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遠出于水島宏人的預料
聽完桐源描述的真相,水島宏人腦海中先前多次發(fā)現(xiàn)的線索與異常串聯(lián)起來,瞬間明了。
他忍不住發(fā)出凄涼自嘲的地笑聲,悲哀地低下頭顱叩擊著地面。
因為這拙劣不堪的謊言,這骯臟的欲望,葬身了多少人的性命。
以至于現(xiàn)在水島、清水即將滅族。
當然,水島宏人并沒有資格指責這些,他也是骯臟的一名推手,在獻祭巫女的時候殘忍無情。
但原本一開始,本不用這樣的。
他望著兒子與妻子零碎的尸體,不由陷入絕望的悲哀之中。
這下,他失去了所有。
地位、財富、權勢、兒子、妻子、族人,以及即將失去的生命。
“越前!”
突然,他奮力地抓住桐源的小腿,掙扎著仰起頭,帶著懇求的目光激動地說著:
“越前!我還有救,我有很多很多的錢,求求你帶我離開這里,我還有救,我還有救!只要你救了我,我的財富,我的錢都是你的、都是你的??!”
垂死掙扎水島宏人渴望求生,露出難堪的丑陋的姿態(tài)苦苦哀求著,桐源望著他,嘴角揚起一抹諷刺的笑容,直到現(xiàn)在水島還無法認清他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了么。
“水島宏人……原來,你也有今天……”
說完,一道漆黑的影子出現(xiàn)在桐源的身旁,露出殘忍的表情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水島。
“你、你是!你是……”
水島頓時瞪大了渾濁的瞳孔,萬分恐懼地指著安藤,顫顫巍巍卻說不出話來。
“拜你所賜,水島宏人?!?p> 看著昔日折磨自己的水島落到如此凄慘的模樣,安藤的臉上露出一抹無比殘忍的表情。
水島宏人驚駭欲絕的慘叫聲消失在桐源的腳步聲中。
這一位殘忍無情的水島族族長,終于死在這片凄涼的洞穴深處,即便沒有安藤,水島宏人也會因為失血過多身亡。
片刻后,桐源站在陰風呼嘯的陰世之門,神色凝重。
“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p> 大仇得報的安藤露出無比快意的笑容,連帶看桐源也順眼了些。
桐源沒有解釋,只是同安藤一起踏上了通向陰世之門的橫木,跨越了由尸水浸泡而成的黃泉。
直面陰世之門,即便是安藤也忍不住露出凝重與激動的神情。
它日日夜夜思念的千代子,便是在這扇門的后面。
陰世之門內(nèi)流轉著幽幽的光芒,深邃不見底,仿佛將一切都吸入其中。
“既然決定好,就同我一起踏入陰世之門吧,不要對人世間有所眷戀,想想,你究竟是為誰所犧牲?!?p> 見到桐源遲疑了,安藤略顯不耐地催促道。
“我只是……”
桐源苦笑一聲,倒不是后悔,只是站在生與死的門戶前,自然而然地產(chǎn)生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
這種情緒十分地復雜,似恐懼、留念、眷戀、不舍、以及對生存本能的渴望。
即便他知道,這只是虛擬的世界,然而,在這副本世界以往的種種,都太過真實,混淆了他的感官世界,讓他產(chǎn)生了這是個無比真實的世界的錯覺。
“我到底在逞什么能,竟然為了那個笨蛋做到這樣的程度,我才是笨蛋吧……不過,如果讓那家伙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也真的會讓我感到很麻煩的?!?p> “再見了?!?p> 他想到那個場景,苦笑一聲,無比感慨似地想道。
仿佛感應到什么,在桐源與安藤驚愕的目光中,陰世之門的門內(nèi)竟伸出一只只枯瘦詭異的手臂虛影,張牙舞爪的揮舞著,渴求一般欲要拉扯住桐源的身影。
只需要他再踏前一步,便能觸及。
安藤目光再催促桐源,見狀,桐源不再猶豫,深深地吸氣,準備讓安藤附身,踏入陰世之門,從內(nèi)部破壞[卍]字符文,從根源封印陰世之門。
然而,一陣急促的、慌亂的腳步打斷他的舉動,即便安藤也有些訝然地隱匿在他身上消失不見。
桐源猛地轉過身去,一瞬間的驚訝,甚至是驚喜浮現(xiàn)在心底。
他知道,又能再看見她了。
空曠的洞穴深處響起少女慌亂的步伐,他的視線之中,遙遠的那邊,清麗的少女不顧一切的朝自己跑來,過于的慌張甚至讓她狼狽的跌了一跤,卻又咬唇忍著痛楚爬起,不管不顧地朝自己拼命的跑來。
[笨蛋一樣]
桐源微微張著唇,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請不要……”
遙的眼中水汽氤氳,顧不上臟兮兮的白裙,只是惶恐不安地望著站在陰世之門前的桐源,希望他能停下來。
當遙氣喘吁吁的在黃泉水外停下時,她與桐源僅有數(shù)十米的距離,卻如同天塹一般遙遠。
她的眼中沒有對遍地狼藉的恐懼,她的眼里只有桐源,只有即將失去他的恐懼。
“請不要拋下我一個人!”
遙鼓起勇氣,無不帶著哽咽的語氣用盡全力地哀求道。
在雜木林中孤獨等待的少女終于回憶起先前發(fā)生的事,也明白桐源的方向便是暮隱村,她一路慌慌張張地尋覓,衣擺和長裙都被溪邊的河水浸濕,赤著的足沾滿了泥濘的痕跡。
然而,這些都不及此刻望見桐源的痛苦。
她不解地望著桐源,不明白為什么他要拋下自己一個人。
空蕩的洞窟深處,唯有少女疲憊虛弱的喘息。
彼此的心跳清晰可聞,像是鼓聲一般躍動。
“不要怪我代替你前往另外一個世界?!?p> 桐源嘴角漾著淡淡的笑容,在最生與死的時刻再見到她,已經(jīng)足夠了。
遙死死地咬緊著嘴唇,她苦苦哀求,根本不愿意桐源就這么狠心拋下她,但桐源的目光分明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
“請不要拋下我一個人?!?p> 清水遙狹長的睫毛微微顫抖,上面掛著晶瑩的淚珠,難過得哭了起來,像是被拋棄的小獸一般凄楚哀怨地望著桐源,無不哽咽地啜泣著。
那懇求哀求的語氣讓人心生不忍,即便是鋼鐵也會被融化,即使是桐源也有片刻的猶豫。
可他知道,故事已經(jīng)迎來了尾聲。
他與遙,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
故事終將要有一個結局。
或許這個結局對桐源來說是失敗的。
但絕不是沒有意義的。
遙用凄楚的目光埋怨著他,眼淚奪眶而出,少女的情思像是洶涌的浪潮沖擊著桐源的心扉。
已經(jīng)無法再顧及其他。
他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甚至慘白,或許比月光更加白皙,安藤的惡念已附著于他的身上,進入生死模糊的狀態(tài)。
桐源知道已經(jīng)無法再繼續(xù)等候下去了。
剎那間,陰世之門刮起一陣陰寒的風,將桐源白色襯衫的衣擺吹得獵獵作響。
“請帶著我的記憶活下去?!?p> 在空曠的地底世界,少年呢喃自語,漸漸地閉上雙眼,張開雙臂,無比果決地向著身后的陰世之門倒去。
無數(shù)只陰寒枯瘦的手臂貪婪地抓緊著、撕扯著他的身體,將他猛地拉入門后的世界。
然而在這瞬間,附身于桐源身體的安藤發(fā)出憤怒的咆哮,黑光大作,那些企圖吞噬掉桐源的黑影,竟發(fā)出一陣凄厲憤怒的哀嚎之聲。
在遙失神落魄的目光之中,陰世之門漸漸化作一道不斷旋轉的旋渦消失不見。
門后的事,和活在世上的人無關。
原地,只有冰冷無情的墻壁擺在她的眼前。
“越前……”
在滿目瘡痍的神社地底,遙捂住小臉嘶聲的哭喊、呼喚著他的姓名,那嗓音中蘊含的痛苦和凄楚,足以令任何人觸動。
她仍舊不愿意相信,那個在絕望中拯救了自己,露出爽朗的少年就此離去。
她不想聽任何解釋,她只知道,自己被桐源拋下了。
即便她清楚,桐源是為了代替自己死亡,再一次地拯救了自己。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桐源為自己犧牲了性命,卻什么也做不到。
雖然只是與桐源短暫的相處,雖然和他見面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然而桐源彌生卻在她的心中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記。
或許現(xiàn)在的她并不明白,每次遇見桐源顫動的心為何物,但她絕不愿見到桐源離開。
可終究還是失去了他。
遙失魂落魄地握緊那束永生花,無力地垂下臉,任憑淚水將鮮艷的永生花打濕。
難以言明的哀傷在她落寞的臉上蔓延。
與此同時,暮隱村所有的怪異消失,詭氣森森的影子不見蹤影。
村子還是之前那個村子,陰森寒冷的氣息已經(jīng)不見,然而卻幾乎全滅。
直到這時,遠處躲在石縫中瑟瑟發(fā)抖的美惠才遲疑地走了出來。
被桐源順手解救的她,在洪水來臨的那刻抱緊了柱子,等洪水退去時恰好發(fā)現(xiàn)通往神社地底的道路,于是躲了起來,然而卻目睹接下來遭受的巨變時忍不住恐懼顫抖,無論是水島宏人主持著殘忍的儀式,抑或是詭影橫行,四處殺戮,都沖擊著她脆弱的心靈。
瑟瑟發(fā)抖的躲在石縫里,她卻發(fā)現(xiàn)桐源趕來,因為附近徘徊著的影子不敢出聲,直到陰世之門消失,詭異不見了蹤影,她才敢出來。
美惠沉默不語地盯著清水遙的背影,無不羨慕地想,這個女孩為什么值得桐源為她付出那么多。
她的心中充滿了失落與淡淡的哀傷,即便桐源最近仿佛變了個人似的,但她依舊感激著桐源將她救下,即使他只是順手而為。
也不免為同伴石田的倒霉而感到惋惜。
“越前君?!?p> 美惠哀傷地念叨著桐源的名字。
此刻的暮隱村,仿佛披上了淡淡的哀怨的畫卷,畫卷上再也沒有了人。
突然,一陣無形的波紋彌漫,世界仿佛發(fā)生了巨變。
一股莫名的特殊感讓遙迷茫地張望,她回過頭,發(fā)現(xiàn)了原地一動不動的美惠,看到了被禁止流動的黃泉水。
這片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恭喜你清水遙,在絕望世界中被成功拯救,即便是痛苦的過往,經(jīng)過時間的醞釀也會變成寶貴的回憶,作為獎勵,請說出你的愿望。]
遙驚愕地呆住,眼前出現(xiàn)了一道虛擬的藍色光幕,光幕上呈現(xiàn)一行行的文字,與此同時,周圍暗黃的地底世界漸漸虛化,變成一片空白,地底世界、陰世之門、暮隱村、美惠、桐源、那些尸體統(tǒng)統(tǒng)消失不見,處于空白的世界之中,唯有眼前的莫名的提示,提醒她說出愿望。
與此同時,腦海中那些被屏蔽的記憶漸漸復蘇,懵懂無知的清水遙終于回憶起自己的身份,在虛擬與現(xiàn)實的世界交錯中,清水遙神情恍惚地呢喃自語:
“我的愿望是”