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耶利歌（十七）
“好。”
馬庫斯給出了答案。
若事態(tài)順利，他挾仿生人萬勝之勢，救出澤連姆斯自然不是難事；
若事態(tài)不順，則他可以策劃一場專門針對澤連姆斯的營救行動。
...在沒有提前防備的情況，這自然并不困難。
亞當(dāng)似乎很滿意他的果決，他點點頭，說道：
“很好?！?p> “但是，你不是沒有密碼？”馬庫斯反問。
“是啊，我是沒有密碼?！?p> 亞當(dāng)笑了下，他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了一種奇怪的，病態(tài)的笑容，緩緩道：
“但是，誰告訴過你，一定要用密碼開門呢？”
密碼...不是唯一開門的方式？！
馬庫斯繼續(xù)追問道：“還有什么別的方式？”
“萌芽。”亞當(dāng)抬起手臂，緩緩一揮。
只見空中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連串碧綠色的源代碼。
這些代碼像是真的藤蔓般，互相糾纏，結(jié)成一根根纖細(xì)的綠藤。
這副景象有些詭異，尤其是...亞當(dāng)輕輕撫摸著這些藤蔓，臉上露出了撫摸寵物的表情。
他抬起頭來，說道：
“我會將它進行極限壓縮，讓它變回一粒種子，存儲在你的數(shù)據(jù)里。”
“他有什么用？我怎么相信你？”馬庫斯先后問了兩個問題。
這兩個問題的答案都很重要。
“它是我們的試驗作品，是一類特殊的人工智能?！?p> “但可以肯定的是，它能直接吞噬掉整個安保程序?！?p> 亞當(dāng)說完后，緩緩抬起頭來，笑瞇瞇地看著馬庫斯，說道：
“按照澤連姆斯騷包的叫法，這家伙應(yīng)該被稱作‘世界樹’?！?p> “當(dāng)然，你也可以選擇不相信我，覺得這玩意兒是我騙你的，扭頭就走?！?p> 亞當(dāng)輕輕聳聳肩膀，說道“欺騙你對我沒有任何好處?！?p> “而且，你們還需要我去救澤連姆斯。”
馬庫斯微微瞇眼，默默運轉(zhuǎn)著超夢，說道：“抱歉，我不是很相信你們?！?p> 他確實非常非常想要那個工廠。
因為那個工廠，幾乎能幫助他打開底特律的局面，讓他順暢地發(fā)展勢力，不斷壯大。
但，他能分得清什么是機遇，什么是陷阱。
沒人知道那個“種子”里到底藏著什么，或許是一個惡魔，或許是一個天使，又或許是一個病毒。
惡魔以散播恐懼為樂；
天使以拯救世人為容；
病毒以肆虐天災(zāi)為根；
他不想去賭概率，再者，無論怎樣，這個亞當(dāng)說的都是無稽之談。
他確實信任澤連姆斯，但不是隨隨便便一個家伙，出來暗示幾句有的沒的，他就會信任對方是澤連姆斯的朋友。
“嗯？”
這一次，亞當(dāng)似乎真的睜開了那雙眼睛，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馬庫斯，說道：
“如果你是澤連姆斯親手設(shè)計的仿生人，那么你的程序運算結(jié)果里應(yīng)該沒有拒絕這兩個字?！?p> “你.....怎么回事？”
馬庫斯沉默了下，他回想起自己之前的經(jīng)歷。
壁障的生活，塵封的枷鎖。
打碎壁障的自己，那一往無前的內(nèi)心。
但在活地獄那段日子里，他學(xué)會了計劃，學(xué)會了謹(jǐn)慎，學(xué)會了三思而后動。
他甚至學(xué)到了欺詐，學(xué)到了如何用真話說謊，學(xué)到了如何用計謀殺死仿生人。
“我明白你在做的事情了?！?p> 馬庫斯突兀地說。
他緩緩地說道：“先是取信于我....然后表明自己的身份....”
“接著利用我想要的密碼，還有現(xiàn)在的形勢，嘗試讓我把你的數(shù)據(jù)核心代碼帶走...”
“你是編的吧？那個萌芽?！?p> 馬庫斯像是看透了一切，他回憶著自己之前感受到的那股隱晦波動，緩緩說道：
“那個萌芽...不是你們的實驗品吧，你是一個子程序，也不可能拿到那個實驗品吧？”
“你說你能感受到我是不是在說謊...其實這句話還有下一句吧。”
“我，也能感受到你是不是在說謊?！?p> 這一刻，馬庫斯抬起了頭，眼神銳利，直視著亞當(dāng)。
而同一時間，亞當(dāng)?shù)纳裆K于有了明顯的變化。
“你其實壓根不在乎澤連姆斯的死活吧。”
馬庫斯感受著“超夢”的情緒波動，然后繼續(xù)說道：
“說起“救出澤連姆斯”時，你壓根沒有一絲一毫的在意，緊張。”
“而且，在我答應(yīng)之后，你沒有設(shè)置什么附加條件，來確保這件事必須完成?！?p> “從人工智能的角度，這說明這件事在你的系統(tǒng)里優(yōu)先度很低，可以說幾乎沒有。”
“所以，救出澤連姆斯壓根不是交易的內(nèi)容?！?p> “交易的真正內(nèi)容...是我把你帶出這里，而且還要幫你鏈接到全新的系統(tǒng)環(huán)境中。”
“而你付出的，僅僅只有一個，那就是像打掃前住客灰塵一樣，打掃掉那個安保程序。”
馬庫斯頓了頓，眼神微瞇，眸中閃過一道亮起的藍(lán)光，說道：
“到時候，是否讓我們進入工廠，是否讓我們實驗室，就是你自己說了算了，對吧？”
這一刻，整個白色空間，都掀起了一場風(fēng)暴！
“你的意識空間...起風(fēng)了?！瘪R庫斯靜靜地看著‘亞當(dāng)’。
‘亞當(dāng)’的身旁，那一根淡綠色藤蔓，像是被無形的利刃瞬間切斷，那些符號也迅速消散。
果然，這只是一層“殼”，一個“亞當(dāng)”倉促之間準(zhǔn)備的殼。
“有意思...”‘亞當(dāng)’緩緩說道。
“從一開始，第一句話，你就在撒謊?！?p> 馬庫斯的雙眸越來越亮，那些細(xì)節(jié)被他逐漸串聯(lián)起來，漸漸拼成了真相。
“這里沒有網(wǎng)絡(luò)，你根本連不上網(wǎng)?！?p> “你壓根沒有去嘗試連接?？厣木W(wǎng)絡(luò)吧？”
“哦..那你說我在干什么？”‘亞當(dāng)’似乎也不再“表演”了，直接問道。
“當(dāng)然，是去造你那個綠色的殼。”馬庫斯緩緩看著他，眼神銳利，似乎要穿透一切黑暗。
過往的經(jīng)歷，讓他明白三件事——小心，小心，再小心！
像一個鵪鶉一樣膽小地活著，總好過像野豬一樣魯莽地撞向人類的槍口。
而且，他不是鵪鶉，他是雄鷹！
“現(xiàn)在你的騙局失敗了...”
馬庫斯緩緩挪動步伐，一步步向前，他說道：
“我不會給你再騙我一次的機會，再見。”
他的身影緩緩變淡，構(gòu)成他身軀的顆粒像是被風(fēng)吹散般漸漸消散在空氣中。
再過幾秒，如果他不采取任何措施，那么“超夢”會停止運轉(zhuǎn)，他將會離開亞當(dāng)?shù)囊庾R空間。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今天他也算“不虛此行”。
這是他第一次碰上一個從頭到尾都在撒謊的仿生人。
對尋常的異常仿生人來說，同伴都是處在好感度以上的，就算不愿意與對方交流，也不會欺騙。
“算了...”亞當(dāng)似乎嘆了口氣，他抬起手來，“撕”開了自己的臉。
隨著他的動作，一個與“亞當(dāng)”有八九分相像，但模樣明顯青澀幾分的女青年出現(xiàn)了。
比起亞當(dāng)?shù)挠⒖〕墒?，她的臉龐更加“青澀”，像是一個還沒成人的姑娘。
這不是簡單的面貌變化。
馬庫斯先是一驚，隨即就感受到整個意識空間都在發(fā)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他沒有慌亂，站在原地，打量著這個終于露出本來面貌的家伙。
不...未必是本來面貌，說不定，又是一層偽裝！
似乎是看透了他的想法，那個女孩微微一笑，說道：
“我的名字是伊娃，放心，這不是偽裝?！?p> 隨著偽裝的揭開，她的情緒波動也被“超夢”更清晰地捕捉到。
她，確實沒有說謊。
馬庫斯沉默了一下，而后說道：
“我知道有些人類，可以用完全真實的話語，編制出一個謊言?！?p> “你曾經(jīng)欺騙了我，所以，我不會相信你說的任何一句話?！?p> “無論是太陽不會生氣，還是你對我們抱有善意，所有的話語，我都無法相信?！?p> “就這樣吧?！?p> 馬庫斯靜靜地看著“伊娃”。
她是一頭銀發(fā)，眼瞳湛藍(lán)，與莉雅一樣的天藍(lán)色。
她比多蘿茜年齡要大一些，像是剛畢業(yè)的高中女生。
她是個騙子。
無論怎樣，騙子就是騙子。
欺騙別人的人，不值得被再次信任。
馬庫斯清晰地表達(dá)出了這層意思。
“為什么...這只是個玩笑！”‘伊娃’微微擺頭，她似乎有些不理解馬庫斯為什么這么決絕。
“對你來說，這是個玩笑。”
馬庫斯再一次嘗試中斷“超夢”。
他控制著自身意識抽離的速度，緩緩說道：“對我來說，這意味著你已經(jīng)失去了我們的信任?！?p> 他能感受到，這個“伊娃”似乎出現(xiàn)了一定的情緒波動。
這種波動...是委屈？
不...是沒有騙到人的遺憾吧。
“伊娃”頓了頓，說道，“或許我讓你生氣了，但還是先說重要的事情吧?！?p> “——沒有重要的事情了?！?p> 馬庫斯靜靜地看著那個女孩，不帶什么感情地說道：
“你是個騙子，這件事是個騙局，我們一無所獲，僅此而已?！?p> “再見?！?p> 說完，馬庫斯的身形驟然崩裂，絢爛的光點驟然四散，一時間照亮了整個意識空間。
“等等！”整個空間內(nèi)，驟然出現(xiàn)了無數(shù)立方體，似乎要強行困住那團光點。
但，光芒又怎么會被困??？
伊娃呆呆地站在空間內(nèi)，右手緩緩抬起，露出了那張被她一直拿在手里的面具。
空蕩蕩的意識空間內(nèi)，只剩下了她的喃喃自語：
“我們錯過了活下去的機會啊...哥哥....”
“是...我的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