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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鼎革

第181章 柳芳夜訪

紅樓鼎革 無衣佩瑜 4595 2023-01-07 01:12:38

  柳湘蓮離開戶部時,心情好了許多,永隆帝雖有敲打之意,卻非棄自己不用,暫時沒有危險。而他故意向顧克貞提到海上年入千萬,就是給永隆帝的一個餌——他相信沒有別的臣子會告訴永隆帝這等話。哪怕是賭一把,永隆帝也會選擇讓自己去做的。

  稍后又去了籌餉司,辦理了交接事宜,待回到家時天色早黑了。

  將馬兒丟給門房上的小廝,他剛走進(jìn)前院,柳三便帶著老兄弟,李原生帶著骨干出來迎接。

  見他們臉上都是探問的神情,柳湘蓮知道這個時候得穩(wěn)定人心,好似沒事兒人一般笑問道:“你們吃了沒有?”

  眾人本來急著了解消息,畢竟他們的前途甚至身價性命都系柳湘蓮身上。

  一聽這話,想到柳湘蓮回來這么晚,估計連飯都不曾吃,頓時不好意思起來——他們可都吃過了的,飯菜太美味,吃的還有些撐了。

  看到幾個人點頭,柳湘蓮又笑問:“家里伙食不比稅卒營差吧?可別有人為了吃的鬧著要回去!”

  這下眾人都笑了。

  稅卒營伙食那是一等一的好,這些骨干也與普通士卒吃同樣的飯,頂多偶爾私下開個小灶加餐。

  李原生笑道:“大人今兒可算失誤了!該將營里的大廚都帶出來??!”

  柳湘蓮指著他笑罵道:“原生你也太小氣了,兄弟們都還在,帶走了大廚,以后他們豈不要食不下咽!”

  說笑幾句,眾人心情也放松了。

  柳湘蓮便道:“我已問清楚了,沒什么大事。你們先在家中安住。我雖升了兵部侍郎,其實根本管不到兵部的事兒,正經(jīng)職位就是管京營操練。那是個爛攤子,將來難處多的是,少不得大伙幫襯。”

  “愿為大人效命!”年輕稅卒齊聲道,精神振奮。

  老一輩則出言恭賀:“恭賀大人高升!”

  “好了,大家休息吧,有事兒明兒再說。”

  柳湘了吩咐了一句,旁人都走了,柳三卻留下,欲言又止。

  他此前便提醒過,二郎得罪人太過,早晚要遭反噬,只是沒料到這一天來的這樣快。剛剛巡鹽歸來,正是功高未賞之時,竟會發(fā)生這種事。

  不對,兵部侍郎便是封賞了,可這封賞不是玩笑嘛!誰會真把一個十七歲的年輕人當(dāng)侍郎?何況他又非文官出身,沒什么老師同年,誠可謂孤軍。

  想到二郎今后處境之艱難,柳三不能不為之憂心。

  知他心思,柳湘蓮安慰道:“三叔,這般也好,再順風(fēng)順?biāo)氯?,皇帝拿什么賞我?這次借升官之名,將我放到火架上,他興許想著,即便練兵不成,他也不作懲處,只將我調(diào)回戶部,足令我感恩戴德。此舉無非是帝王心思罷了,不值一提,沒什么危險的?!?p>  柳三嘆口氣,道:“若真是如此,倒是我多慮了。不如趁機后退,也不錯。”

  柳湘蓮卻搖頭:“時至今日,哪里能退?皇帝讓我去京營,會許我退嗎?辦成了最好,他喜聞樂見,辦差了也無妨,他早有預(yù)料。但我若混日子,肯定要敲打的!”

  “那你可有對策?”

  “暫時不急,只是家中要拜托三叔多照顧了。落大哥還在舟山集訓(xùn)海盜。等到江南船廠定做的海船做好,這些海盜有了營生,他也就該回來了?!绷嫔徴f道。

  “落兒年輕,也無所謂,不過信中說要娶個女海盜,可是真的?”柳三忽然問起柳落的婚事。

  這件事歸京后柳湘蓮一直沒和柳三說,實在不好意思告訴他,我給你兒子找了個海盜之女做正室。

  這時躲避不得,柳湘蓮嘆道:“三叔恕罪,此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當(dāng)初張麻子受人指使綁架了落大哥,此舉無異于公然挑釁欽差權(quán)威。他擔(dān)心被我報復(fù),竟想出送閨女的法子。要是被綁的是我,說不得要娶的人就是我了!真夠混賬的。

  這姑娘我倒是見過,長得不過,性格也好,欠缺的無非是讀書少,家教差點兒。我覺得不是大事兒,看落大哥的意思也愿意。當(dāng)然,你若想要有讀書的女子做兒媳婦,也可幫落大哥納妾,但此女的正室之位……”

  柳三抬手打斷他:“我是粗人,落兒也是粗人,讀書少沒什么,只要是個好女子就成?!?p>  “放心,可卿見過了,也說人不錯,你該相信她的眼光!”柳湘蓮笑道

  柳三感也不由感嘆:“當(dāng)時你說要娶秦家女,我還覺得他家未必配得上你。如今看來,倒是很不錯,家里家外打理的井井有條,特別是處事公正,下人都是很服氣的?!?p>  柳湘蓮笑道:“三叔,這話你該對可卿說,她聽了肯定很高興?!?p>  柳三瞪他,一擺手:“別跟我這兒廢話,快進(jìn)去吧!估計都等急了!”

  里面的確等得急了。

  柳湘蓮升官,眾女固然高興,可瞧他的意思,竟然是福禍未知,她們也擔(dān)心不已。

  雖然早過了飯點兒,可無人有心吃飯,都在苦苦等待。

  聽說柳湘蓮已經(jīng)進(jìn)家,卻遲遲不進(jìn)內(nèi)宅,更是令眾女焦急不已,都想派人去催促了。

  秦可卿知道,夫君必然要安撫眾人,所以沒有派人去打擾,只是耐心等候。

  在往內(nèi)宅走的路上,柳湘蓮獨自一人,四下安靜,想的事兒便深了些,忽覺冷意侵骨。

  這次永隆帝只是敲打,下次呢?萬一真要對自己動手,該如何反抗?

  現(xiàn)在地方上雖有亂象,但不足以動搖朝廷根本。對朝堂百官而言,遼東只是外患,即便解決不了,也可僵持。倘若內(nèi)部生變,必然獅子搏兔,力求盡快掃滅。所以自己決不能做這出頭鳥!

  那就只能繼續(xù)在朝臣中虛與委蛇,且盡力擴充實力。

  不知不覺走到垂花門,一眾女眷都在等候。

  秦可卿迎了上來,挽臂后抱怨道:“早聽說你回來了,怎么現(xiàn)在才走到?這點時間都能出城了!”

  柳湘蓮笑道:“變故突生,大家心里都不安,我得開解幾句?!?p>  尤三姐也風(fēng)風(fēng)火火趕了過來,嬌嗔道:“你只知你的兄弟們不安,難道就不知我們也不安么!你看二姐都出來了!”

  柳湘蓮一瞧,果然尤二姐扶著肚子站在一旁,含笑看著,略顯嬰兒肥的俏臉上全是愛戀之色。

  “我錯了,大家都快進(jìn)吧!”柳湘蓮軟語相勸。

  他在外憂心忡忡,一回家卻似全然無事。

  因他走的早,眾女不知升官的具體意思,便問他。

  柳湘蓮笑道:“兵部侍郎是正三品,不過你家夫君不是去兵部坐堂,而是去京營衙門,擔(dān)任協(xié)理京營戎政,也就是操練京營兵馬?!?p>  秦可卿蹙眉道:“雖然姐妹們都為你升官高興,可我總覺得的不真實。你說你才多大?竟然當(dāng)侍郎了,還管著京營。京營十幾萬人,憑什么聽你的?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柳湘蓮淡然吃菜喝酒,隨口說道:“能有什么問題?你瞧我這官服是假的嗎?”

  心里卻道,當(dāng)然有問題,還是大問題,可我不得不干啊。

  柳湘蓮打起精神應(yīng)付諸女,盡力免除她們的擔(dān)心。

  孰料還沒吃完飯,有丫鬟來報,說理國公府柳芳來了,正侯在門外,是否迎入?

  自從婚禮酒宴上見過一次,他和柳芳再沒有私下會面,今日突然登門必然是為這協(xié)理京營戎政而來。

  早晚要見面的,柳湘蓮讓人請入花廳,他稍后便至。

  換了身居家的淺色長袍,柳湘蓮來到花廳,入門便見柳芳神色淡然的喝茶。

  柳湘蓮走了進(jìn)去,也不見禮,直接問道:“柳侯深夜光降,有何指教?”

  十四年前京營覆滅于遼東,重建之后設(shè)十二團營,由勛貴擔(dān)任各營主官,被稱為“十二武侯”,柳芳乃奮武營提督。

  柳湘蓮神色冷淡,拒人千里之外,一如往日。

  柳芳似渾然不覺,站起來笑說道:“蓮弟,你升任兵部侍郎,堪稱光耀門楣。愚兄如何能不來道賀?此等喜訊當(dāng)焚香告祖,以慰祖宗在天之靈?!?p>  “倒不需柳侯費心,家中已然祭告過了?!绷嫔徸灶欁宰?,隨意說道。

  當(dāng)面被嗆,柳芳有幾分尷尬,畢竟平日里和外人往來,誰不給他三分顏面?強笑道:“此等大事,當(dāng)合族祭祖才好,私下操辦,未免有失恭敬之意?!?p>  柳湘蓮說話就像放炮仗,接口便道:“恭敬與否在于人心,操辦的再盛大熱鬧,私底下兄弟相殘,骨肉相殺,也算不得什么恭敬祖宗。”

  見他怨懟之意甚重,柳芳神色轉(zhuǎn)黯,嘆道:“蓮弟,人孰能無過?昔日之事既已發(fā)生,何必再作計較?一筆寫不出兩個柳字,咱們同宗共祖,源出一脈,否認(rèn)不得,不是么?”

  柳湘蓮俊雅面容上全是冷笑:“強盜吃的滿嘴流油,撈的盆滿缽滿,自然可以不計較。受害者家徒四壁,衣食不繼,幾乎生生餓斃,也不該計較么?假若有人強奪了柳侯家財,回頭便來說‘過往之事,何必計較?你我何不化干戈為玉帛?’不知以柳侯豁達(dá)之胸襟,將何以待之?”

  當(dāng)年雖被搶走了不少家財,柳湘蓮現(xiàn)在也不放在眼中,可他不得不如此擺明態(tài)度。唯有如此,坐實柳家長輩搶奪之罪,方能顯出他與柳家決裂乃是被逼無奈,理所當(dāng)然,而非背宗棄祖,悖逆人倫。

  柳芳知他怨氣輕易難以化解,長長嘆了口氣。說來也是,無端被搶了家產(chǎn),然后落魄十年,吃盡苦頭,甚至要登臺唱戲以求一口飯吃,誰能不記恨?看來只好拿出殺手锏了!

  柳芳不說話,伸手拿起放在桌案上的深色檀木匣子,將之打開,取出一疊契書文卷,而后遞了過來,笑說道:“為賀蓮弟高升,族中略備薄禮,請蓮弟笑納?!?p>  柳湘蓮接過翻了翻,都是城中店鋪、鄉(xiāng)下田莊,數(shù)目不少,價值少說也有五六萬兩。

  柳家人肯定舍不得掏這筆“巨款”,想來這便是他們當(dāng)年所搶奪之物,柳湘蓮?fù)耆珱]有印象。

  雖是物歸原主,也不可能是白送的,無非是為了更大的好處,柳湘蓮?fù)肆嘶厝ィ骸艾F(xiàn)今家中不缺衣食,柳侯盛情,某心領(lǐng)了。”

  見他竟對價值數(shù)萬兩的財物毫不動心,柳芳心下訝異的同時,也知道糊弄不過去了,只得沉聲道:“蓮弟,當(dāng)年確有誤會,是族中對你不住,愚兄這里代族人向你賠罪!這些也算不得什么‘好意’,不過是物歸原主,蓮弟受之無愧!請勿推辭?!?p>  柳芳作揖賠罪,堅持要送,一副你不要我今兒不走的架勢。

  柳湘蓮心想,不要白不要,我還怕你不成?便命人請來柳三,而后將匣子遞給他。

  柳三對當(dāng)年之事記憶猶新,知道柳芳之父柳校雖沒有出面,卻是真正的幕后主使,故而對柳芳印象極差。

  拿起匣中契書問卷,粗略瞧了瞧,柳三隨手丟在桌上,冷哼一聲,嗤笑道:“十幾年了,就是利息都不止這點兒子?xùn)|西!也好意思拿出來丟人現(xiàn)眼!糊弄傻子呢!”

  這老貨不過是區(qū)區(qū)家奴,竟不識抬舉,出言無狀,柳芳怒火中燒??伤灾硖?,今日登門又是想和緩關(guān)系,無法發(fā)作,只能對柳湘蓮賠笑。

  只還這點兒東西,他也有些難為情,可也很無奈——吃到嘴里的肉誰肯吐出來?就這點兒東西,還是他反復(fù)勸說其他幾房,最后以更大利益為誘惑,才讓他們像是鈍刀割肉一般咬牙掏了出來。

  所謂的“更大利益”便是,柳二郎現(xiàn)今的身價遠(yuǎn)非理國公府可比,未來之發(fā)展更不可限量。但他得罪人太多,恐難善終,這次升任京營便是個明顯信號,皇帝對他的寵信不是絕對的。將來柳湘蓮一旦被人扳倒,必遭殘酷清算,落得家破人亡。

  那時這龐大家產(chǎn)將歸誰所有?

  大部分無疑會被抄沒入官,但私下里也會有許多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輸送利益。如果柳湘蓮一直和理國公府?dāng)嘟^關(guān)系,不相往來,屆時理國公府便難以出手,只能看著好處全都落入外人手中。倘若現(xiàn)在能說服柳湘蓮歸宗,那就不一樣了,財產(chǎn)到底是他柳二郎的還是理國公府的,外人能說的清楚么?那時國公府必能一次吃個飽!

  此等隱秘心思不可公然宣之于口,他只對各房主事之人予以告知,所以柳湘蓮早前安排的眼線沒有消息傳回。

  柳湘蓮只以為柳芳知他升官,想要謀些好處,決然想不到人家已經(jīng)開始替他考慮身后之事了。

  他當(dāng)然不想和緩關(guān)系,那意味著以后對這些人要虛與委蛇的應(yīng)付,但是此時沒法拒絕。柳芳作為堂堂族長親自前來賠禮,誠意夠足,他若不接受,名聲就會大臭。

  這個時代名聲太重要了,劉姥姥和賈家八竿子打不著,不過是她女婿的祖上和王家聯(lián)過宗,跑到榮國府后,王夫人都得給她一百兩銀子。為何?還不是為了維護(hù)名聲!

  而且,他操練京營已經(jīng)成定局,不管抱著何種心思,總要做些成績來應(yīng)付皇帝,這就需要一個著力點。相較于其他人,柳芳無疑是個更好的選擇,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

  想清利害之后,柳湘蓮換了稱呼,笑道:“族長盛情,小弟豈敢拒絕?這番好意便愧受了!”

  讓柳三收起契書,將匣子帶了下去。

  柳芳終于松了口氣,眉頭舒展開來,總算是邁出了和緩關(guān)系的第一步。闊步走近,緊緊抓住柳湘蓮的手,面色激動說道:“自家兄弟,血濃于水,蓮弟休喚‘族長’,稱‘大兄’即可!”

  “好!大兄見諒,湘蓮年少,缺乏教養(yǎng),性情惡劣,往日多有得罪,望你海涵?!?p>  “哪里的話!蓮弟這一年屢建奇功,豈是常人所能為!正是吾家之千里駒!”

  二人相互吹捧一番,一時親如兄弟,柳湘蓮命人擺酒上菜,開始說起正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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