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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之夏

第二十六章

立之夏 汗青ice 4123 2022-06-24 10:46:12

  這天,我居然收到三姨的來信,她是怎么找到我的地址的?由母親走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她怎么會突然給我寫信?為什么給我寫信?

  三姨是母親的三妹,她雖然沒母親長得漂亮,但卻性情溫和,彬彬有禮,與母親那暴躁易怒的性格完全相反,在我的印象中,母親沒有一天不發(fā)脾氣,但三姨卻從來不發(fā)脾氣,她哪怕是很生氣時,說話的語氣也是溫和緩慢的,這點她倒是很像外婆,似一個有著良好教養(yǎng)的大家閨秀。

  在我很小的時候,三姨是小學(xué)里的老師,去外婆家居住的日子,我常跑到學(xué)校去聽她繪聲繪色地講課,后來三姨結(jié)婚了,嫁了一個稱心如意的郞君。

  三姨父有點類似于父親,長得一表人才,又勤勞本份,雖然家庭條件一般,但三姨不像母親,總是對生活不滿足,她非常知足,她說她年少時,就特別希望找個像我父親這樣品性溫和,勤勞顧家的好男人。

  父親在母親眾多的兄弟姐妹眼中,那是相當(dāng)優(yōu)秀的,他們每個人都非常喜歡父親,尊重父親,但偏偏這個優(yōu)秀的男人,就是入不了母親的法眼,她總是瞧不起自己的丈夫,嫌棄自己的丈夫,貶低自己的丈夫,甚至不顧場合,隨時隨地地給自己丈夫難堪。

  父親想要在母親面前討到面子,那是不可能的,母親常會在人前把父親罵得像狗一樣,那些不堪入耳的粗詞穢語,旁人都聽了受不了,爺爺總是仰天長嘆,說是他害了父親一生,因為這個悍婦,就是爺爺親自幫父親挑選的。

  爺爺與外公是至交好友,倆人一見如故,后來發(fā)現(xiàn)雙方有年紀(jì)相仿的兒女,一合計就結(jié)成親家,就這樣,母親與父親在父母的包辦下結(jié)婚了,結(jié)婚時,母親十九歲,父親二十歲。

  父親第一眼看到母親,他是相當(dāng)滿意的,畢竟年少的母親長得花容月貌,曾經(jīng)聽父親回憶與母親第一次相遇,當(dāng)年父親還是一個翩翩少年郞,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第一次去見自己那如花似玉的未婚妻。

  見到母親后,父親非常感謝自己的父親,為他娶到一位如此美麗的女孩,母親看到父親也很滿意,大人們示意他們可以出去走走,互相了解一下。

  父親與母親單獨走在鄉(xiāng)村小道上,他面對一旁嬌美的未婚妻,他紅著臉,顯得既害羞又難為情,緊張得心跳加速,他小心翼翼地不敢隨便開口,生怕說錯話惹怒了身旁這位美嬌娘。

  但相反母親卻是一臉坦然,面對父親的害羞內(nèi)斂,她大膽嘲諷道:“你一個大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我一個女孩子與你走在一起都沒有覺得不好意思,你怕什么怕?難不成我還要吃了你呀?”說完,白了父親一眼,大步往前走去,留下一臉愕然的父親。

  每當(dāng)父親回憶到這里時,他總會說,其實他那時就有些隱隱不安,這個女人的品性,就像一匹野馬,一點也不似她的外表那么嬌弱,后來事實證明,父親的不安是對的,婚后的母親,立馬表現(xiàn)出她的霸道與強悍。

  男人們都嘲笑父親,說母親只差騎在他頭上拉屎了,女人們都羨慕母親,怎么她就這么命好?嫁的老公人長得好,性格溫柔,又勤勞體貼,還能潔身自愛,從不在外沾花惹草,最重要的,是母親天天在家里像個老佛爺一樣頤指氣使,父親居然從來不打老婆,這是什么樣的好命??!

  母親懟天懟地,懟所有讓她不爽的人,她誰都不怕,誰也不服,既不信神,也不怕鬼,她現(xiàn)實又務(wù)實,只要于她有利的事,她會絞盡腦汁去辦理,如果是她有求的人,她就會極盡討好,當(dāng)發(fā)現(xiàn)沒有利用價值后,如果這個人留在她身邊,有可能會影響她,她會立馬翻臉不認(rèn)人。

  她還常慫恿父親去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經(jīng)常嘴里蹦出看似歪理,卻又有幾分哲理的話,說什么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父親告訴她做壞事有報應(yīng)的,就算人不知,但天知、地知,她卻會說,如果老天爺有眼,就應(yīng)該讓善良人發(fā)達,而不是惡人當(dāng)?shù)?,還說什么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所以老天爺就是個聾子、瞎子。

  把父親聽得心驚肉跳,因為父親是一個非常相信老天爺?shù)娜?,他總是告訴我們,舉頭三尺有神明,千萬不要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沒有人知道,就可以為所欲為,所以我的成長過程中,心情也總在這種環(huán)境里互相矛盾。

  聽了母親講,我覺得母親講得也對,但聽了父親說,我又覺得父親講得更在理,但我更愿意相信父親講的話,因為父親對我們好,他是一個好父親,所以他講的話肯定最對。

  但不可否認(rèn)的,母親是一個牛人,她不似普通的農(nóng)村婦人那般愚昧盲從,她有自己獨立的思維,她從來不求神拜佛,她總說沒用,求人還不如求己,有錢自己花,還能享受,有糧自己吃,還能養(yǎng)身體,那些出家人想找她化緣,不被她懟就不錯了。

  家族統(tǒng)一安排拜祭時,她還是會給個面子,去做做門面,她也不喜歡拜祭祖先,說什么活著不好好孝敬,死后來惺惺作態(tài),厚臉皮跪拜求祖先保佑,自己不努力,拜再多也于事無補。

  她有超強的記憶力,許多年前的雞毛蒜皮,她都能點點滴滴記起,她有好學(xué)心、上進心,只要讓她覺得對她有用有好處的,她就會去努力學(xué)習(xí),特別是對新事物充滿了興趣,只要現(xiàn)在流行什么,她定會是那個追隨潮流的人。

  她還特別喜歡對我們洗腦,她的嘴特別會講,那是一套又一套的大道理,如果不是每次事后,父親總會給我們解釋一遍,我們就真的信她了,父親總說她聰明是真聰明,但不學(xué)好,總把聰明用在歪門邪道上,注定難成大事。

  母親就會嘲諷父親:“你倒是光明磊落,你又做了什么大事?成了什么大事?你過得像只烏龜一樣,整天縮在家里坐井觀天,連條野狗都不如,還跟我說成大事,就你也配。”

  所以墨守成規(guī)、勤勤懇懇的父親,在她眼里就是一個不開化的死腦筋,她有一雙特別善于發(fā)現(xiàn)丑陋的眼睛,世上的美好,她總會視而不見,她的記憶里,只會留下這個世界對她的不幸,而蒼天賜予她的幸福與美好,她會淡忘。

  她看不上父親,更瞧不起身邊所有的人,她認(rèn)為世人又蠢又貪,所以與這些蠢貨講良心,就是她也蠢,她的口頭禪是“蠢得要吃藥??!”,再嚴(yán)重點就是“蠢得沒藥吃了?!?。

  所以,在她看來,沒有什么是不可以放棄的,沒有什么是不可以背叛的,當(dāng)有人指責(zé)她的現(xiàn)實與無情時,她會很坦然地告訴別人,是的!這就是我的本性,誰讓你傻呀,沒發(fā)現(xiàn)呢,常有人被她氣得痛聲哭泣。

  當(dāng)外公與爺爺教導(dǎo)她,人錯就要改,心態(tài)平和些,生活才幸福,母親會不屑地告訴兩位老父親:“改!那是不可能的,老話不是講,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嘛!我就是這個本性了,我就喜歡看人性的丑陋,揭開別人虛偽的面具,看到里面的傷痕,還想再往里面倒鹽?!?p>  別人家可能有婆媳矛盾、妯娌不睦或者姑嫂不和,母親與他們和不和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誰也不敢惹她,都怕得罪她,因為大家都明白,得罪了她絕不是一時沒有好果子吃,而是一直沒有好果子吃。

  她會永遠保持戰(zhàn)斗狀態(tài),鍥而不舍,年年、月月、日日、時時與你戰(zhàn)斗,除非哪天她突然發(fā)現(xiàn),她有求于你,她會立馬厚著臉皮來找你幫忙,對你極盡討好,你會以為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當(dāng)你以為你這時,就可以狠狠羞辱她時,我勸你還是慎重,除非你比她更狠。

  因為她是一個非常小氣,又懂得臥心嘗膽的人,當(dāng)她利用完后,會馬上翻臉不認(rèn)人,而你以前對她所講的壞話,所做的壞事,又重新浮現(xiàn)在她的腦海,甚至成為她攻擊你的理由,她會讓你知道什么是翻臉比翻書快,所以母親是家里的霸王,誰也不敢與她剛。

  也許有人問,她這么囂張跋扈,就沒有人想打她嗎?答案當(dāng)然有,但架不住母親背后有強大的后臺,母親有三個哥哥一個姐姐,四個妹妹一個弟弟,這還是親的,堂的我就不知道有多少了,加上外公是當(dāng)?shù)氐母晦r(nóng),在任何時代,袋里有錢,倉庫有糧,都是很重要的。

  父親這邊,爺爺共生了四個女兒三個兒子,龍鳳胎那個女兒出生沒多久就夭折了,所以爺爺是三個女兒三個兒子,叔公一個兒子三個女兒,父親跟著奶奶在叔公家長大,所以叔公的孩子把父親當(dāng)親大哥一樣,加上老太年輕守寡,養(yǎng)大兩兒一女,所以爺爺與叔公的兄弟感情是非常深厚,也很齊心協(xié)力。

  有一句老話叫,一代親,二代表,三代四代要拉倒,但在我們家里,可能是因為當(dāng)家人富有凝聚力與魄力,最少到了我們?nèi)星槎己苡H密,自家人在家里雖然會內(nèi)斗,但當(dāng)有外敵來襲時,內(nèi)斗就會立即暫停,槍口一致向外。

  相信許多人讀書時都有學(xué)過一句叫“攘外必先安內(nèi)”,甚至也相互討論過這些問題,但我想說,如果簡單地以為攻打外面的敵人時,必先解決內(nèi)部的矛盾,如果是這樣想的人,一定不了解中國人的情感與習(xí)俗。

  這句話,真實的解釋是,如果你想對外發(fā)動戰(zhàn)爭(記??!是你主動想去打別人,而不是你沒有招惹,敵人卻打上門來),你就先要把內(nèi)部問題解決好,這就是安內(nèi),才可以去攘外。

  但是!如果有敵人發(fā)現(xiàn)你們內(nèi)部不穩(wěn),正在內(nèi)斗時,想著上門來趁火打劫,中國人大部分會立馬擱置內(nèi)部矛盾,齊心協(xié)力,調(diào)轉(zhuǎn)槍口一致向外,瞄準(zhǔn)敵人。

  如果有誰想倒行逆施,在中國是不可能得到民心與人心的,因為這違反了中國人的家族觀與思想觀。

  中國人是崇拜祖先的民族,因為我們更相信血緣,相信與我們惜惜相關(guān)的人,所以家庭觀念就非常重,鄉(xiāng)村居住環(huán)境一般同姓住一起,講究同姓即同族,同族即同宗,所以也有同姓不問遠近親疏,有無血緣,一律不得婚配。

  我想這里應(yīng)該有幾個原因:第一肯定是遺傳原因,怕近親繁殖不利人丁興旺;第二倫理原因,同姓同族都住一起,如果沒有限制與禮法,人倫就亂套了;第三迷信原因,這個應(yīng)該是古人怕有些道德敗壞,又不聽管教的家伙胡作非為,故意用來嚇人的;第四就是出于宗法與家族前途考慮,與異姓通婚,可以友好往來,相互支持,壯大家族,鞏固實力。

  所以,如果有外姓人因一時氣憤,打了本姓家族媳婦,那就是不給這個宗族面子,可能會讓整個宗族抱團作戰(zhàn)(現(xiàn)代年輕與居住在城市的朋友可能不太理解,但如果在鄉(xiāng)村宗族里長大的人,就一定會了解,在八九十年代初,并沒有出現(xiàn)外出打工潮時,鄉(xiāng)村里的斗爭,從來不是個人,是與姓氏、宗族捆綁,真打起來,常會這村打那村,這姓打那姓的,里面的關(guān)系千絲萬縷,錯中復(fù)雜,就像是一團亂麻,包公在世,可能也理不清)。

  加上爺爺是當(dāng)?shù)孛t(yī),叔公是村干部,兄弟倆為人處事與作風(fēng)都正派,兩兄弟在外的名聲又特別好,父親處事又穩(wěn)重低調(diào),所以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打狗還要看主人了,再說母親雖然囂張,但她可是一個智商超高,善于交際與觀言察色的人,這樣現(xiàn)實、務(wù)實的人,是不會把自己逼到墻角的。

  說到這里,別人可能覺得我對我的母親抱有太大的偏見,甚至有意貶低她,但我真不是造謠,這就是她的本性,在她身上,我深切感受到什么叫寧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那我的母親難道只有缺點,沒有優(yōu)點了嗎?當(dāng)然是有的,并且有很多優(yōu)點,接下來,就講講我母親的優(yōu)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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