏道路崎嶇，沒人知道為什么會有意識會選擇這里作為居住地。

　　「言冬閣下，就有勞你和西川閣下查看鎮(zhèn)上了。我們一行就向北調(diào)查周邊?！?p>　　言冬行了禮。

　　這種安排顯然是因為鎮(zhèn)上恐怕是島上最安全的地方，而西川接回的手臂還需要一段時間恢復——意識沒有辦法自我修復，「治療」需要咒術以外物作為媒介。這也就是言冬作為生命之神在內(nèi)廷的職責。

　　西川在言冬身后頗為忿忿地扯弄著固定左臂的繃帶，死死盯著隨時都要笑出來的Eddie。

　　****

　　三人在冰原里行進。冰面在星光中反射出幽藍的微光，反而有利于偵查。

　　走在最前面的Casimir突然停了下來。Eddie差點撞在他的背上。

　　「怎么??」Penelope剛開口就發(fā)現(xiàn)自己沒必要問了。視線所及之處地面有一些巨型的地洞，就洞口土壤的上凍情況來看這些洞剛形成不久。

　　「不管是什么，我想我們已經(jīng)接近了。接下來要小心。」Casimir說著抽出了佩劍，Penelope也自背后將雙葉刃拿在手中。只有Eddie看起來似乎還漫不經(jīng)心。

　　「啊不過，之前還覺得鎮(zhèn)上可能安全才讓西川和言冬到那邊去了??這下??還是趕緊解決和他們匯合吧，看起來有些不妙?！笶ddie正說著，腳下的地面突然有些震動，他急忙躲開，黑色的影子就在他閃開的瞬間直沖向夜空??

　　「好??長??？」Eddie夸張地仰頭朝那東西飛向的地方看去，脫口而出。

　　「我不是說了要小??」Casimir想要責備Eddie弄出了太大聲響，那「好長」的東西就沖Casimir撞了過去。他急忙拉起就在身邊的Penelope一同躲閃。

　　「看樣子是靠聲音來辨識方位的??」Eddie拿戴著手套的右手抽出了細彎刀，「天太黑我也不想在此浪費時間，速戰(zhàn)速決吧。」黑焰從刀柄燃起，蔓延至整個刀身。

　　意識到并沒攻擊到任何人之后，那蛇頭搖搖晃晃地轉(zhuǎn)過來，無神的眼睛對準了Eddie的方向。

　　他就地起躍，感受到聲響的蛇頭向Eddie原本站立的地方砸過去，恰巧被他奪了頸項的空隙，刀尖直刺下去，卻沒能傷到蛇頸分毫。

　　Eddie有些詫異，輕輕拿腳推了一下蛇頸，蛇頭向他用力的方向飛去，而他則在相反的方向落了地。

　　「Cass，好像不太對勁。這傢伙是用什么東西召喚來的魔獸。黑焰沒有用?！购霸掗g蛇頭已經(jīng)又在半空中穩(wěn)住，并且準確地再次定位了Eddie。

　　他一邊躲閃了攻擊，一邊拿左手由下而上撫過刀身，雷電復寫了黑焰。

　　「現(xiàn)在不是擔心那個的時候。速速解決?！笴asimir雙手結(jié)印，火墻從蛇剛剛露出地面的腹部升起——那蛇似乎是吃痛地抽搐尖叫起來，藏在地底的身體在抽搐中又被抽出了一大截。Penelope將手中的長雙刃分成了兩把細刃刀，向巨蛇正升起的腹部攻去。就在這時，隨巨蛇身體上升，那蛇探出身子的洞口突然升起一塊異樣的陰影，被土塵夾雜著碎冰遮擋，看不清具體。

　　Penelope被這突發(fā)狀況逼得倒退幾步，直到蛇的上身升起到更高的地方，她才終于看到——

　　「爪子！Eddie，Cass，這東西好像不是蛇！」

　　「管那么多——砍就是了！」Eddie躍上那魔物的脊背，借機沖向其頭部，隨即盡全力雙手將細刃刀插進魔物左顱內(nèi)。——這一擊本該刺穿魔物的頭顱，Eddie卻訝異地感到刀似乎又受到了硬物的阻力。

　　受到攻擊魔物拼命地甩著腦袋想要把Eddie甩下來。后者欲拔刀卻見那刀紋絲不動，只好暫時放棄并躍落地面。

　　那魔物嚎叫著，用剛剛露出地面的兩只爪子撐起了身體。頭上插著刀的地方逐漸隆起了什么。

　　「Edmund，你知道為什么蛇也被叫做小龍嗎？」Casimir一邊繼續(xù)結(jié)印，一邊向立在身旁正抽出背后巨刃的Eddie隨便地丟去問話。

　　「我覺得，不然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他轉(zhuǎn)身對Casimir咧嘴笑笑，隨即趁魔物因痛搖擺掙扎低頭之際又躍上魔物的頭，抽出背后的巨刃，就著拔刀的慣性砍下了正在長出的角，然后順勢用左手拔下卡住的細刃刀，雙腳重擊在魔物額心，翻身落地。

　　「刀可是Killov送我的，被你卡住我回去沒法交代?！?p>　　那幼龍的腦袋因Eddie這一跳，重重摔向地面。

　　趁Eddie沒有在魔物近旁，Casimir結(jié)印向那腦袋轟然落地的方向集中射去了火箭。

　　「Penelope，把我送上它頸項，看來重擊對它有效?！顾犙孕敝痖L雙刃，Eddie借支點再次躍起，舉起的巨刃目標對準那魔物的頸項。

　　就在這時什么東西從另一個相近的洞口沖了出來——Penelope立即結(jié)印掩護，卻還是為時已晚——Eddie的身形遭到龍尾的一擊改變了路線，在他下落的方向魔物的腦袋沖破剛剛倒下?lián)P起的土塵，正大張著血盆大口欲將Eddie整個吞下。

　　他正打算孤注一擲拿右手向蛇口中打出雷電，卻被飛躍起的Casimir撞回了地面。

　　「??咦？Cass居然救我？這是哪出戲？」Eddie勉強站起身調(diào)侃道。左手摸向左肋，肋骨似乎斷了幾根。

　　「少廢話。我是巴不得今天你就消失?！顾詫賹?，但因為并未受命讓死神「有去無回」，Casimir還是要保障部下安危。剛才這下如果不是用了那種程度的沖撞，Eddie恐怕是要成為那魔物的夜宵了。

　　「也沒耽誤你公報私??」Eddie剛想抱怨Casimir那一下撞擊比魔獸的尾巴打得都重，那巨型的尾部就橫掃而來。三人只好躲開。

　　在一行人落地的地方，魔物的巨爪又從天而降，將Casimir與Penelope和Eddie兩人分開。

　　「Penelope?！笶ddie躲開那記攻擊后喚她，雙眼卻只是死死盯著目標。「再來一次。」

　　「你開玩笑嗎？」她不解。

　　「快點，我自有辦法?！?p>　　Penelope抿了抿嘴，又斜傾了長刃示意Eddie，后者踏上刃尖借力再度躍起。

　　果然那魔物又打算用尾部在他背后攻擊。然而他在半空旋轉(zhuǎn)了半圈，拿左手向龍尾攻來的方向打出一記氣爆，巨尾在空中搖晃了兩下，錯過了攻擊Eddie的最佳時機。Eddie卻借那氣爆的反作用力加速落在魔物的頸項上，手起刀落。

　　他翩然落在Casimir身邊，與此同時魔獸的頭顱轟然落地。

　　「還在大殿說一人就能解決?？尚Α贡П劭粗鳨ddie落下的Casimir嘲弄道。

　　他語音剛落，那落下的蛇頭突然又張開了嘴。

　　它沒有攻擊，卻只是發(fā)出了震耳欲聾的嚎叫。

　　那嚎叫聲持續(xù)了很久——嚎叫之中，借冰原的幽光，幾人看到那頭顱上與Eddie砍下角對應的另一側(cè)，也漸漸萌生出另一只更長的角。

　　叫聲終于停止時，Eddie不堪忍受地拿開掩在耳朵上的雙手，「它是想干嘛啊，呼喚同伴嗎？今晚再來兩次可就有些吃不消啦?！笶ddie揮刀搭在肩上，細刃刀已在腰間入鞘。他做這個動作時完全忘了肋骨的事，不由得踉蹌了一下?！肝艺f的是再慘遭大祭司Casimir『相救』兩次哦?！顾话朕揶硪话胝J真——盡管心下明白那確是為救他的必然之舉，卻真狼狽在魔物倒是沒對他造成什么實際傷害。他拿余光掃向Casimir，后者只拂袖轉(zhuǎn)身而去。

　　「不論如何，我們先回鎮(zhèn)上和西川閣下與言冬閣下匯合?！?p>　　****

　　「好安靜啊??」言冬一邊走著一邊感嘆道。

　　「難道不是因為正是深夜嗎？」

　　「就算是這樣??這也實在太安靜了。就好像整個鎮(zhèn)子是空的一樣?！?p>　　正沉吟著，言冬忽然看到了什么——「那邊有間房子大門敞開?！拐f著就向他所指的房屋跑去，西川也跟上。

　　兩人徹查了院落內(nèi)的所有房間，空空如也。

　　西川與言冬匯合，對視后相互點了點頭，示意分頭搜查。

　　果不其然，整個鎮(zhèn)子全部空無一人。

　　在第十七，因為意識沒有物質(zhì)的基礎，死亡后形體就會慢慢消失。只是鎮(zhèn)子上連血跡都沒有，看起來不太像經(jīng)歷過大屠殺。

　　「我知道閣下在想什么?！刮鞔ù驍嗔搜远乃悸贰！冈谙乱舱J為并不是因為居民被屠殺了所以才會這樣。時間線上說不通——據(jù)說內(nèi)廷接到消息是今日丑時?！?p>　　「在鎮(zhèn)子周圍四處找找吧。找到居民的蹤跡說不定就能搞清楚了。」

　　西川正要抬腳，左臂傳來的疼痛讓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唔??」言冬聞聲看去，包扎的繃帶上有血跡滲出。

　　「西川閣下忍一忍。接口的咒力剛在我的咒印下解開，現(xiàn)在才正是會感受到斷臂的痛覺的時候。很快下半段治療咒術就會起效??」就在此時，震耳欲聾的嚎叫聲淹沒了言冬剩下的話。

　　兩人吃了一驚。

　　「那個是什么??？」

　　「好像是從大祭司他們一行方向傳來的?！刮鞔ê鋈挥行?。Casimir作為Eddie的直隸上司向來與其不合，Penelope在封塵后就與Eddie再無來往。真的想不出整個內(nèi)廷還能配出比那一行人更讓人不安的戰(zhàn)略組合。

　　兩人正向聲音源頭奔去，嚎叫聲忽然又響起。這一次比上一次更久也更強烈。

　　「這到底是??」

　　嚎叫聲終于停止。

　　言冬正要繼續(xù)向目標走去，西川止住了他?！秆远w下有沒有聞到什么味道。是剛剛嚎叫聲過后才產(chǎn)生的?！?p>　　「呃？」言冬聽言站定，仔細地嗅著?！负孟袷鞘裁礋沟奈兜??嗯？這個是??？」

　　言冬突然一驚，看向西川，后者只是點點頭。

　　「好像是在鎮(zhèn)子后面的針葉林里?！?p>　　兩人不費什么力氣就找到了味道的源頭，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數(shù)百具尸首——大概是全鎮(zhèn)的居民——被堆放成一座尸山，黑色的烈焰在那堆尸首上熊熊燃燒。

　　西川拖起剛剛開始有知覺的左手結(jié)印，打算破潰那火炎。

　　「沒用的，我們都試過了?！笶ddie從尸山的另一側(cè)繞過來。

　　西川聽言一震，轉(zhuǎn)頭皺眉看著Eddie。

　　「Eddie??Casimir殿下，你們那邊的嚎叫聲是??」言冬開口。

　　「殺了一只長??」

　　「有條幼龍。已經(jīng)解決了。不知道是被什么召喚而來的。想必那只是用以催化這里這場召喚的。不過看這黑焰??」Casimir仰首看這那熊熊燃燒的火炎。整個內(nèi)廷咒力近似與暗較高的只有Dawson和他的兩名得意門生。驅(qū)動這么強大的咒術點燃連他作為大祭司都無法熄滅的火炎，又召喚了那對黑焰具有抗性的幼龍，看來只能是Dawson本人所為了。

　　幾人沉默間，黑焰突然加劇，倏忽間火焰已高過了周圍的針葉林。

　　這時，與那火炎尖端相對的天空似乎扭動了一下，漸漸盤旋出漩渦的形狀??

　　「這是??和封塵一樣??」

　　幾人皆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如果這確實是和封塵一役相同的咒術，僅憑在場的幾個人如何抵擋那瞬間讓半座內(nèi)廷復滅的強大咒力？

　　Penelope看向了Eddie。

　　「別看我，要知道我那天可是拿黑焰把那東西燒了。這個不一樣，黑焰可是沒用。」發(fā)覺Penelope視線的Eddie無奈地攤手。

　　Penelope咬了咬下唇。他說的沒錯。

　　嘶叫著的魔物隨漩渦頂峰一起盤旋著逐漸接近地面。

　　隨那漩渦的接近，愈加強烈的旋風在幾人周圍翻涌。

　　Penelope緊握了長雙刃，率先沖上尸山，開始逐一擊碎離尸山頂部較近的魔物。

　　西川勉強拿雙手結(jié)印后擊向地面，自他雙手與地面接合處延伸出發(fā)出淺綠色微光的咒印——頃刻間尸山內(nèi)涌出兩株長蛇般粗壯的藤條，舞動著攻擊Penelope身邊的威脅。

　　他側(cè)看向不遠處的Eddie和Casimir，Eddie握在右手的細彎刀在咒力下閃爍起雷電，隨即他未作停留便奔上尸山協(xié)助Penelope。一旁的Casimir形容肅穆，雙手的印完成之時，奔騰的火龍從尸山頂部盤旋升起，如鎖鏈般循漩渦攀爬而上??

　　一時失神，西川的左手突然陣發(fā)劇痛。對此毫無預料的他忍不住呻吟。

　　「西川閣下，最好還是交給他們?nèi)税?。你這左臂還??」言冬的本職不在戰(zhàn)場，此時他確有些束手無策。

　　西川卻如同沒有聽到言冬的勸阻，繼續(xù)加強著雙手咒力的輸送。

　　眼看漩渦已抵達尸山頂部，一時間，漫布漩渦的黑焰與那尸山頂端熊熊燃燒的火炎相接——半空中扭動的魔物的漩渦如同被賦予了生命般震顫了一下，直徑陡然增長了一倍。

　　Casimir的火炎原本如鏈條般牽制著漩渦，也在此刻分崩離析。

　　魔物們從火焰鏈條崩潰的地方奔涌而出，四散著向尸山下的三人飛去。

　　見此場景，原本和Penelope一同與漩渦底部魔物周旋的Eddie從尸山上一躍而下，朝較近的Casimir奔來，順勢刺穿了一只正要襲擊Casimir長著喙的魔物。與此同時正對面的Casimir已結(jié)成了印，眼前的魔物剛巧消失的瞬間，一枚失去目標的火球徑直朝Eddie的腳邊飛去。

　　「喂！噯！」Eddie急忙站定撲滅了衣角的火，「你怎么回事，剛才公報私仇，現(xiàn)在這算借刀殺人嗎？」

　　「『借刀殺人』這個詞不是這么用的Edmund閣下。你要關心的不是我吧?！?p>　　Eddie聞言轉(zhuǎn)向另一側(cè)，Casimir說得不錯——言冬正僅以幻術和數(shù)十只魔物糾纏，而西川仍發(fā)動著控制尸山上藤蔓的咒術脫不開手，此時的兩人已經(jīng)被圍住了。

　　「嘁！」沒時間和Casimir理論，Eddie轉(zhuǎn)向好友身邊幫忙解圍。

　　幾人各自苦戰(zhàn)著??

　　眼看包圍西川和言冬的魔物被Eddie消滅了大半，西川才終于又能清晰地看到尸山上的戰(zhàn)況。

　　就在這時，漩渦的直徑又一次擴大，完全壓倒了西川的藤蔓。此時他左臂從繃帶滲出的血已經(jīng)染紅了他腳下的地面。由他復于地面地雙手延伸出的淺綠色咒印光芒在藤蔓消失后逐漸淡去。

　　西川脫力地坐倒在地。

　　Casimir向漩渦發(fā)射的火箭，原本還能消滅薄弱部位的魔物，此時卻被盡數(shù)彈開。

　　更讓人擔憂的是，本在漩渦底部對抗魔物的Penelope遍體鱗傷，半只右臂和右腿已被卷進了漩渦。

　　「Eddie，這里有我，你快去幫忙！」

　　Eddie順著西川的眼神看去，咬緊了牙關。他又看看好友的左臂，最終還是決定信任西川。

　　「真是煩死了?！埂獊G下這句話的他再度向尸山?jīng)_去。

　　不知那漩渦是什么結(jié)構，魔物似乎在向下涌動，而被卷入的Penelope卻正被拖向更高的地方。

　　漩渦先是淹沒了她的整只右臂，而待Eddie回到她身邊，她的胸口和左腿也已沒入了魔物群中。

　　——她的武器握在右手，此時也被漩渦吞入。不能結(jié)印，不能反擊，此刻她毫無還手之力。

　　Eddie手持細刃刀不斷地消滅著她周遭的魔物，可從那漩渦中只是涌出更多來填補他造成的空缺。

　　刀上的雷電逐漸變得黯淡起來。

　　「Eddie，別費力氣了?！?p>　　「閉嘴。」他收回細彎刀，抽出背后的巨刃試圖一次性製造出一個大一點的缺口。那刀的重量卻在他砍下去時震到了他左肋的傷。他吃痛，握在手中的巨刃扎進了腳下的尸山。

　　「Eddie，我知道Xerces要你做的事?！?p>　　他垂下的眼，忽又睜大。忘記了再度拔刀攻擊。

　　——Penelope持續(xù)內(nèi)陷??

　　「也知道他拿什么要脅?！?p>　　他抬頭望著被越卷越高的她的臉。

　　她的左手撫上了他的右臉——

　　西川遠遠看到Penelope貼在Eddie耳邊說了什么，隨即慢慢完全沉進那漩渦之中??而Eddie，忽然躍下了尸山，落在自己身旁。

　　巨刃被他插進身旁的地面。

　　漩渦中的Penelope迅速地上升，西川最后看到的是她即將被淹沒的臉。

　　不遠處的Casimir也一臉詫異地望著Eddie，忘記了手中的印。

　　「Eddie??？怎么??？你為什么??？！」西川開始只是質(zhì)問，隨即作勢要沖上尸山去。

　　「你給我別動?！笶ddie抬起左腳——那一瞬在西川眼中似乎是很久很久——當他的腳落向地面之時，以Eddie為中心，沉重的氣爆砸向了其余三人。他們動彈不得。

　　西川記得的最后的事，是Eddie揚起右手以左手結(jié)印——

　　『吾以創(chuàng)世之名??』

　　——如擎天巨柱的落雷，在漩渦的中心，連結(jié)了天與地。

　　****

　　幾乎同時，Gaia外城郊外一處破宅遺跡——

　　男子俯身查看一處斷掉的立柱。那底部的一塊地磚看起來似乎比其他板塊光滑一些。他先是用手指嘗試把地磚剖開，然后用腳踩，地磚都紋絲不動。男子沉吟了一下，然后把手復在那塊地磚向立柱底部推去。

　　那塊磚陷了下去。

　　他所在的是原本是宅子大廳的地方。正中央斜倒著半邊被燒盡的書桌下，地面被打開，顯現(xiàn)出通往地下的石階。

　　「真不想說『得來全不費功夫』??早知如此就先調(diào)查事發(fā)地了?！鼓凶訜o奈地自言自語。

　　看設計，地下的房間似乎曾被用來作為書房——書桌正對著入口，背對著的墻邊豎立著幾座書架。他簡單地掃視了一下，藏書大都是關于第十七的歷史，平平無奇。倒是書桌邊地上的一摞書籍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拾起最上面的一本，書的名字叫做「創(chuàng)世」。書名和內(nèi)容全部是用古語寫成。他的古語知識太有限，根本沒法看懂那書的內(nèi)容，只依稀記起大約在自己還沒進入內(nèi)廷的時候這些書籍都被集中銷毀了。

　　「喔，讓我看看這還有什么??」他蹲下查看那摞書書脊上的名字。原來除了那本之外，其余也不過只是些咒術研究的書籍罷了。

　　只有一本，書脊上沒有名字。

　　他把那書抽出來，果不其然又是古語，只是內(nèi)容是手寫的。

　　他皺了眉，一邊試圖弄懂幾個句子，一邊把右手撐在書桌上倚靠著好歇一歇腳。

　　就在這時他注意到桌上的卷軸——

　　「哎這是？」

　　一柄劍忽然闖入他的視線。

　　他借壓在桌上的右手撐起身體，翻入書桌與書架之間放著座椅的空隙，用左手捉住桌上的卷軸，反手把書桌打向了門口。

　　來人輕易地向側(cè)躲開。

　　是兩個女人——長相幾乎完全一樣的女人。

　　「沒想到你還敢再進入Finn家宅，翊?！?p>　　「我有何不敢？這宅子已經(jīng)被銷毀200多年無人問津。人在時我都不怕，難道還怕你們這種『不速之客』？」被稱為翊的男子刻意加重了「不速之客」的語調(diào)。

　　「這里只有你是『不速之客』吧?！拱殡S著話語，為首的女人手中的劍再次刺向翊胸口。他念咒瞬移向門口，停在了另外那名女子身后，隨即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反扣了她的右臂在她身后。「別來無恙，F(xiàn)inn姐妹?！?p>　　「Claire！」見妹妹被挾持，Evelyn停下了攻擊。

　　「別緊張。雖然你們在通輯之列，我此行并不是來抓懸賞犯的?！笷inn姐妹現(xiàn)在還被通輯倒不是因為她們和翌是整個家族在封塵之后的清剿中僅留的倖存者，而是因為和傳說中的「發(fā)條舞者」有牽連。也似乎正因如此，他們的意識在百余年后仍然不滅。

　　只是兩人的兄長，翌，在三年前不知所蹤。

　　「我說，我只是在調(diào)查翌的事，他也算是我的舊識。你們就這么不給面子嗎？」他手上Claire正在奮力試圖掙脫。

　　「你還有什么顏面稱他為『舊識』！不就是你殺了他！」

　　翊聽聞沉吟了一下。內(nèi)廷接到的消息確實是翌只是失蹤在逃，并不是他的死訊。話說這兩個丫頭是為什么懷疑到他頭上來的？

　　他正想著，卻瞟見Claire的左手和Evelyn的右手結(jié)成了同一個印。

　　「糟了??」雙胞胎合并結(jié)印，他聽是聽說過，卻是第一次見識。

　　水龍從Claire左手升起，將翊撞出地窖。

　　他剛勉強呼吸出來，Evelyn的劍尖已經(jīng)抵上了他的咽喉。

　　「哎。本來想連那本書一并帶走??現(xiàn)在只有這個也好。」他把卷軸收進背后腰帶間，隨即在背后飛快地結(jié)印——在Finn雙胞胎眼前，翊就這樣消失了。

　　「腳底抹油的混蛋??」

　　就在這時，西方天邊傳來怒雷的聲音。

　　「Evelyn，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們還是快點回長老那里去吧?！?p>　　********

　　【缺德小劇場】

　　Eddie在通過接口后看到西川，便把左臂搭在他右肩上，「噯，你確定你只丟了這個？」他指了指言冬正在幫西川包扎回位的小臂?！敢劳ㄟ^接口被切掉的殘肢在空間上還是以咒力相連的，所以根本沒感覺??這可是能看見的??那看不見的??」他低頭朝西川身下努了努嘴。

　　西川惱怒地打算結(jié)印，左手卻不聽使喚。

　　「言冬閣下，就有勞你和西川閣下查看鎮(zhèn)上了。我們一行就向北調(diào)查周邊。」Casimir故意裝作沒看到兩人剛剛又開始的鬧劇，只對言冬說道。

　　成功激怒西川的Eddie聽言幾步躍至Penelope身后，假裝什么也沒發(f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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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安靜啊??」和西川一同走進鎮(zhèn)子時言冬感嘆。

　　「難道不是因為正是深夜嗎？」

　　「就算是這樣??」

　　西川的注意力明顯被什么吸引了，「言冬閣下，麻煩稍等我一下?！?p>　　「咦？??」他看著西川走向的地方，「茅房？」

　　言冬等在外面一頭霧水之際突然聽到西川暴怒的聲音，「Eddie，我什么時候一定要撕爛你那胡說的嘴！」

　　「哎？」言冬不解地歪了頭。

　　——另一邊，跟在Casimir身后的Eddie突然結(jié)結(jié)實實打了個大噴嚏。因為這幾乎是寂靜中唯一的聲音，全線警戒的Casimir被嚇了一跳?！改愀墒裁矗?！」

　　「干我什么事??唔嗯??」他尷尬地揉揉鼻子，「我知道這島常年冰封，但我沒理由會受寒涼才對啊??肯定是Killov想我了。嘿嘿?！?p>　　****

　　——坐在門檻上的Killov也突然打了個噴嚏。

　　「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