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七

　　月朗星稀。

　　六月無夢為安。

　　天色漸暗，耳邊皆是蛙聲蟲鳴。

　　我在結(jié)界里，走來走去的昂著腦袋。為安是誰，我仰著腦袋看著湛藍(lán)長空。

　　換作以前的我，會在心里問：師兄，你說，為安是誰？

　　現(xiàn)在呢，我只能昂著腦袋問自個：為安，是誰。

　　燭火漸滅。

　　小和尚躡手躡腳的跑了出來，他一身僧袍，負(fù)手立于梧桐樹苗前：“師父說，你有佛緣。受香火經(jīng)文的洗禮，我們便是同門師兄。那，今日之事，是我對不住你?！?p>　　瞧著梧桐樹下的他與我，我抬起空著的手拂掃梧桐樹葉，手穿過樹葉，帶起的風(fēng)引得梧桐樹葉呼啦作響。

　　小和尚，瞪起亮晶晶的眸子，抬起嵌著云紋的僧袍袖子，劃過梧桐樹葉：“你以后要記得喊我?guī)熜?。今日之過，師兄以后定當(dāng)補(bǔ)過。你且好好成長，也許以后成個樹精、樹妖、樹靈、樹仙？那時候必然渡劫，師兄定然義不容辭?！?p>　　我瞠目結(jié)舌，好吧，原來這就是因。因我栽種之時被你曬死，你千年后替我被雷劈死。果然，因果不空，事事有因。

　　只是，尋魂司司主的前身是大和尚，這件事還挺詭異的。尋魂司司主涼薄無情，這大和尚滿臉慈悲。咦，你說，這倆咋就是一個人呢？

　　不像。

　　我自問自答。

　　莫不是被人奪舍了？

　　我敲著腦袋，細(xì)細(xì)回憶，揣摩著第一次見尋魂司司主的那些話和他的神情。不由得抿嘴笑了，以他的道行哪能輕易被我窺探出一二呢。

　　時間分分秒秒的過著，我呆在這個結(jié)界里日日看著自己和無夢師兄的成長。

　　我那時候沒有神識，就只是一棵樹，來來往往的善男善女都會為我灑幾滴大悲水。

　　十年后，枝葉茂盛的梧桐樹，身姿挺拔，不時有那么三五人往梧桐樹枝葉上綁許愿紅綢，磕著響頭。

　　小貓似乎很喜歡這，三下兩撲就到枝干上，小貓傲嬌的很，總得洋洋灑灑的喵嗚幾聲。每次喵嗚，都惹得小和尚爬樹來逮它。

　　有時候，小貓在這枝干上瞇眼睡覺。有時候吧，小貓在枝干上抓小鳥。

　　不過這貓，一副不是很聰明的樣子，你看，它一不小心就從樹干上滾下去，嘰里咕嚕，咚！

　　一百年后，梧桐樹葉依然枝葉旺盛，梧桐樹高聳入云。遠(yuǎn)遠(yuǎn)望去，竟也有幾分高人姿態(tài)。

　　老和尚閉關(guān)，無夢師兄懶得化緣，便在梧桐樹下設(shè)置了功德箱。無夢師兄寫道：百年老樹，有求畢應(yīng)。

　　有人問，他自說自話著：“佛菩薩是第一把鎖，這棵梧桐便是第二把鎖，這就是上了雙層鎖??！”

　　拿我當(dāng)噱頭，虧他想的出來。

　　更加無語的是，人們真的開始絡(luò)繹不絕的跑來祭拜梧桐樹，一個個誠誠懇懇，一個個小心翼翼。

　　功德箱滿滿金銀，樹上綁滿了紅綢。在樹下磕頭也成了來往行人的必備項(xiàng)目。

　　小貓在樹上呆呆看著，時不時學(xué)著人類雙手作揖。我撫額。原來這貓就是這么一天天學(xué)的，怪不得最后避雷劫也跑我這磕頭呢！

　　唉，功德箱還越換越大。由起初的三天一清空，到現(xiàn)在的一天兩清空。

　　無夢師兄，數(shù)銀子數(shù)金子數(shù)到手疼，最后干脆數(shù)也不數(shù)，直接麻布袋一裝，一聲阿彌陀佛，扛到錢莊。

　　你看，錢莊出個票據(jù)，按個大印，無夢師兄往僧袍一揣，完活。

　　啊，這個貪財?shù)暮蜕小?p>　　啊，那個學(xué)人磕頭的傻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