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
眾人一驚，都來不及去扶他，甚至徐明也來不及避開，就眼睜睜地看著沈淮要倒在徐明身上。
徐明中等個子，樣子文弱，五十上下的年紀(jì)，怎么看都不是能夠撐得住身材頎長的沈淮的樣子，在場的人都覺得這一下要狼狽。
誰知沈淮突然伸手在徐明的肩膀上扶了一下，腳步踉蹌兩下之后才又站穩(wěn)，這時錢御史和劉云剛趕上一左一右扶著他，反倒是徐明尚未反應(yīng)過來，還站在原地。
錢御史趕緊詢問他的狀況，劉云更加精干些，已經(jīng)吩咐人先回去召集郎中。
沈淮手撫著額頭，低聲嘆道：“不瞞各位，我來淮安，還是為求醫(yī)，沈某在西南做了一回東郭先生，至淮安時已經(jīng)命在旦夕?！?p> 此事劉云和徐明是知道的，卻沒想到他此時突然把事情倒出來，不知道接下來是否要直接把趙慶的名字喊出來，一時都有點(diǎn)兒愣神。
錢御史卻仿佛是個不知情的，當(dāng)下驚道：“這是怎么回事？”
沈淮的視線在三人身上一溜，“幸好名醫(yī)就在淮安，雖然費(fèi)了些功夫，到底還是找到了，現(xiàn)下毒是已經(jīng)解了?！?p> 錢御史長吁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p> 另外兩人的臉色就耐人尋味了，劉云臉上似有喜色，徐明的臉卻好像一瞬間被凍住了。
可是沈淮說話卻大喘氣，還有后續(xù)：“只是畢竟中毒日久，還有些體虛，今夜又被人砍了兩刀，恐怕失血過多，現(xiàn)在暈眩的很……”
“哎呀，那快，快快上船，快回去！”
錢御史立刻吩咐隨從備船，劉云扯了呆怔的徐明一下，拉他一起扶著沈淮預(yù)備上船。
可是沈淮竟然直接把徐明給推開了，還抬袖遮了口鼻道：“這位……徐大人？是管軍器的嗎？一身的硝石硫磺味兒，我今夜是被火藥炸怕了，你還是離我遠(yuǎn)一點(diǎn)?！?p> 他虛弱的聲音有些大，蘇芽隔著兩丈水面依舊聽得見，不由地瞪大眼睛，卻發(fā)不出半點(diǎn)兒聲音——這廝是要做什么？難道那火藥彈真是曹開河派人炸的？
可是，這說人說了個當(dāng)面，他就不怕打草驚蛇？
徐明當(dāng)時動作就有點(diǎn)兒僵，雙手抬在半空，嘴巴半張，“沈大人……”
沈淮一雙眼睛從指上露出來，鋒利地看著他，低聲應(yīng)道：“嗯？徐大人怎么了？”
“……沈大人驚到下官了，下官整日只是和筆墨打交道……”
“哦？比如，曹大人是需要你寫點(diǎn)兒兵法、艷詞，還是密信？怎么這筆墨下盡是硝煙味兒？”
沈淮的聲音，只有貼邊兒站著的徐明和劉云聽得見，二人如有選擇，恐怕完全不想聽見這些，聽得人心中只如驚雷。
沈淮一手扶著劉云的胳膊，捂著口鼻的手放下，甩了甩濕漉漉的袖子，冷冷地哼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徐明，你怕不怕？”
他說完，也不待徐明回答，扶著劉云的手臂，虛弱地轉(zhuǎn)身迎向早已等待在船邊的錢御史。
徐明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臉色蒼白陰沉，眼色驟換不停，漸漸被一股惡毒之色覆蓋。
“徐大人，他似是知道了，今夜若讓他安然無恙，恐怕后患無窮?！毙烀魃砗笠粋€軍士模樣的人上前一步，在他耳邊低聲道。
徐明頭也不回，口中喃喃道：“是極，此人劇毒已解，留著他后患無窮?！?p> “那我們怎么辦？就這樣放他回去？”
徐明看著沈淮已上了小船，被人照應(yīng)著坐在船艙里。
這一批搜尋的船都極小、無棚，雖則在蘆葦蕩中穿行靈巧，卻很是簡陋，人上去只有或站或坐，左右全無遮擋。
“去，讓人準(zhǔn)備?！毙烀饕灰а?，吩咐道。
“可是，那艘船上，還有錢御史和劉大人?！避娛窟t疑道。
“沒讓你弄死一批！”徐明目露瘋狂，切齒道：“還要我教你？”
“明白！”
軍士打扮的人立刻退下去，上了一艘細(xì)船。
若有心的仔細(xì)去看，就會發(fā)現(xiàn)這舟中五人，雖則都披掛著普通漕兵的裝扮，卻都未掛漕兵的武器，甚至船尾一人的軍士服下，還隱約露著沒來得急整理好的夜行衣。
現(xiàn)在，這五人駕馭小船，靈巧且急速地往沈淮那只船跟上去。
人群呼啦啦地撤去，蘇芽仍小心地在蘆葦后等著，卻已經(jīng)敢悄悄發(fā)聲：“婆婆，那個徐明要作妖?！?p> “嗯，周淮就是沈淮，你好像不驚訝？”孫婆也扒著蘆葦往外看。
“你來之前，他已經(jīng)告訴我和劉叔了?！北粏柕竭@個讓人心虛的問題，蘇芽暗暗慶幸沈淮今夜的主動坦白，讓她不至于無言以對孫婆。
“……哼，無事自曝，非奸即盜！”
“婆婆，”蘇芽無奈道：“你就別胡扯了，快看看那個徐明要做什么？沈淮剛脫險，又不消停地挑釁徐明，不知道是個什么盤算？”
“盤算？”孫婆沉吟道：“這會兒自曝底牌，能有什么盤算？這般讀書讀傻了的人，我向來就猜不透他們在想什么，無非就是為錢、為權(quán)、為名、為色，倒是沈淮這找死之舉，仿佛不在這四類里？”
“嘿嘿，”孫婆說著開始笑，“老子憑什么不胡扯，他死在這里豈非正好？再也沒有人追著我糾纏了?！?p> 蘇芽無奈，只好閉嘴，向旁邊看了一眼，看到劉三點(diǎn)也扒著蘆葦在看，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得清。
“他這個解毒的事，”劉三點(diǎn)成功地接收到蘇芽看廢物的神色，差點(diǎn)兒憋出內(nèi)傷，卻對蘇芽道：“這樣把秘密宣揚(yáng)給人，恐怕不簡單??！”
是啊，沈淮的毒明明未解，卻騙徐明說已解了，激得徐明果然要開始狗急跳墻，對他有什么好處？蘇芽看著徐明帶人上了小船，漸漸向沈淮追去，不由得心焦，卻無法向沈淮示警，更不知道徐明將在何時何地動手。
“等不了多久，”孫婆道，“他就差在船上便要告訴錢御史什么秘密了，那個姓徐的不能拖延，再拖延就徹底完了?！?p> 三人正猜著，那邊河上已起了動靜——
載著五個變換了裝束的軍士的船，以極快的速度追上了沈淮等人的那艘，隔著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仿佛護(hù)衛(wèi)似地跟著。
已披上厚厚大氅的沈淮靠在船舷上，這時便輕描淡寫地瞥了這艘船一眼，卻扯了扯錢御史的袖子道：“錢大人，你看那艘船?！?p> 錢御史聞言看過去，“那船怎么了？”
“那船上的，便是今夜追殺我的人。”沈淮笑吟吟地對這那艘船揚(yáng)起手，問道：“嘿，你們的軍服沒穿好?！?p> 邊上的幾艘護(hù)衛(wèi)船這才察覺到不對，急急喝問道：“什么人！”
根本無人應(yīng)答，五條身影在從小舟上暴起，直撲沈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