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樹和鳥巢
53,樹和鳥巢
水磨坊旁邊還有一個熟悉的東西,那就是一顆大槐樹。這棵歪歪扭扭的大榆樹,可有年頭了,從我記事起,它就郁郁蔥蔥的生長在那里,現(xiàn)在看來不同的是,它比過去長粗長高了,但是沒有過去那樣蔥蔥綠綠了,樹皮更加粗糙了,結(jié)著難看的疙瘩。
這棵樹過去是孤單的,現(xiàn)在更是孤零零的,如今村莊上的青年人都外出打工,剩下一些風燭殘年的老人,它和村里的老人一樣,孤獨的守護者老村。
“呱、呱、呱!”黑老鴰經(jīng)常雜亂無章的鳴叫,村里的人聽著很不舒服。
有人從地上撿起一土塊,向樹上扔去,幾只黝黑老鴰從窩巢樹枝兒上驚叫飛起,鳴叫聲更加尖勵,盤旋空中,久久不落。一只膽大的,一個俯沖,從行人頭頂掠過,抗議扔土快的人驚擾了它們的安逸,它落在另一棵樹上,挲開兩個翅膀子,梗頭抖爪兒,里示著憤怒。人走了,風停了,一切又歸于安靜,領(lǐng)頭的黑老鴰飛回了巢穴,緊接著又一只兩只的飛到巢穴的枝上落下來,蹦蹦的,又跳跳的,鳥的世界總是一驚一乍的。
在鄉(xiāng)間生活過的人,都看到過這樣的景觀,在鄉(xiāng)間阡陌的土路旁,在蒼天曠野之間,有許多高大的樹,夏天有蠶,有蜜蜂在縈繞,秋天的落葉樹椏上,擎著一個黑乎乎的鳥巢,曠野天高,秋風落葉,鳥盤旋在天空,在樹上倦著身子落腳。寧靜高遠似老人拄杖佇立在樹頭,村莊顯得寧靜,淡泊,深遠。
鄉(xiāng)間有一個普遍的現(xiàn)象,燕子總是在人家屋里筑巢,其他鳥總是遠離人家在曠野的樹頭筑巢,一個寄居,與人和諧共處,一個天高云低,閑云野鶴,與自然融入一體,但它們都遠離城市,不喜歡紅塵,猶如寺廟建在深山老林,僻靜,安然,不食人間煙火。
小時候,向往城市的生活,多少個夜晚挑燈夜讀,無數(shù)次考試,跳出農(nóng)門,到了心目中的紅塵喧囂,久而久之,很久沒有聽到流水潺潺,聞到泥土野花的芬芳,見到小橋,流水,土房低屋的田園,又急著沖出城市的圍墻,走向自然,看著在暮色里紛紛歸巢的鳥兒,想到了自由,無拘無束,行云流水,激發(fā)出人最本能的動物性,自然性。我在遐思,文明就是自然的消退,穿著華麗的羽衣,蜷縮在城市鋼筋混凝土的方格里,形色匆匆,謹言慎語,被囚在鴿子籠里隔著玻璃審視,批評,描寫,感嘆外面的世界。在世俗的紅塵中,體驗著精神的坍塌,生命本源的枯萎和自然的無助流失。
仰視天空,藍天白云,枝條延伸,鳥巢凌空,那是自然與生命,自由與和諧,自己與環(huán)境,自性與本源的交融,生根,發(fā)芽,成長的搖籃。據(jù)動物學家探索研究,鳥在單身的時候,只需一片樹葉當頂遮雨就可以四處流浪,覓食過夜,毫無行囊和羈絆,真可謂孑然一身,不向大自然過多索取分毫,只有當愛情來臨,生兒育女時,鳥巢在愛與種的激發(fā)下才交織產(chǎn)生。草葉,苔蘚,嫩葉,取之自然,編織成巢。羊毛,雞毛,棉絮也取之自然,它們靈巧而變得智慧,盯著羊走,看著雞飛,撿拾那一縷溫柔,給伴侶,給孩子溫暖舒適,愛不僅可以使鳥變勤快,變聰明,還成了天才的設計師,建筑師。
清晨,渠水清澈,陽光灑滿著鉆石閃閃發(fā)亮,水草在渠畔粘著露水瘋長,青蛙和癩蛤蟆吹著泡泡歡跳著,水磨坊旁邊的石板上,并排坐著幾個女人,洗衣的婦女歡聲笑語激起微波,小孩子拾著石片打著水漂,玩的興起。
低頭,秋葉連綿,草低果熟,植物也忙著播種,草在扎根,果核在消蝕外裹的果皮,悄悄冬藏孕育著生機,一場冬雪,覆蓋原野,保晌濕潤,期待著春姑娘的呼喚。我小時候,常去西北二道湖的溝渠里放牧和挖野菜割草,那里有幾棵大榆樹,一畖地沙棗樹,我在底下乘涼,上樹摘棗,拴牲口,待的時間長了,我就在想,它是我的樹,老牛偎著它反芻,我靠著它像靠著我家的柴禾垛一樣,厚實,給我一種可以依靠的踏實感。我對著它自言自語,訴說我的夢想,我爬到高處,盼望村莊炊煙升起,好溜之大吉,結(jié)束童年的苦役和重負。這些樹,被張莊人砍的時候,我有心疼的感覺,我突然對砍樹的人莫名產(chǎn)生怨恨。我想跑過去勸阻,稚嫩的膽量卻使我挪不動腳步,像一棵樹孤零零的站在曠野里。
樹是頑強的,人們砍光了它的枝椏,它光禿禿的像是被剝光了衣服,靠僅剩的一二根枝條綴著星星點點的幾片綠葉頑強地活著,沙棗樹老的去了,新的芽枝又冒了出來,有的樹被放倒,斜靠在田埂上委屈地橫長著,又有鳥巢筑在了高枝上。
這幾年,一年連著一年豐收,喜悅的事多了,站在枝頭的喜鵲也來助興,而且喜鵲一年比一年多了,站在農(nóng)家小院的高枝上,嘰嘰喳喳,閃爍著對未來的憧憬,鳴唱著美好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