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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鼎革

第196章 以身飼虎

紅樓鼎革 無衣佩瑜 4425 2023-01-17 01:51:28

  秋高氣爽,碧空萬里。

  一眾女眷離開之后,姹園愈發(fā)清幽雅靜,唯聞鳥鳴啁啾。

  翼然亭中,柳湘蓮含笑玉立,鳳姐淡然飲茶,瑞珠心下惴惴,侍立一側(cè)。

  “鳳姐姐有何指教?現(xiàn)在可說了罷?”柳湘蓮灑然開口,無絲毫不安流露。

  鳳姐似乎沒聽到他的話,扭頭吩咐背后的兩個丫頭:“你們且去前面兒吃飯,待會兒我自己過去,不必再來尋?!?p>  “是,奶奶。”倆丫頭點(diǎn)頭應(yīng)下,屈膝一福,轉(zhuǎn)身離去。

  鳳姐玉容嬌媚,笑似春風(fēng),玩味的瞧著柳湘蓮,笑而不語。

  意思分明是說——我的丫頭我打發(fā)了,你的呢?

  柳湘蓮知道,有瑞珠在此監(jiān)視著,鳳姐不會談事,有些事也不便讓瑞珠聽到。

  “瑞珠,你家姑娘在前面忙的腳不沾地兒,很是辛苦,你快過去搭把手!”他吩咐道。

  瑞珠受命留于此地,乃是身負(fù)重任的,又怎肯離開?仍舊站在原地不動,貝齒咬唇,輕輕搖頭,堅定說道:“姑娘讓我服侍二爺和鳳奶奶!”

  鳳姐聽了這話,柳眉揚(yáng)的高高的,鳳眸燦然,笑吟吟打量柳湘蓮,似在說——你連個丫頭都打發(fā)不了!

  柳湘蓮有些無奈,瑞珠呆頭呆腦,心里只有可卿,同她好說好量只怕沒效果。

  于是眉頭一挑,對鳳姐使了個“你留在此地等候”的眼神兒,也不管她有沒有看懂。而后抬手指著瑞珠佯怒叱罵道:“好你個瑞珠!反了天了!竟連我的話都不聽!你愛去不去!我走了!”

  說罷,甩袖便走,揚(yáng)長而去。

  鳳姐沒看懂他那古怪眼神兒的意思,這番作態(tài)之意卻明白,心里猶豫要不要等他——倘若現(xiàn)在便走,正事兒可還沒談呢,也不知何時再有機(jī)會;若是不走,別一會兒又生出事端。

  可憐瑞珠姑娘忠心為主,竟然叱罵,頓時懵了慌了——自己以前不曾被姑爺罵過,他平時很和善的呀。難道是氣我在鳳奶奶面前不聽他的話,讓他丟了臉面?

  轉(zhuǎn)眼間柳湘蓮已經(jīng)走遠(yuǎn),瑞珠心下焦急,眉頭緊蹙,很想立刻追上去認(rèn)錯討?zhàn)垺?p>  但鳳姐身份尊貴,她不敢失了禮數(shù),便裝作無事的樣子,問道:“鳳奶奶不去前面兒用飯嗎?”

  鳳姐心高氣傲,怎會將個丫頭放在眼里?神色淡淡的,都懶得去瞧瑞珠,隨口說道:“園子我還沒逛夠呢,想再瞧瞧。怎么,你不許???”

  這世道尊卑有序,哪怕鳳姐是外人,也是主子,瑞珠作為婢女怎敢說不許她逛園子?唬的臉兒都煞白了,連忙擺手不迭,口中急道:“鳳奶奶隨便逛,隨便瞧,瑞珠怎敢不許?”

  見鳳姐并不追究,瑞珠松了口氣,剛才也就隨口一問,誰關(guān)心她吃不吃飯,愛吃不吃!

  瑞珠心道,早聽說這位鳳奶奶是個厲害的,果然如此!還是自家姑娘好!

  她也樂得自由行事,遂向鳳姐告了辭,疾步走出亭子,遠(yuǎn)遠(yuǎn)的綴在柳湘蓮身后。

  瑞珠小心翼翼的一路尾隨,緊追不舍。直到柳湘蓮出了園子,抄近路去了前院兒,身影最終消失不見,她總算放了心。

  隨即又惴惴不安起來——自己惹惱了姑爺,這可如何是好?姑爺可是一家之主啊!

  轉(zhuǎn)過身,她小步快走幾近跑起來,只想快點(diǎn)兒去尋秦可卿回稟,順便請她給自己說個情。

  瑞珠并不知道,在她走后不過幾息,她的好姑爺又從適才消失的墻角冒出來了!

  趁著眼下無人瞧見,柳湘蓮龍驤馬步,行走如飛,很快返回園中。

  鳳姐果然仍在亭中等候,面容安靜,閉著雙目,似乎陷于沉思之中。

  聽到漸漸靠近的腳步聲,一雙鳳眸陡然睜開,凌厲之色難掩。

  “抱歉,讓鳳姐姐久等了?!绷嫔忣~上閃著點(diǎn)點(diǎn)珠光,分明走的太快出了汗。

  鳳姐瞧著他這副狼狽形容,一時覺得好笑至極,玉容綻笑,呵呵打趣:“柳二爺,你好歹也是堂堂兵部侍郎,朝廷三品重臣,竟連家里的小丫頭也怕?這懼內(nèi)程度也算登峰造極,前無古人了!”

  柳湘蓮也不反駁,自己怕瑞珠什么?怕的自然是背后的秦可卿。

  也不是怕,而是愛——可卿作為妻子也很不容易,自己還是讓她少鬧點(diǎn)兒心吧。

  見他閉口不言,只管盯著自己看,鳳姐笑容驟斂,冷笑道:“看來秦妹妹對某人很不放心呢!”

  “是對某人不放心,恐怕不是我。”柳湘蓮挑眉反擊。

  “你什么意思?”鳳姐微怒瞪眼。

  “倘若我和珠大嫂子說話,你說可卿會不會派人來瞧?”柳湘蓮問道。

  她?鳳姐臉上頓時浮現(xiàn)厭惡之色。

  在她看來,賈珠遺孀李紈最是虛偽!總是擺出一副死灰槁木的寡婦樣兒,好像生怕別人不知她死了男人!平日里只和家中姐妹交往,對待外男很是冷淡。即便柳二郎年紀(jì)輕正當(dāng)紅,她也毫無親近之意。其實(shí)這一切不過是裝模作樣罷了,不過是個斤斤計較的貪婪婦人,想盡辦法撈銀子,甚至主意都打到幾個小姐妹身上。故而并不被鳳姐放在眼中,極為鄙視。

  鳳姐和李紈這對妯娌面和心不和,常有勾心斗角之舉。

  那次賈璉私會偷情被鳳姐當(dāng)場撞破,鳳姐誤會平兒摻和其中便打了平兒。事后李紈就代平兒報不平,煽風(fēng)點(diǎn)火不斷,極盡詆毀之能,恨不得鼓動平兒抄刀子去砍了鳳姐。

  實(shí)際上,平兒乃鳳姐的陪嫁丫頭,二人關(guān)系如何,是打是罵,她作為外人有何置喙余地?

  造成此等緊張敵對的關(guān)系也不是沒有原因。

  李紈是賈珠之妻,是王夫人的正經(jīng)兒媳,而鳳姐是大房兒媳。在李紈看來,榮府若是大房管家,她這二房兒媳自無話可說,偏偏榮府是二房管家,王夫人卻讓鳳姐來負(fù)責(zé),這叫她顏面何存?

  只是丈夫賈珠已經(jīng)不在,她深知自己斗不過鳳姐,更斗不過婆婆王夫人,于是退而自守——“居家處膏粱錦繡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無見無聞。惟知侍親養(yǎng)子,外則陪侍小姑等針黹誦讀而已?!?p>  這是一種不得已的自保之道,效果顯然不錯——她的月例等同于賈母,遠(yuǎn)比鳳姐更高。

  鳳姐面露不屑,嗤笑一聲,自得說道:“二郎,你這話說的倒有幾分道理。就她那副死了男人的衰樣兒,哪個男人會動心?秦妹妹自然沒什么不放心的?!?p>  說話間,故意吸口氣,挺了挺胸脯,愈發(fā)挺拔,簡直要突破薄薄阻礙,噴勃而出,格外傲人。

  柳湘蓮忍不住吞了口水,手指不由自主輕搓,回憶曾經(jīng)的美妙感覺,只是已然模糊。

  他心里納悶,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對鳳姐念念不忘呢?

  招惹其他女孩兒還可說是救人于水火,鳳姐現(xiàn)在可不需要自己救。除了男人不靠譜,整日在外廝混,她的日子挺滋潤的。偌大榮國府,除了幾位男女主子,剩下的人誰敢對她不敬?

  自己招惹她干嘛!

  思來想去,唯一解釋就是鳳姐的少婦風(fēng)情迥異他人。

  秦可卿固是人間絕色,奈何顧及大婦身份,舉止規(guī)矩,少了份妖嬈魅惑。尤二姐千依百順,無所不應(yīng),真叫人纏綿銷魂,如登極樂,但太順從也就殊少趣味。

  對于有些人而言,或許越是鳳姐這樣,明明霸道凌厲,卻又不得不屈服于自己,才越叫人欲罷不能。

  柳湘蓮搖了搖頭,打斷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干脆直接的問道:“鳳姐姐有何話說?請講罷?!?p>  見他擺出公事公辦的作態(tài),竟無絲毫愧意,鳳姐嬌哼一聲,嗔道:“你還知道叫姐姐!”

  柳湘蓮點(diǎn)點(diǎn)頭:“你既不愛聽,以后就叫‘鳳兒’吧!顯得親近些”

  “呸!下流種子!少扯你娘的臊!這也是你能叫的!當(dāng)心我撕爛你的嘴!”

  鳳姐頓時暴怒,柳眉倒豎?!傍P兒”可是璉二對她的愛稱,柳二郎分明是在調(diào)戲自己!

  柳湘蓮視若無睹,聽而不聞,不在意她的威脅,一臉正經(jīng)說道:“鳳兒,那日我犯了混,回來細(xì)想,便覺這事兒不對勁兒——往日我也曾醉酒,可從無酒后失德行徑,這是其一。其二,我對姐姐很尊重,垂涎姐姐美色不假,想和姐姐歡好也真,但絕不敢唐突佳人,做出此等惡行?!?p>  聽柳湘蓮口口聲聲說“尊重”自己,又說“垂涎”自己的美色,還想和自己“歡好”,鳳姐心里真是又羞又惱又得意,故意擺出一副冷臉,寒聲傲然道:“所以呢?”

  “所以!”柳湘蓮忽然變得滿臉憤恨,一手握拳道:“這回定是遭了奸人算計!說不定是在我酒里下了藥,想看我出丑!可到底是誰搞的鬼,我至今仍未查出,等叫我知道了是誰干的,我非弄死他不可!”

  聽罷這番惡狠狠的話,鳳姐立馬心虛起來,這罪魁禍?zhǔn)撞痪褪撬矗∫差櫜坏脭[臉色了,忙岔開話頭問道:“你現(xiàn)在說這些有何用?且說如何補(bǔ)償我!”

  “鳳兒,你覺得呢?”柳湘蓮變臉也很快。心道,果然是鳳姐!

  鳳姐橫他一眼,風(fēng)情橫溢,嬌媚無限,并不與他計較嘴上花花,開口便是:“你肯給平兒五百兩以作了結(jié),那我要一萬兩!榮府少奶奶當(dāng)?shù)闷疬@個價吧?”

  “沒問題,當(dāng)?shù)闷?,完全?dāng)?shù)闷?!”柳湘蓮爽快答?yīng),幾乎想都沒多想。

  心里大罵,你那玩意兒是金子做的嗎!

  見他滿口應(yīng)下,鳳姐卻狐疑起來。

  其實(shí)她是故意獅子大開口,一萬兩幾乎是現(xiàn)今榮國府一年的收入,豈是說給就給的?

  市面上二三十兩就能買個姿色不錯的丫頭,五百兩可買絕色,一萬兩都能買到禍國殃民級別的美人了!自己的貞潔雖寶貴,除非撕破臉大鬧一場,否則肯定不值這個價。

  更何況,柳二郎可不是甘心吃虧的主兒,雁過拔毛,占便宜沒夠!

  “何時交我?”鳳姐裝作信了,開口問道。

  鳳姐既然要談生意,柳湘蓮也擺出談生意的姿態(tài):“五百兩一次,一萬兩便是二十次。現(xiàn)在尚未到支付全款之時。鳳兒,不是我說你,你也太心急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啊?!?p>  “二十次?你還想二十次?”鳳姐震驚無語,不可置信的反問。

  待醒過神兒,她指著柳湘蓮破口大罵:“沒廉恥的下作東西!你真吃了熊心豹子膽!糊涂油蒙了心!你不得好死!別作你娘的春夢!”

  瞧著失態(tài)的鳳姐,柳湘蓮卻笑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換個地兒聊?!?p>  “去哪兒?”鳳姐罵完并未轉(zhuǎn)身離去,此時聽了他的話頓時警惕起來。

  有些微懼怕,也有隱隱的期待,甚至躍躍欲試。

  此處地勢較高,四周空曠,并無遮掩,旁人遠(yuǎn)遠(yuǎn)的便可瞧見。柳二郎絕不敢在此動手動腳,可要是換作其他地方……

  “碧竹居!那兒清凈,無人打擾,今兒咱們慢慢談,必能談出一個你滿意的結(jié)果?!?p>  柳湘蓮清風(fēng)朗月般說起理由。

  碧竹居僻居園子?xùn)|北角,原本是尤母和三姐兒住著,后來二姐兒有了身孕,便請母親和妹子搬過去陪伴,碧竹居便空閑下來。

  今日不過臨時一用,充作待嫁閨房,這時自然就無人,床鋪被褥等陳設(shè)也還沒來得及收拾。

  鳳姐心下猶豫,激烈掙扎,擔(dān)心又被柳二郎趁機(jī)折騰玩弄。

  瞧見他笑呵呵一副挑釁的賤樣兒,鳳姐頓時被激發(fā)了不服輸?shù)妮^量之心——誰怕誰??!就不信你今兒還敢動粗!

  “去便去!”她大聲說道,充滿勇氣。

  于是,柳湘蓮在前,鳳姐在后,相隔數(shù)步,轉(zhuǎn)戰(zhàn)碧竹居。

  先后經(jīng)尤氏姐妹和秦可卿打理,此處愈發(fā)清凈雅致。千百竿碧油油翠竹遮映,內(nèi)中一座粉垣花障圍攏而成的小院,院中三間精舍,整潔清雅。

  環(huán)境端是清幽至極,身臨此境,迥非凡塵,俗務(wù)俱忘。

  竹門緊閉,銅環(huán)閃著光華,但并未上鎖。

  柳湘蓮輕輕推開門,眼前出現(xiàn)一條鴿子蛋大小卵石鋪就的甬路,直通正堂。

  鳳姐遲疑不入,面色狐疑,微有懼色,心中斗爭極為激烈,隱隱猜到柳二郎想做什么。

  柳湘蓮含笑問道:“鳳姐姐莫非怕了?不敢進(jìn)?”

  “誰不敢?你才怕了!”

  鳳姐的性子,一等一的要強(qiáng),可不會嘴上服軟,當(dāng)即挺著傲人胸脯,俏臉上滿是決然之色,抬腳大步走入。

  柳湘蓮緊隨其后,進(jìn)院后轉(zhuǎn)身關(guān)門,又插上門杠,從內(nèi)落了鎖。

  “你做什么?”

  聽到身后異響,鳳姐回頭正好瞧見他關(guān)門落鎖的動作,不禁大為緊張,心也砰砰直跳。

  “沒什么,免得有人進(jìn)來打擾。走吧,咱們?nèi)|廂房。”柳湘蓮信口說道。

  東廂房距離門口最遠(yuǎn),且靠近外墻,若事有不濟(jì),自己也知道翻回墻了。

  此屋原是尤二姐住處,今兒被用作尤三姐的待嫁閨房。房間內(nèi)新婚裝飾尚未撤換,鋪陳喜慶,貼著大紅喜字,豎著大紅喜燭,床幃也是紅紗所制……

  “二郎,你到底要如何補(bǔ)償我……”

  鳳姐先進(jìn)的門,掃了一眼屋中陳設(shè),開口質(zhì)問,同時轉(zhuǎn)身向后。

  然而這話卻未能說完,她眼睜睜看著柳二郎笑吟吟向自己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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