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從茶樓而歸,是夜,思柳逢秋之事,側(cè)臥倚枕,不多時(shí)便已入眠矣。
倏爾只覺微光明滅,周身置于云端,云下乃一府第,亭臺樓閣,小院溪流,踏云而下,惟覺周遭熟悉之感躍然心中。沿小徑漫步,草木碧玉,東風(fēng)攜花發(fā)于枝頭,一派生機(jī)。
步履微響而來,余見青衣白衫二人持書卷至此,許是此園之主,余欲上前拜見,但此二人仿若視之不見,余怪之,伸手欲攔,然二人似虛影,從余身側(cè)而過。余愈奇此地人物,隨二人至亭中,聽得白衫公子道:“遇明,已是孟春了,你的病可好些了?”
心下霎時(shí)了然,原是今日書中之人物,柳逢秋是也,但此情景又是何狀況?余難憶起說書者曾道此番場景。
而后聽得柳逢秋道:“只是在冬日才會犯。”柳逢秋臉上那淡淡的笑容似乎永遠(yuǎn)不會變。
“遇明,你怎么總是這樣,好像一切都無關(guān)緊要?!闭f著,白于庭忽從袖中拿出一個(gè)藥包,“吶,這是川貝和甘草,你待會熬藥喝了會好些?!币膊淮昵镎f什么,白于庭便將藥包塞于其手中。
看著那藥包,柳逢秋沒有感謝,只是淡淡道:“為何幫我?”
“哎,遇明,你不和我道謝就罷了,反倒還問我。其實(shí)吧,這白府上沒人與我玩得來,兩位兄長年長我許多,但你不一樣啊,雖說你來白府后祖父就讓眾人勿去打攪你,但我之前硬拉你一起出府,那次還沒出去便被祖父他察覺了,他老人家要罰我,你卻為我開脫。那時(shí)我就發(fā)現(xiàn)你也不是面上那么冷淡嘛,這藥就當(dāng)是感謝你幫我免了罰?!?p> 二人的身影依舊,只是其聲遠(yuǎn)去,余立于一旁,那藥包原來早已預(yù)示著柳逢秋的終局,憶起說書者道《暮合景》那段,眼前的柳逢秋多疑多慮,與文段里的敘述似乎略有不同。許是,白家給了他機(jī)遇,讓其除仇怨外亦有了其他情感罷。
后景物漸漸模糊,再抬頭時(shí),已不見二人,只余周身混沌。
云霧剎那彌漫,周遭景物朦朧,似那視不清的過往,色彩混亂,不多時(shí),又變幻無常。迷霧重現(xiàn),又漸淡去,再看去,面前已不是柳逢秋,而是一少女,其眉眼間與柳逢秋頗為相似,“可是梁淑蕓?”余心下默念。只見其一身郁紫,青云間綴有紫色絨花,團(tuán)團(tuán)輕扇撲流螢。
梁氏女因其父之故,被特封縣主,時(shí)常接入宮中由皇后教導(dǎo),太子與其親如兄妹。
三月杏垂檐,春風(fēng)染細(xì)萍,宮中紅墻瓦,何時(shí)待風(fēng)來?空明一紙鳶,兩情相定時(shí)。
梁淑蕓十一,于宮中青坪之上望著頭頂一方藍(lán)白,而此時(shí)卻遇見了十四歲的壽王,壽王觀其神情懨懨,便帶其一同放飛紙鳶,又為其攀折枝頭白杏,二人似畫,何其美好。
至周文帝二十三年,梁淑蕓年十六,本與壽王兩情相悅,也算得上青梅竹馬,但梁家卻與壽王爭那位子無利,因而,二十三年選秀之時(shí),壽王選了程刑部嫡女為妃,原本眾人都念二人多年深情,卻不想是如此結(jié)果,不禁唏噓不已。梁淑蕓立于原地,與周圍一切格格不入。
待選秀結(jié)束,梁淑蕓與壽王又遇于花園小徑,二人相顧無言,良久,梁淑蕓道:“我依照約定,戴了殿下給的鐲子,但殿下為何最終卻選了別人?殿下給不了的諾就不應(yīng)輕易許下的?!闭f罷褪下手腕上那只血玉鐲,抬手,鐲落,碎散一地。
周文帝二十六年,三王爺秦王選妃,其選的卻是背后無勢的梁淑蕓,眾人皆道壽王無情,秦王不慕皇權(quán)任逍遙,只有梁淑蕓心下明白,秦王喜歡的乃是程刑部之女程悅?cè)兀簿褪侨缃竦膲弁蹂?。自己與秦王之間只是合作罷了,秦王乃婢妾之子,如今若要那個(gè)位子,便斷不能娶高門貴女,依舊維持他那閑散王爺?shù)淖黠L(fēng)便可。這一紙婚約除了讓其認(rèn)清壽王與秦王的野心外,亦讓其明白了世間情愛只有在適當(dāng)之時(shí)才是愛,若真與利相比,是不值一提的。
周文帝二十九年,太子因赴青州治理瘟疫,感染而卒,朝中已立五黨,五子奪嫡之戲終是上演。
周文帝三十三年,五子死散,僅余三人。
周文帝三十五年,秦王顯其才,壽王因罪被貶甘州,無召不得回京,于赴甘州途中卒,死因乃是遇刺,壽王妃失蹤。
周文帝于次年四月駕崩,傳位秦王,后為周武帝元年,宮中出現(xiàn)一位與仙逝的壽王妃極其相似的女子,當(dāng)梁淑蕓找到秦王,此時(shí)也該稱為皇上了,要其兌現(xiàn)假死出宮之諾,皇帝不允。梁淑蕓不解,其有心悅之人伴于身側(cè),何苦困她在這深宮?;实壑坏溃瑦?cè)匾逊俏羧罩?,十年并肩身?cè)的只有皇后一人。
梁淑蕓答曰:“陛下既選江山皇位,便不應(yīng)在意這兒女情長,且十年間妾本就無心?!?p> 余觀此情景,常言道女子多情,卻亦有無情者。
周武帝二年,皇后“薨”,眾人感慨與皇帝攜手十一載之人卻忽然離世。舉國哀悼。
余卻見得,無笯飛鳥雀,山水一青衣。
幾日夢得,余醒時(shí)憶夢中事,記之成冊,命之曰《梁氏女》,后略改書名,定稿《鏡中緣》。
故里煙云緩緩歸
完結(ji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