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雞零狗碎的日子
邱鹿鳴不會躺著喂奶,只能坐著,等秋寶吃飽睡著了,她已累得腰疼。
邱鹿鳴輕輕擦擦秋寶的嘴,把他放到大床里邊,然后扶著腰也躺下來,后腰挨著床,她發(fā)出一聲嘆息,一邊慢慢地揉著腰,一邊盯著兒子看,秋寶兩只小手放在耳朵邊上,睡得香甜,她癡癡地看著,忽然又覺得腰疼也沒那么打緊了。
她伸出手,碰碰秋寶的鼻子頭,秋寶動了一下,她連忙縮回手,見他沒醒,忍不住又探過去,在他的額頭親了一下。
就是這個小家伙,讓她吃足了苦頭。
當(dāng)年陪著大長公主生產(chǎn),看她疼得滿頭大汗,叫得聲嘶力竭,她只是跟著心疼,具體怎么個疼法,并不清楚。這回輪到自己,才知道,那種分骨撕肉的疼,真是無法形容的,不是刺痛也不是鈍痛,看不見摸不著,陣痛襲來,全身都疼得發(fā)抖,陣痛退去,又跟沒事人一樣。
當(dāng)孩子出生那一刻,肚子癟了,整個人也近乎虛脫,全身的能量都在孩子出生的一刻被抽空了,她牙齒打戰(zhàn),渾身發(fā)抖,回到家三五天了,手指還因生產(chǎn)時緊握產(chǎn)床的欄桿而疼痛。
很多時候,正是因為付出的多,才越加愛一個人。
——邱鹿鳴在這一刻忽然懂了這個道理。
邱鹿鳴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嗅著秋寶身上的奶香味,慢慢睡著了。
蘇苗苗換好新裙子,在父親和二哥跟前轉(zhuǎn)了一圈,就要去給二嫂看,但在門口被攔住了,她對張麗群說:“大舅媽,我就給我二嫂看看?!?p> “秋寶吃完奶肯定得睡覺,你二嫂這一天都沒怎么睡覺,你進去攪和他們娘倆嘎哈,給我們看看就行了。你二嫂的衣服都是好的,讓你穿就是給你了?!睆堺惾喊欀碱^。
蘇苗苗哦了一聲,摸摸肚子,到廚房去看飯好了沒,劉姐和張姐都在做飯,她又轉(zhuǎn)回客廳,坐到看電視的父親身邊,拿起茶幾上的點心吃了一塊,味道不錯,又吃了第二塊,小聲說:“我二嫂可真能睡?!?p> 蘇毅鴻從書房出來,正好聽見這句話,又見她穿妻子的衣服,有些不悅,“你二嫂需要睡眠來恢復(fù)身體,你不許吵她!”
蘇苗苗不敢說話,連點心也不敢吃了。
那邊張姐已經(jīng)開始擺飯,蘇毅鴻招呼道:“吃飯吧,吃完了我給你們找個旅店住下,家里人多不方便,孩子你們都看到了,明天就回去吧!”
蘇父立刻看向蘇毅鴻,蘇毅鴻直視他,“辭退的月嫂一個月一萬元的工資,鹿鳴都看不上,你覺得你女兒能行?”
“一萬塊!吃錢???”蘇苗苗驚呼。
蘇父低下頭,“我歲數(shù)大了,管不了苗苗幾年,你們當(dāng)哥哥的不能看著不管?!?p> “她還有母親?!?p> “她媽啥都不行!”
“那你娶她干啥?”蘇毅鴻聲音略高,他說出了原身壓在心底多年的話。
在蘇毅鴻的記憶里,這個父親在母親病故后四十多天,就娶了蘇苗苗的媽媽,二婚的蘇父歡天喜地,像極了剛嘗葷的毛頭小伙兒,完全不顧村人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
蘇毅鴻閉了一下眼睛,控制情緒,到洗手間去洗手了。
張麗群見狀過來,拉起縮在一邊的蘇苗苗,“快去吃飯,一會兒菜涼了!”
蘇父從沙發(fā)上起身,慢慢走向餐桌。他已經(jīng)記不得當(dāng)年為什么非要在兩個兒子都反對的情況下,毅然決然的娶了現(xiàn)在的妻子,她不漂亮,也不聰明,可他當(dāng)時就是急于找個伴兒,來填補臥病兩年去世的前妻的空缺。但兩個兒子都太不懂事,跟他大吵大鬧,把家都砸了。后來一個輟學(xué)出去打工,一個出去參軍。
現(xiàn)在這個大房子,亮亮堂堂的,光睡覺的房間就有三四個,可是兒子剛才親口跟他說,要送他去住旅店。
“這小子心真硬??!”蘇父心里說。
他慢慢走到餐桌邊,桌上八個菜,有葷有素有海鮮,還有一瓶好酒。
兒媳的舅媽陪著他喝了一杯。他一口干了杯中酒,看了一眼正襟危坐,表情嚴(yán)肅的二兒子,心里越發(fā)覺得陌生,兒子多大了?好像跟自己當(dāng)年喪妻時差不多吧,他吃了口菜,也吃不出什么味道來,就又干了一杯,可還是再沒勇氣提起女兒的事情。
到最后,暈暈乎乎的他被兒子架著,送到了一家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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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鹿鳴這個月子坐得一點也不寂寞,蘇毅鴻將那對父女送走,她剛松了一口氣,這邊邱老太太就上門了,還帶著一個包袱?!蛩阍趯O女家住幾天。
邱老太太一進門就哈哈地笑著,進了臥室更是伸出了雙手,見孩子不在邱鹿鳴臥室,就四下找著,新來的月嫂說秋寶還睡著,邱老太太就問在哪兒睡呢,她過去看。
月嫂猶豫地看著邱鹿鳴,又在邱鹿鳴的示意下,將秋寶抱過來,輕輕放在坐在床邊椅子上的老太太的懷里,秋寶睡得踏實,并不會因為被抱起或放下而驚醒,邱老太太瞇著眼睛,像看一件珍寶一樣,虔誠地捧著,最后忍不住了,還要湊過去親一口,被隨著來的邱淑梅攔住,小聲說:“我的親娘啊,孩子太小了你可敗親了!”
“我又不埋汰!”邱老太太很不高興,但是到底沒再親。她讓月嫂把孩子抱回去,“行了,別再弄醒了我重孫子,月窠的孩子就得多睡覺,長身體呢!”然后戀戀不舍地看著月嫂出去。
老太太在邱鹿鳴家里轉(zhuǎn)了一圈,指著秋寶住的房間,“我就住這屋?!?p> 邱淑梅嘆氣,“媽,鹿鳴還坐著月子呢,人家沒空兒照顧你!”
“家里這么多傭人,怎么就沒人照顧我?我不管,我就想天天看著我重孫子,家里兩個病人,天天愁眉苦臉的......”
張麗群過來笑著說:“老太太,你別看這屋子大,可也住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牧?,秋寶那屋,是正東的方向,鹿鳴說,那就是長子住的方位,別人不能??!”
邱老太太臉一板,“什么玩意兒亂七八糟的!她大舅媽,咋還沒回老家?”
張麗群在邱鹿鳴家住著,什么活兒也不用干,也不用看任何人臉色,每天就是逗逗孩子,晚上再跟老伴視頻一次,真是從未有過的放松和舒適,她根本不想回去伺候婆婆。
現(xiàn)在被邱老太太懟到臉上,有些羞惱,“老太太,你說得什么話,鹿鳴在她親媽跟前不過住了五年,可在我跟前足足養(yǎng)了十三年!我當(dāng)她是親閨女一樣,咋地,娘親舅大,還有人敢攆我咋地?”
“她姓邱!”邱老太太一跺腳。
“這家姓蘇!”張麗群也一跺腳。
“反了你了!你個婢養(yǎng)的,沒大沒小的,你婆婆是咋教育你的!”
“我婆婆可是好婆婆,比你強百套!”張麗群氣場全開,她發(fā)覺跟長輩犟嘴是件很爽的事情。
劉姐從邱鹿鳴的臥室出來,拉住張麗群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張麗群也意識到,跟這么大年紀(jì)的人吵架風(fēng)險太大了,哼了一聲,回了自己的臥室。
邱老太太又看中了蘇毅鴻的書房,“這屋也行!”
蘇毅鴻并不在家,他去上班了。
三個保姆誰也不敢說話,只有邱淑梅小聲跟在她身后勸阻著。
“你干什么?”邱老太太不耐煩了,猛地甩開女兒的手。
聲音老大,直接吵醒了秋寶,孩子哇地一聲哭了,月嫂抱起秋寶輕輕哄著,抱到邱鹿鳴的房間。
邱老太太一路跟過去,非要看看孩子的眼睛,失望地說:“一點兒都不像!”
她指的是,秋寶的眼睛不像邱鹿鳴,也就是不像邱繼業(yè)。
邱鹿鳴輕輕地拍著秋寶,對邱老太太說:“奶奶,我這還坐著月子,不能照顧你。人都說‘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飯’,奶奶,一會兒讓大舅媽陪你和大姑吃飯,我就不強留你們住下了?!?p> “你!”邱老太太氣得站起來,指著邱鹿鳴,手指顫抖。
門鈴響了,張姐飛快地打開門,杜衡杜仲進來,兩人跟邱鹿鳴打了個招呼,架著邱老太太就走了。
“讓我再看看我重孫子,再看一眼!”邱老太太不肯走,哭著喊著,“我的天哪,我這是活不過這個冬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