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夢中書

　　晚上林大偉在宿舍看《夢的解析》。林大偉因?yàn)闆]有從小養(yǎng)成讀書習(xí)慣，所以閱讀速度很慢，尤其是當(dāng)他閱讀這種學(xué)術(shù)類的書籍更是覺得煩悶。他眼睛掃過書里的文字，認(rèn)得每一個字，可是當(dāng)它們連成一句話的時候則讓人覺得晦澀難懂，怎么也讀不進(jìn)去。他讀一會就被其他的聲音打斷，時不時看看手機(jī)，一晚上時間就這樣走過了。光從目錄展示的內(nèi)容來看，好像不能一下子找到解開自己心鎖的內(nèi)容。他想起抽屜里面還放著的《夢中皇帝》，好奇心終于讓他想要打開那本書。

　　他慢慢拿起那本書，感受到書本如厚重字典或者是圣經(jīng)一樣的重量?？粗饷婺窃幃惖哪嫘杏涡嘘?duì)伍讓林大偉覺得不寒而栗。他把書正正方方放到桌面中間，深吸吸一口氣到胸腔徐徐吐出，伸出左手揭開了書本。他看到了扉頁的前言，唯一的那句話。那一句放在書本背后的話——“假如說發(fā)現(xiàn)新大陸的人可以稱之為皇帝。那么發(fā)現(xiàn)夢境大陸的我，無疑也是這夢里的皇帝。——夢中皇帝”就在最上方。

　　林大偉用手指執(zhí)起書的一角，翻到了下一頁。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默默念到：“這是什么？完全看不懂?！?p>　　他的頭左右搖擺讓目光飛快地略過書面，全部都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偏旁部首或者是一些橫豎撇捺這樣的符號。他能認(rèn)得一些偏旁部首。但是這些偏旁部首卻不是一個個可以眼看組合起來的字體。不是左右分開也不是上下分開，可以說是散亂無章，毫無規(guī)律可言。后面的每一頁都是如此。

　　這本書究竟在隱藏什么？又想告訴人們什么？真是一本怪書。

　　門外響起了鑰匙的聲音，有人要回來了。林大偉不知道為何就快速地要收起這本書，好像在做什么虧心事一樣害怕被人知道。桌面上僅留下那本《夢的解析》。

　　葉振剛打開宿舍門，纏繞在身上的濃重香水味就攪拌進(jìn)宿舍的空氣里。

　　“你都去干嘛了？怎么身上一陣香水的味道？”

　　“剛才和那個夢社的師姐去逛校園了。她說盡管我來了學(xué)校有足足一個月，但是肯定有很多地方?jīng)]有去過。就比如學(xué)校晚上的紅樹林，她說那個地方會有鬼。我一開始信以為真，所以就跟著她去了。沒想到那里人比樹還多?！?p>　　“你脖子上的是……吻痕嗎？”林大偉又是羨慕又是驚訝，“我看那里色鬼應(yīng)該挺多。”

　　“你看出來了？她真的跟野貓一樣?！比~振走到陽臺的鏡子里照看自己發(fā)紅的脖子。

　　林大偉第一天看到葉振就覺得他“長相刁鉆”，人有福相，會引起無數(shù)女孩的青睞?？墒菦]想到真的這么有這么大的殺傷力，連師姐都忍不住對她下手。想到自己一晚上在宿舍里面呆呆看書，就感覺自己的大學(xué)完全沒有生氣。

　　葉振用水洗洗身上的汗膩說：“話說，你真的是很想要加入夢社嗎？可是你還不是夢寐者吧？而周六就要開始招人了，你打算撒謊嗎？”

　　“怎么可能。即便撒謊的話，面試也很容易被識破吧？”

　　“那你看了一晚上的書找到其他辦法了嗎？”

　　“可沒有。這本書看起來太老舊了。那時候還根本沒有什么夢寐者的說法。清醒夢也很少說到。沒有辦法了。只能隨緣?！?p>　　“是的。不過你也可以去看看其他社團(tuán)，漂亮妹子總是有的?！?p>　　“嗯。周六的事周六再說吧。我看書看得困了，洗漱一下準(zhǔn)備睡覺?！?p>　　林大偉一切準(zhǔn)備就緒躺在床上，聽到葉振從浴室出來說道“那個女孩怎么還把自己的紙巾放到我這里。太有心機(jī)了。”

　　林大偉下意識看了一眼，隨后他便扭轉(zhuǎn)頭閉上眼睡著了。

　　眼前的少年正在看書，那個人好像是自己。林大偉從上帝視角轉(zhuǎn)移到了看書人的第一視覺。書里面的文字展現(xiàn)在眼前，是剛才他翻到的那一頁，那些如同孩童積木散亂在地的偏旁部首和橫豎撇捺一下子就自己長了手腳似的從書頁里面漂移湊合，組合成為成林大偉看得懂的漢字。上面寫的是什么？——進(jìn)入夢境只是一個開始，就像嬰兒剛學(xué)會說話。林大偉想要翻到下一頁。

　　書里面的文字突然變成了一顆顆尖牙利齒。書本一張一合變得越來越大，張著滿是牙齒的血盤巨口向他襲來。這個張著巨口的書本又像一個巨大捕獸夾一下一下張著嘴向他沖來。他嚇得跌倒在地上。下意識里自己的手往地上撐，好像發(fā)現(xiàn)按到了點(diǎn)什么。是什么？原來是白天的臭雞蛋，竟然還有蛋液漏了出來。在雞蛋發(fā)黑的蛋黃里一只小雞用粉嫩的尖嘴將蛋黃鉆破從里面走了出來。嚇得林大偉三魂不見七魄。為什么眼前的小雞竟然讓他感到如此害怕。其實(shí)無他。恐怖片嚇人的不是什么“鬼”，而是由人扮演的鬼。熟悉的東西變得反常，這才是讓人覺得恐怖的原因。

　　林大偉冷汗直冒，綠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流到了枕頭，背脊的冷汗剛冒出來就被被子吸收了。

　　小雞向他走來，他不知道為何覺得小雞一直藏在蛋殼里面會缺水缺氧。他想給它一點(diǎn)水，可是水剛滴到它身上，就在那個地方長出了一個大氣泡。慢慢的整個小雞就變成了一個氣泡消失了。林大偉開始意識到這是一個夢。

　　突然，眼前的景象就像海市蜃樓里面的霧氣被一陣強(qiáng)風(fēng)吹得煙消云散。站立的地面也好似土崩瓦解。他不再依附在看書少年的身上。這個時候他又變成了虛無的上帝視覺。眼前他看到的是無數(shù)小方格，細(xì)細(xì)一看，每一個小方格都是一個房間。這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是自己在提醒自己還是自己在這樣思考。他認(rèn)為這里是每一個在做夢的人的房間。一旦開始這樣思考，情況就變得清朗了。他正在看著無數(shù)人在夢中睡覺。

　　這個情景不知道究竟維持了多久，是一分鐘還是一秒鐘。所有的東西都是他在醒來之后才想到的。

　　他記起了自己的下一個情景。他回到宿舍的床上，看著自己躺在床上。他看到葉振桌子上的那包紙巾。他看到了自己剛才撐地的右手臟兮兮地沾著粘稠的雞蛋液。他從床上坐了起來，想要走下樓梯去拿紙巾擦擦手。

　　他感到步伐沉重，每一步都結(jié)實(shí)的踩在冰冷的不銹鋼鐵梯上。他伸出手去拿紙巾，正欲打開包裝抽出一片擦擦手。這個時候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拿著紙巾的右手是干干凈凈的。什么？原來自己的手并沒有蛋液。是在夢中嗎？沒錯，這里是夢境。奇怪，意識到夢境卻沒有醒來。這是什么情況？難道我已經(jīng)可以操控夢境了？走出陽臺試試吧。林大偉正欲推開陽臺的落地玻璃門，卻感覺這扇門仿佛大理石般沉重。這就是夢里嗎？既然如此，我能走出陽臺就看到流星雨嗎？

　　大理石的門剛推開，閃爍的光芒就從外面映入眼簾。陽臺外面正在下著漂泊大雨，但是每一刻雨滴看上去都像火焰一樣閃爍著光芒，映亮了整個天空，讓黑夜宛如白晝。視覺往前一推，放大到‘雨滴’上，原來并非雨滴而是一顆顆細(xì)碎石子正在熊熊燃燒。

　　石子噼里啪啦掉到地上砸出一個個小坑。林大偉正欲感嘆眼前美景大叫：“真漂……”就“嘩”的一下從夢脫離出來。

　　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那個多次夢見的長發(fā)的女人，皮包骨的手慢慢向林大偉伸來。手剛伸到臉前就變成了一幅白骸骨。女人的黑色長發(fā)一下子也失去了光澤，從黑色變成了白色，然后像枯枝一樣腐化消失。

　　林大偉又看到了眼前的自己躺在宿舍的床上，以為自己醒了想要起來卻又無能為力。越是用力卻越是感覺那股對抗的力量在將他壓倒。他不停念著自己求饒一般的咒語：“放輕松放輕松放輕松放輕松……”慢慢身體就像反彈的海綿升了起來。

　　??！終于醒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林大偉一行淚又唰地一下從眼眶流淌過面頰墜落在耳蝸之中，發(fā)出轟鳴般的嗡嗡聲。他這次真的坐了起來，眼前一片黑暗，只有陽臺玻璃窗外的點(diǎn)點(diǎn)微弱光亮能讓他辨別出來這里是宿舍。轟鳴般的打鼾聲像悶雷一樣在宿舍持續(xù)震動。

　　林大偉心想自己今晚又睡不著覺了?？墒?，他慢慢回憶起來了剛才的夢境。撇去那個可怕女人和鬼壓床的常規(guī)操作，自己剛才在夢中的行動是清醒的嗎？還是自己醒了之后腦補(bǔ)認(rèn)為自己是清醒的？但是那一場流星雨真的如同自己想象一樣在夢里展開。而且，宿舍的玻璃門在自己感嘆沉重如大理石的時候就真的變成了大理石！毫無疑問了！他已經(jīng)能夠初步掌控清醒夢?？墒牵切o數(shù)的方格房子又是怎么一回事呢？真想再去看一次！還有，剛才書里的文字，明明在現(xiàn)實(shí)根本看不懂，可是到了夢里卻自己湊合到了一塊？這讓他想到了一些聽過的故事。比如俄國化學(xué)家門捷列夫在常年研究下終于在夢中看到65個元素在一張表里面出現(xiàn)，各歸其位；又如德國化學(xué)家凱庫勒坐在壁爐前打了個瞌睡，看見原子和分子們開始在幻覺中跳舞，一條碳原子鏈像蛇一樣咬住自己的尾巴，在他眼前旋轉(zhuǎn)。由此明白了苯分子是一個環(huán)。這些人在白天無法解決的問題，到了夢中卻自然地解開了。由此看來，這是一本需要白天看，而只能在夢中讀懂的書？！

　　林大偉很想重新閉上眼睛睡著覺再重溫一次清醒夢，來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像一個夢寐者那樣在夢中行動?？墒撬奚崂锶缤瑦灷椎镊曔€在震動。這讓林大偉無可奈何。他再一次看著外面的天亮起來。直到鳥兒嘰嘰喳喳的叫聲和打鼾的聲音一樣煩人的時候，他決定從床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