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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鼎革

第87章 兩個選擇

紅樓鼎革 無衣佩瑜 6344 2022-08-10 00:04:24

  惜春去后,門被關(guān)上,室內(nèi)靜寂無聲。賈敬默然斟茶畢,擺手示意柳湘蓮品嘗。

  某人向來小心謹(jǐn)慎,寧府之物,豈肯隨意入口?只是“長輩”相賜,卻之不恭,便走了過去,輕輕端起茶盅,湊到鼻端嗅了嗅,道了一聲“好茶”,一口沒喝便放下。

  柳湘蓮目視老頭兒,岔開話頭道:“剛才對惜春妹妹,未免冷淡了些?!?p>  這話有些冒失,他只是外人,又是小輩,如何能這般近乎指責(zé)的評價長輩?

  賈敬為之一怔。并不惱怒,只是從沒人敢對他說這樣的話,微微搖了搖頭,漠然道:“徒增牽絆罷了,有何意趣?”

  不再請飲,自行歸坐。望著英姿挺拔的少年郎,賈敬又問:“方才說勛貴如茶,你同意否?”

  柳湘蓮剛剛已思忖一番,語速緩慢的回道:“再好的茶中珍品,換水兩三次也會滋味寡淡,便該棄舊更新。老爺可是這個意思?”

  賈敬頷首輕笑,頗為贊賞:“你說的不錯?!?p>  隨后面色肅穆,話鋒一轉(zhuǎn):“但,人之為人,終究不是茶葉子,可任由烹茶人拋之不顧。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不過是彼輩無力相抗,才會任人宰割。你說是也不是?”

  這……有些交淺言深呀,咱倆初次見面,說的著么?柳湘蓮隱隱覺得,賈敬似乎跟他想的不大一樣,便問:“所以呢?”

  賈敬抬眼,深沉的目光投到他身上,又似越過了他。臉上的神態(tài),帶著高瞻遠(yuǎn)矚的意味,仿佛站在天際云端,居高臨下的俯瞰地上卑微草芥。

  時間流逝,靜默幾息后,他一先一后伸出兩根手指,正對著柳湘蓮,冷聲說道:“給你兩個選擇:解散稅卒營,或者,由我推薦的人擔(dān)任將官。”

  又是稅卒營?!柳湘蓮心頭陡震,眸子微瞇,高度警惕。昨兒才打發(fā)了癡心妄想的樂天郡王,今兒頭次見面,賈敬也來提這茬,是湊巧嗎?稅卒營不過區(qū)區(qū)千人,尚未成軍,何以都如此重視?

  他不問為什么,冷冷回道:“要是我都不選呢?”

  賈敬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反應(yīng),鼻子發(fā)出一聲充滿不屑意味的輕哼,說道:“少年人輕狂無知,在所難免?;蛟S你還心下得意——本來是遭了打壓,卻能翻云覆雨,回天有術(shù)。哼,看似絕處逢生,實(shí)則是自陷死地!”

  話語中充斥著毫不遮掩的濃濃鄙視,且對永隆帝殊無敬意。柳湘蓮不說話,如此囂張,你爸知道嗎?不怕這話傳了出去?

  想到房間內(nèi)極可能暗藏了護(hù)衛(wèi),想必院外也如是。他笑說道:“這話我卻不解。為陛下分憂解難,不正是臣子本分?湘蓮雖是卑微小吏,也有忠君報國之心!”

  見他虛言搪塞,分明是心懷僥幸,蠢而不悟,賈敬冷笑道:“說的倒好聽,可你知不知,你到今日尚且安然無恙,不過是各家看賈家顏面,才沒有與你為難。倘若繼續(xù)這般任性胡鬧,沒有人保得住你?!?p>  “有話不妨明說,湘蓮年幼,聽不大懂?!?p>  “聽不懂?”賈敬不在乎他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拍膝笑嘆:“好罷,與你父簡直一模一樣!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主兒!與你說兩件事兒,你便明白了?!?p>  “洗耳恭聽?!绷嫔彂?yīng)道。同時按捺住心頭疑惑——賈敬似乎與柳棱相交不淺,又是怎么回事兒?是敵是友?

  “第一件事,十三年前,太上皇不惜以身犯險,故意送京營去遼東赴死,結(jié)果他自己被送去做了俘虜。第二件事,當(dāng)今繼位前曾封官許愿,表示要與勛貴共天下,重組京營以收為已用?!?p>  說到此處,他臉上露出嘲諷冷笑,嘆道:“可惜到如今方知全是癡心妄想!計無所出之下,竟推出你這小兒來,暗度陳倉,另立新軍!”

  短短一番話,透露的秘密太多。柳湘蓮越聽神色越凝重,瞇眼蹙眉,心思沉重。聽賈敬之意,太上皇御駕親征也非完全是狂妄自大,真實(shí)目的是為了消耗勛貴盤根錯節(jié)的京營,甚至不惜以身作餌。不料勛貴下手更狠,反手將他賣了,最后受盡羞辱,威名盡喪。

  至于永隆帝,則靠著忽悠已與太上皇離心離德的眾勛貴才得以上位??捎^他向來施政,哪有什么共天下的意思?分明是得逞之后拒絕履行承諾,并對勛貴更加警惕,施展又打又拉、分化瓦解之策。

  便如“賈王史薛”這個被稱為“四大家族”的勛貴集團(tuán),賈家無疑是首腦。永隆帝并不直接開刀,而是從內(nèi)部瓦解:一則提拔王子騰的官職,借以侵奪賈家資源;二則賞賜史鼎侯爵之位,令其主動與賈家切割遠(yuǎn)離。從而不動聲色的達(dá)到瓦解四大家族聯(lián)盟、削弱賈家之目的。

  賈家只是開國勛貴“四王八公”的一部分,便已如此難纏,皇帝怎能對眾勛貴家族放心?

  想到此處,柳湘蓮忽然發(fā)覺,自己此前對朝廷局勢的看法近乎完全是錯的!他先入為主的代入了明末情形,實(shí)則兩者情況大不相同!

  明末最大問題是文官黨爭,傾軋不斷。土木堡之變令勛貴集團(tuán)遭受重創(chuàng),此后漸漸為文官所壓倒,至明末時,領(lǐng)軍征戰(zhàn)的也多是文官,如孫傳庭、洪承疇、盧象升……勛貴不過是寄生廢物罷了。而熙朝定鼎未遠(yuǎn),恰如土木堡之變前,便是遼東慘敗,也未見四王八公家的嫡系子孫有喪命的,影響完全不同!

  柳湘蓮并非輕信之人,狀似不信的搖了搖頭:“這怎么可能?稅卒營不過千把人,草創(chuàng)不久,何德何能可作今上手中棋子?征稅所用,何談新軍?未免太過高看了?!?p>  賈敬白如染雪的眉頭挑起,瘦削臉上露出幾分自得的笑意:“你是主事之人,尚作此想,何況旁人?豈不正合兵法所謂‘出其不意’?待將來準(zhǔn)備妥當(dāng),就該‘攻其不備’了!”

  柳湘蓮沉默不語。

  賈敬點(diǎn)撥道:“你不妨再想,當(dāng)今權(quán)欲極重,向來事必親躬,堪稱夙興夜寐,從無懶怠。為何偏偏不管你的稅卒營?就算是尋常軍伍,駐扎京師重地,也該派將官打理吧?豈有任你施為、不管不問的道理?朝堂上下,良臣濟(jì)濟(jì),何以只你能得青目相待?果真是君臣相得,傾心托付?區(qū)區(qū)小兒,你配嗎?”

  言語間不乏嘲諷之意,柳湘蓮聽得差點(diǎn)兒翻白眼。他自然清楚,自己和永隆帝之間絕不是什么狗屁的君臣相得,不過是他想升官,皇帝想要錢,正好臭味相投。

  柳湘蓮故作為難:“圣旨已明發(fā)各部,斷然解散不得。至于按照尊意安插人手進(jìn)去,若被察覺,恐怕同樣小命難保。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分別?”

  他直視著賈敬道:“恕難從命?!?p>  “年紀(jì)不大,膽子不小?!辟Z敬像是在瞧頑童嬉鬧一般,笑道:“無妨。最近各地匪盜猖獗,流竄至京師也不罕見。興許瞧見你營中多是少年,又甲械齊備,糧草充足,遂生貪念,襲營屠戮,搶掠一番,揚(yáng)長而去,也是有的?!?p>  柳湘蓮不動聲色,臉色卻愈發(fā)陰沉了。

  賈敬仿佛受到什么刺激,眼中閃過精光,似有一股按捺不住的興奮和瘋狂,笑說道:“屆時,稅卒營就像是個炮仗,一點(diǎn)之后,‘嘭’的一聲?;绎w煙滅,只在須臾!”

  這般赤裸裸的威脅和羞辱,柳湘蓮生出惱怒的同時,也心下悚然,警惕之下,不自覺的按上劍柄。他并不太擔(dān)心賈敬說的情形會立刻成為現(xiàn)實(shí),想在京師圍殺有駐地防護(hù)的上千人馬,還要在暗中快速完成,絕不是輕易能夠?qū)崿F(xiàn)的。

  他精神大受震動,是因在賈敬身上感受了一種瘋狂情緒,與之前表現(xiàn)出來的冷漠淡然截然相反!就好像之前的那位老者不過是假象,此刻才是真正的賈敬——像一個巨大炮仗,隨時可能被點(diǎn)著引發(fā)爆炸。

  至此,柳湘蓮再度確認(rèn),此前自己所想謬誤至極。賈敬此人,也不可以常理度之!或許他棄世修仙,便是知道明面上已經(jīng)結(jié)局注定,干脆擺爛給皇帝看。實(shí)際上則在暗中串聯(lián),等待發(fā)難的良機(jī)!賈敬定然是話事人之一!

  若是這般,就怪不得秦可卿那一世的喪禮上,四王六公盡數(shù)派人前來祭奠。偌大的排場不是看賈珍,而是看賈敬的面子!

  半信半疑間,柳湘蓮拱手作揖,肅容道:“既然如此,何不直接施展雷霆手段,消禍患于未萌?如此抬愛,必有緣故,可否告知?”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對方要是真有這等實(shí)力,可彈指覆滅稅卒營,何必與他說?隨便使個法子都能叫他辦不下去。他不覺得單憑自己與西府的關(guān)系,會令賈敬關(guān)注并手下留情。此人才是真正的心狠意冷,連寧府都不在意的。

  賈敬也不遮掩:“一為收為己用,二者,曾與你父把酒言歡,不想見你少年早夭!”

  柳湘蓮思忖一番,虛心請教道:“今東虜虎視眈眈,難道不該同心竭力,先滅此獠?任其坐大,豈不是養(yǎng)癰遺患?“

  賈敬冷笑不止:“區(qū)區(qū)外夷,何足掛齒?數(shù)萬精兵,彈指可滅!患在內(nèi)而不在外,攘外必先安內(nèi)!”

  陡然聽到這句熟悉至極的話,儼然看到校長先生,柳湘蓮忍住笑意,忙求教道:“不知如何安內(nèi)?愿聞高論!”

  賈敬卻不肯回答,搖頭道:“這不是你現(xiàn)在該知道的。且說你如何選擇?”

  柳湘蓮遲遲不語,因?yàn)樗麩o從判斷賈敬的話到底幾分真幾分假。即便是真的,他也斷不會將稅卒營的控制權(quán)拱手讓人!

  見他始終不曾應(yīng)下,賈敬也不心急,淡然道:“想想我的話,給你十日時間,或者稅卒營消失,或者去見觀中見我。如果你自己做不出正確選擇,有人會幫你做?!?p>  “不擔(dān)心我出門便去報告皇帝?”

  “你可以試試。”賈敬的話自信非凡。

  柳湘蓮心下苦笑,雖然不大相信,他也不敢試,現(xiàn)在可是家室的人了。

  離開之時,全不似來時那般渾不在意。

  看來勛貴早勾結(jié)到一起,賈敬是核心人物之一。越是有作為的皇帝,對他們而言威脅越大。

  想到此處,一個人影出現(xiàn)在腦?!獦诽炜ね酰敬蟛攀柚?,倒是甚合勛貴的胃口。也不知他們之間勾連到何種地步了……柳湘蓮邊往外走,邊胡思亂想著。

  迎面有人走來,未至先笑:“呵呵!可把柳二叔盼出來了!叫侄兒好等!璉二叔和薛大叔都等你過去吃酒抹牌,一起高樂呢!”

  來人竟是賈蓉,帶著幾個小廝,滿臉堆笑,嘻嘻說道。他先前跟著惜春出去了,怎么這會兒突然冒了出來請自己?柳湘蓮覺得古怪,明明賈蓉比他還大些,喊起叔叔來竟是很自然,果是大家子弟!

  柳湘蓮并沒有暈了頭,暗覺不妥,婉拒道:“衙門里還有事兒,我先回了,改日再和他們吃酒?!弊炖镎f著,腳步也沒停下,仍在向外走。

  不料,賈蓉格外熱情,疾步上來拉扯住,撒嬌道:“這可不成!璉二叔命侄兒定要請柳二叔過去呢,要是辦不成,非打死我不可!柳二郎好歹可憐可憐侄兒,過去見個面兒再走也不遲!”

  柳湘蓮深知賈蓉的性子,如果真是璉二吩咐,斷不會這么盡心盡力。唯一可能是賈珍要他如此做,自己又和賈珍結(jié)怨不淺,顯然要擺鴻門宴了。心生一計,他哈哈笑道:“去也無妨,不過聽說老太太來了,容我先去拜見。”

  說著就走。

  “這……”賈蓉有些遲疑,舉棋不定,一時僵住。想要出言拒絕,偏偏這是正經(jīng)禮數(shù)。轉(zhuǎn)念一想,也不是不過來,先拜過老太太也無妨,便忙追上道:“那侄兒陪柳二叔過去!”

  又沖小廝使個眼色,命去回稟賈珍。

  會芳園,叢綠堂。賈母向來喜歡熱鬧,得了寧府請?zhí)?,趁著秋高氣爽,天朗氣清,與眾媳婦、孫媳婦、孫女等,帶著諸丫鬟媳婦們,烏泱泱過來。先在園中游逛玩耍,賞菊的賞菊,觀魚的觀魚,說笑的說笑。稍覺累了,方至園子西側(cè)的叢綠堂中休息,享用飯食。

  尤氏早命人備妥席面,珍饈佳釀,各色果品,不可勝紀(jì)。又設(shè)下錦屏,安置軟塌,以供賈母所用,并擺出許多小幾、腳踏、繡凳之類。

  賈母來后,命眾人各自入席,先飯后酒,又行起酒令。一時熱熱鬧鬧,笑聲不止。

  旁人情緒都不錯,臉上帶笑,倒是常給賈母湊趣的薛姨媽興致不高。也著實(shí)高不起來,昨晚孽障兒子破天荒提出售賣祖業(yè),這事兒要是真讓他干成了,豈不是一輩子洗不掉“敗家子”的罵名?柳二郎用心何其歹毒!

  當(dāng)時她氣惱難遏,罕見的想動手教訓(xùn)孽子,不料薛蟠腿腳倒好,跑的極快,轉(zhuǎn)身飛了,連根毛兒都沒敲掉一根!今兒一早又樂呵呵傻乎乎的去當(dāng)差。

  薛姨媽一晚沒睡好,心情糟糕透頂,原無心過來奉承,奈何賈母相喚,只得打起精神應(yīng)付。到現(xiàn)在仍覺氣苦,深悔不曾早日與姓柳的一刀兩斷。戲園賺錢不假,售賣祖業(yè)卻是兩碼事兒!斷然不能答應(yīng)的!

  她胡思亂想著,臉色便有些難看,白饅頭上發(fā)了霉一樣。

  賈母察覺異常,關(guān)心問道:“姨太太可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請?zhí)t(yī)過來瞧瞧?”

  不舒服倒是真的,卻啞巴吃黃連,不能說的,薛姨媽心里亮堂,自知疏不間親,強(qiáng)笑著說道:“并沒有呢,許是剛才走的累了,氣兒不大順。倒讓老太太操心了!”

  賈母便也丟開。因瞧見幾位姐妹賞玩惜春新得的手串,惜春卻一副落落寡歡的模樣,她不喜道:“你這小人兒是怎么了?得了好玩意兒還不高興?”

  惜春愁眉苦臉嘆道:“老祖宗,剛我瞧見了柳哥哥,就是沒顧著和他說話兒!也不曉得他來不來瞧我!”

  她名為寧府嫡女,卻自幼在榮府長大,見不見賈敬賈珍無所謂,只不知柳湘蓮來不來瞧她,沒準(zhǔn)兒又會帶了好玩意兒!

  賈母聽了詫異,二郎來干什么?他不是和賈珍結(jié)了梁子嗎?不會出什么事兒吧?忙問道:“你在哪兒見的他?誰請的?“

  惜春道:“就在給父親拜壽的時候。”

  在旁侍奉的尤氏忙走過來說道:“是太爺請來的,并不關(guān)大爺?shù)氖聝??!?p>  賈母更不解了,這一老一少八竿子打不著,怎么攪合到一起了?想起柳二郎惹事生非的能耐不小,賈敬做事也讓人摸不著頭腦,不禁有些擔(dān)心,吩咐鴛鴦道:“派人過去說一聲,叫二郎拜壽完了,先過來陪妹妹們說說話?!?p>  打的主意卻是問問這事兒。柳二郎說起來和西府瓜葛甚深,最好還是別和東府鬧別扭。再者,她老人家是過來人,深知閨閣乏味,喜見二郎過來給幾個姐妹們說點(diǎn)兒子新鮮趣事,解解悶子。

  不想,人還沒派出去,便有下人來報,柳二爺拜見,賈母忙命人請了。卻見不單是柳二郎,曾侄孫賈蓉也巴巴的在后跟著,倒像個小廝。

  彼此見過禮,賈母忙問:“舅老爺叫你何事呢?“

  舅老爺?柳湘蓮知她說的是賈敬,總感覺怪怪的,一邊沖小惜春擠眉弄眼,一邊笑說道:“也沒什么大事兒,就是提點(diǎn)提點(diǎn)該怎么當(dāng)官兒?!?p>  提點(diǎn)當(dāng)官?賈母微怔,隨即瞇了眼,目光鄙視,啐他道:“胡說八道!他又不當(dāng)官,提點(diǎn)你什么?”顯是不滿他的敷衍態(tài)度。

  柳湘蓮笑呵呵道:“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人生閱歷,豈止為官做宰?便如老太太,你老要是肯屈尊指點(diǎn)幾句,萬金難買呢!”

  鳳姐正在一旁,聽了這話忙來湊趣,笑說道:“喲!怪不得老祖宗待見二郎,慣會哄人的!”

  近來璉二越發(fā)“出息”,到處拈花惹草,她心里不滿,難得沒有遷怒柳二郎。畢竟實(shí)打?qū)嵉膸嶅X,也非故意帶壞賈璉,說到底是他自己不爭氣!

  賈母一瞧這倆,頓時樂了,指著二人嘲笑道:“你兩個猴頭兒,一般的油嘴滑舌,倒是半斤八兩,棋逢對手!”

  旁人也都發(fā)笑,氛圍愉快喜樂。

  眼瞧著賈家“一家人”其樂融融,盡享天倫之樂,薛姨媽想到自家寄人籬下不說,還要天天曲意逢迎,殊覺難受,心下煩悶。又想起兒子混賬不經(jīng),越發(fā)生惱。

  看了幾眼玉樹臨風(fēng)的少年郎,薛姨媽氣的胸腔起伏,皺眉苦思。暗道,他既存此吞并之心,早晚定會動手,該及早斷了他的念想才是!心思詭譎手段陰毒之輩,正該以光明正大應(yīng)對!決意既定,咳嗽一聲,薛姨媽插話問道:“二郎,怎么我聽蟠兒說,你想買薛家祖產(chǎn)?有這檔子事兒沒有?”

  婦人面上帶笑,宛如和善親嬸,心里想著,最好你直言否認(rèn)。否則,我就要問問你準(zhǔn)備出個什么價!敢打薛家的主意,你倒是真敢想呢!

  這話一出,氣氛驟變。好像萬里無云的天空飄來一大坨黑云,在眾人心中投下陰影。

  這世道,若非走投無路,逼不得已,誰會賣自家祖?zhèn)鳟a(chǎn)業(yè)?薛家雖日漸勢衰,漸有不支之態(tài),也遠(yuǎn)未窮途末路的地步,不是任人拿捏的。

  眾人都面色狐疑的望向柳二郎,心思各異,卻也無人傻乎乎開口問詢,都等他自己來解釋。

  柳湘蓮早料定薛姨媽不會輕易同意,正常人都會如此,薛蟠純屬于非正常人類。但他不覺得做成此事薛家吃虧,心懷尤其坦蕩。

  這時聽她當(dāng)眾提起,已猜到其用意,不僅不忙著解釋,臉上反倒露出笑容,笑吟吟看著對方。

  見柳二郎沒有當(dāng)即否認(rèn),竟似要承認(rèn),賈母深覺這等算計親戚的做法著實(shí)跌份兒,有失體面,忙開口打圓場道:“姨太太,這里面肯定有誤會,二郎斷不會存了這等念頭,蟠哥兒一時聽差了也是有的?!?p>  又扭頭催促柳二郎道:“你倒是快解釋解釋,傻笑什么呢?”

  薛姨媽聽了賈母的話更加不悅——什么叫蟠兒聽差了?合著在你老人家眼里,我兒子蠢的連好賴話都聽不明白?當(dāng)然,她不敢回頂,老太太這類話說的那是太多了,當(dāng)下也只看著柳二郎。

  眾人矚目之下,柳湘蓮豪爽一笑,坦然說道:“的確是有些誤會,文龍兄常干些糊涂事兒?!?p>  薛姨媽聞言大喜,并不計較他說自己兒子糊涂,可隨即就聽他繼續(xù)道:“這誤會便是,并非是我想買,而是文龍兄主動提出要賣,而且非賣不可,我都拒絕不得!”

  “什么?!”薛姨媽五雷轟頂一般,氣的站起,身子搖晃亂戰(zhàn),玉山將傾。

  原以為是柳二郎算計,竟是傻兒子自己提的?還拒絕不得?她哀怨的望著眼前少年——他敢提,你倒是也敢應(yīng)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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