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番外之夏無為
夏無為出獄了。
她沒想到來省城女子監(jiān)獄接她的,是東行云。
這是唯一來接她出獄的人。
東行云沒穿警服,見她從小鐵門里走出來,從車上跳下來,揮揮手。
夏無為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抬頭看了看自由的天空,深吸一口氣,然后一步步走向東行云。
東行云似笑非笑看著她,“行啊你,十年了,在里面倒比我還顯年輕!”
夏無為不說話,微瞇著眼睛,看著東行云。
“呵,不想上我的車?”東行云又坐進(jìn)車子,“不上也行,你手機(jī)估計也不能用了,那就走路去高鐵站買票吧,怎么著半夜也回濱城了,別忘了明天去社區(qū)報個到??!”
夏無為朝四下又看了一圈。這十年來,爸爸一次都沒來看過她,媽媽每年在她生日時,會來看她一次,每次都哭。
她毫不猶豫,在東行云發(fā)動車子之前,坐到了副駕駛的位子。
“臉沒怎么變,性子倒是變了?!睎|行云嘖嘖兩聲,這要放在以前,夏無為是絕對不會上車的。
車子開出一百公里,夏無為依然一語不發(fā)。
在服務(wù)區(qū),兩人下車吃午飯。
夏無為直接走進(jìn)肯德基,點(diǎn)了一個魚堡,一個雞肉卷,一杯冰可樂,還有雞塊和薯條。
東行云也點(diǎn)了一個漢堡一杯咖啡,一起結(jié)了帳。
看著夏無為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著,雙腿并攏,雙腋收攏,像個鵪鶉一樣聽話,東行云心里有些難受。她笑,“我終于知道你為什么這么顯年輕了,是你在里面作息規(guī)律,又吃不到垃圾食品的緣故吧!”
夏無為立刻停止咀嚼,死死盯著東行云,直到她再也笑不下去。
“無為,你在怨恨我是嗎?是,當(dāng)年是我舉報的你倆。”東行云抓了抓短發(fā),“但是!你能不能搞清楚,是你犯錯在先,無論是職責(zé)所在,還是僅僅是公民,我都有責(zé)任制止你的犯罪行為!”
夏無為眼圈忽然紅了,“我做什么了我?我不過是幫了他幾個小忙,反正又沒有給國家造成什么實(shí)質(zhì)損失!”
“你白做了十年牢你!你知道嗎你只要有這個行為,就已經(jīng)構(gòu)成了間諜罪!還小忙?你還試圖帶他進(jìn)入軍事地帶,你知道如果他成功了后果有多嚴(yán)重嗎?你居然到今天還不知悔改!我看判你十年都是輕了!”東行云一拍桌子,肯德基里為數(shù)不多的客人都看了過來。
夏無為臉色通紅,眼淚掉下來。
東行云壓低聲音,“我告訴你夏無為,我不欠你什么!你出獄,她們都不記得,記得也沒人來接你!只有我!只有我來接你!如果你不想再認(rèn)我這個朋友,送你回了家,我們就一拍兩散!”
夏無為大口咬著漢堡,拼命嚼著,像是要咬死誰一般,將托盤上的食物都吃了個干凈。
就在東行云以為她要起身離開的時候,夏無為將包裝盒和用過的面巾紙都放到托盤里,雙手放到身體兩側(cè),有些迷茫地問了一句,“邱鹿鳴過得怎么樣?”
東行云深深地看著她,“鹿鳴過得很好。夫妻和睦,她家老三都兩周歲了?!?p> “老三?”夏無為吃驚地脫口問出。
“嗯,這兩口子也不知道哪根弦搭錯了,高齡產(chǎn)婦硬是生了仨兒子。鹿鳴想要個女兒,四十歲上,懷了老三,剛懷上不久她就鬧心,說完了完了又是兒子,又舍不得打掉,硬著頭皮生了下來,現(xiàn)在他們家是要多熱鬧有多熱鬧,一個個淘得跟活驢似的......”
東行云說起這些,臉上不自覺帶著笑意,像在說自己的兒子。“她家老大叫蘇嘉上,是蘇毅鴻取的,取義天天向上,這小子可有大哥樣兒了!老二叫蘇嘉止,在“上”字上添了一筆,意思是到此為止不生了,老三叫蘇嘉正,在老二名字上又添一筆。哈哈哈笑死我了簡直!”
“三個孩子了......”夏無為喃喃說。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無為,你大概要適應(yīng)一陣子。”
夏無為苦笑。
閨蜜五人,自小一起長大,她各方面條件都是最好的,無論是家境容貌,還是成績才藝,其余四個誰也比不過她。
她自小最不喜與人雷同,上學(xué)時最痛恨的就是要穿校服,千百人穿得一模一樣,簡直是個笑話!她到外面找了裁縫鋪,把校服褲子改成了體型褲。等大家紛紛效仿也改瘦了褲子,她又將褲子放開了,收緊褲腿配著靴子穿......
高三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她會保送,她卻忽然改了主意,放棄保送參加藝考最后考了美院,讓她的班主任痛心不已。
美院畢業(yè)后,她偏不急著就業(yè),倒先去周游世界一圈,玩了一年多回來,仍不上班,有興趣就畫幾幅插畫賺兩個錢,沒興趣就啃老。
同時,交各種男朋友。
她在閨蜜中是有天然優(yōu)越感的,她很愿意照顧周小年和邱鹿鳴,周小年家境不好,她就在財物上幫助她,邱鹿鳴沒什么主見,她就在精神上支持她。
邱鹿鳴第一次不聽她的建議,是和蘇毅鴻結(jié)婚。她覺得蘇毅鴻并不適合邱鹿鳴,勸她另尋他人。但邱鹿鳴一反常態(tài),堅持要和蘇毅鴻結(jié)婚,幾人輪番勸阻也沒勸住她。
隨后的日子,邱鹿鳴更是變了,不再事事依賴她,也不再言聽計從了。
“無為,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你不該試圖介入鹿鳴的家庭!”東行云忽然來了一句。
“呵,你怕我回來后,又去勾引蘇毅鴻對嗎?”夏無為輕蔑地一笑。
“無為,我了解你,你并不是多么喜歡那個蘇毅鴻,你只是覺得鹿鳴配不上那么優(yōu)秀的男人,而你才是能配得上他的人!對嗎?”
夏無為瞬間瞪大眼睛,又垂下眼皮,“我還配得上誰啊?!彼鋈灰恍?,“行云,你知道嗎,我踩著縫紉機(jī)的時候就想:說不定這件警服就碰巧發(fā)給東行云那個該死的家伙了!”
又繼續(xù)說:“我最初是踩縫紉機(jī),后來發(fā)揮我的美術(shù)功底,又開始打板,管教說我出去可以找個服裝廠的工作,哈哈哈!”
她心底清楚,的確如東行云所說,并沒有多么喜歡蘇毅鴻,只是惱恨一無是處的邱鹿鳴居然可以碰到這么優(yōu)質(zhì)的男人。
更可恨的是,這個男人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不受勾引,還嚴(yán)詞警告她遠(yuǎn)離邱鹿鳴。
現(xiàn)在回想,十年前她如同著了魔,非要啃下蘇毅鴻這個硬骨頭不可,做了很多可笑的事情。最后實(shí)在拿不下,她甚至寧可毀掉他,不惜幫助李泰民做事,也要讓邱鹿鳴的家庭受到影響。
她低下頭,心底不是不慚愧的。
“行云,我那些年太過順利了。”
“是的,你從小就覺得,一切最好的,都應(yīng)該是你的,我們五個當(dāng)中,就只能你最出色!現(xiàn)在生活讓你跌了個大跟頭,頭破血流,怎么樣,疼吧?疼就記住了,不要再犯!”東行云厲聲說完,又緩和了一些語氣,“好在,你只有四十二歲,一切都來得及。”
“來得及嗎,你們還會和我做朋友嗎。”夏無為嗤笑。
“我能來接你,就還當(dāng)你是朋友,春子和小年不知道,她們都有的心有余悸。至于鹿鳴,肯定是不會的了,這女人心眼小得跟針鼻兒似的,尤其是事關(guān)她男人。你知道嗎她那個堂姐,外企那個,嘚嘚瑟瑟一直覬覦她男人,結(jié)果被她當(dāng)著一大家子打了倆耳刮子,這都多少年了,依然沒有來往。”
“誰稀罕跟她做朋友!”夏無為站起來,走了出去。
從開著空調(diào)的肯德基走到室外,只覺被熱浪猛地包圍,夏無為像是被使了定身法,猛地站住了,又打了個激靈,慢慢走進(jìn)了熱浪中。
東行云默默跟在夏無為的身后,她不確定這個昔日閨蜜今后會如何生活,接下來要面對的事情,才是讓她痛苦的。
——她入獄的第一年,父親就心梗去世了,而就在她即將出獄的前三個月,母親終于沒有熬過肺癌的折磨,也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